作者:王梓钧
“这这这……怎能如此?”赵匡楫难以置信。
詹绍说道:“还有三个月,便是中学毕业考。父亲让我好生学习,不得再耽误光阴,一切都等读大学以后再说。今后的节假日,殿下莫要再来寻我。”
赵匡楫摇头道:“难怪刚才见到令尊令堂,他们虽然笑脸迎接,却总是让我有些不自在。罢了罢了,你安心备考,待到毕业之后再找伱玩耍。”
“抱歉!”
詹绍拱手作揖,把皇子礼送出门。
赵匡楫来到大街上,也懒得坐车了,牵着自己的癞皮狗溜达。
梅子洲那边他不想去,今天的蹴鞠比赛,没有自己喜欢的球队。素瓦舍的表演,他也早就看腻了,荤瓦舍则不敢去,否则随行侍卫肯定告状。
左思右想,他折道前往翰林院。
别看赵匡楫贪玩好耍,却在读中学之后,经常往翰林院、钦天院跑。只要是感兴趣的东西,他就会苦心钻研一阵,等没兴趣了再去做别的。十二岁时迷恋天文,甚至跑去紫金山住下,半夜到天文台学习观星之术。
翰林、钦天两院的学者,很多人都做过赵匡楫的老师。
皇子跑来求教,谁敢不悉心教导?
大多数学者,对此还暗暗得意,皇子师说出去好听啊。只要赵匡楫来了,就放下手中的工作,专心致志传授知识。可惜他们注定失望,赵匡楫的学习热情,从来不会超过三个月。
这货学东西飞快,别人学一年的知识,他两三个月便能掌握。然后就不思进取,东搞搞,西搞搞,哪天突然想起来,又跑去钻研几天。
最初,赵匡楫让学者们感到惊艳,如今只让人感到无语和叹息。
到得翰林院,直奔书画馆,赵匡楫今天打算研习画艺。
却见书画馆的小院里人头攒动,似乎今天有什么大事发生。赵匡楫顿时精神一震,把癞皮狗交给侍卫,兴奋往里跑,逮到前方之人问道:“今日有甚热闹可看?”
那人明显认识皇子,连忙拱手作揖:“殿下可知,画院有一场约斗?”
“约斗多得很,你们经常斗画。”赵匡楫说。
那人详细说道:“书画馆设立之初,陛下就让研究中西结合画法。这种画法,又分为两派。一派以前朝宗室朱谋垔为主,一派以泰西学者李致诚为主。他们谁都不服谁,便在五年前约斗,让彼此的得意弟子各画一幅。”
“什么画需要斗五年?”赵匡楫愈发好奇。
那人解释说:“用中西结合的画技,画出南京市井图。一人画长干里,另一人画楼江里。画幅也有约定,宽三尺,长十五尺。”
长干里这个名字很古老,唐诗当中经常出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典故便来源于此。位置在南京南城墙外,虽然位于城外,却是南京最繁华的街市。
至于楼江里,却是大同新朝才有的名字。地址同样在城外,却是挨着西北城墙和北城墙,那一带全是长江码头区,大型商铺没有,小摊小贩却遍地都是。
“来了,来了!”
却见画院里走出数人,以前明宗室朱谋垔、西方传教士李致诚为首,泾渭分明的分成两拨。
他们没有亲自斗画,而是由爱徒出手:一个叫朱耷,一个叫汤符。
朱谋垔已经七十多岁,捋胡子站台阶上,继而拱手道:“阁下先请。”
“恭敬不如从命!”李致诚除了长相是老外,口音和动作都跟中国人无异。
李致诚的爱徒汤符拿出作品,让弟子举着画轴,自己缓缓把画拉开。宽一米、长五米、耗时五年的巨幅画作,一点一点出现在众人面前。
南城墙、众善寺、琉璃宝塔、酒楼、炭市、羊市、牛市、猪市、戏台、眼镜铺、皮货店、布行、钱庄、船只、马车、轿子……还有画有无数人物,船工、轿夫、士子、信众、番使、商贾、伙计、戏子、观众……
一时间,也数不清有多少人物,也数不清有多少建筑。
但无不画得惟妙惟肖,凑近了观看,甚至能看到人物神态各异。
赵匡楫一直往前挤,别人也不敢争。这货居然贴近画纸,从怀里掏出放大镜,啧啧称赞道:“细致入微,端的好画技!”
听到皇子赞赏,李致诚和汤符师徒俩,都不由面露得意笑容。
李致诚拱手说:“八桂先生,请吧。”
朱谋垔微微一笑,朱耷也开始展示自己的画作。
朱耷这幅画,同样画得细致入微,但表现形式又略有不同。他更侧重于人物,脸部画得并不细致,但寥寥几笔就表情生动,而且动作也栩栩如生,有些人物的动作甚至略显夸张。
各处场景,皆格外精彩。
一处是码头上的起重机,突然绳子断裂一根,货箱倒翻挂在搬空,周围的工头和苦力都惊慌起来。有人正在叫喊,似乎是让赶紧放下货箱;有人抱头避让,害怕箱子砸到自己;有人冲向起重机绞盘,试图稳住货箱不令其下坠……
一处是北城墙外靠东边,也就是晋王吃坏肚子的地方。那里的大排档热闹非凡,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有的坐着,都在吃饭。还有人排队等候,一边等一边回头说笑。还有食客在拍肚子,伸出五指跟同伴说话,似乎在炫耀自己吃了五碗饭。还有人一手托着饭碗,一手拿着半截破报纸,身体朝旁边靠去,似在请教自己不认识的字。
一处是有大船抵京,行至江心,即将靠岸。甲板上站着一群赶考士子,他们有的昂首挺胸、高谈阔论,有的指向码头兴奋呼喊,有的手里还拿着书卷似在吟诗。
一处是定淮门前,数十个番邦使者,望着高耸入云的城楼发愣。有几个外国人,当场跪下朝拜,旁边的国人则对他们一脸鄙视。
两副画作,除了手法不同,作画材料也不同。
朱耷用绢本作画,沉稳,朴实,厚重,色彩偏暗。
汤符用纸本作画,优雅,贵气,明快,色彩艳丽。
赵匡楫站在那里看了半天,也分不出孰优孰劣,只能说各有千秋。这两幅画,既不属于中国传统画法,也跟欧洲绘画有巨大差异,算是中西结合的两种成熟又迥异的不同流派。
书画馆的艺术家们,此刻全都到现场,隔壁其他馆的学者也闻风而来。小院挤得满满当当,嘤嘤嗡嗡评论着,有说朱耷画得更好,有说汤符画技更佳。
即便是对西洋画技看不惯的书画家,也都被这两幅画给震撼到。
赵匡楫早就学过书画,普普通通,刚刚入门。此刻他朝着两位画家作揖,也不管别人是否同意,直接就执弟子礼:“在下钦慕两位先生高深技艺,请不吝赐教。”
朱耷哭笑不得,他以前教过五皇子两个月,教着教着就找不见人了。此刻只得拱手回礼,不敢拒绝,但心无波动。
汤符则有些兴奋,回礼道:“不敢当殿下之师,互相切磋,互相切磋。”
赵匡楫乐呵呵笑起来,也不跟两位老师说话了,继续去欣赏两副画作。先是用放大镜看个仔细,接着又退后看整体效果,不论远近都找不到任何瑕疵。这更坚定了他的学画之心,只不过能否坚持三个月,连赵匡楫自己都不敢保证。
翰林院热闹了整整一天,翌日两将两副画作送进皇宫。
赵瀚看了非常高兴,把朱耷和汤符升为博士,又赐了一些金银。然后,让翰林院书画馆把画拿回去,想临摹的尽管去临摹,一年之后再送进宫里悬挂。
消息传得很快,大量读书人,跑来翰林院请求欣赏。
已经确定今年退休的钱谦益,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决定每月初一、十五,将这两幅画拿来展出,但必须名气极大的文人,才有资格获准入内,而且只能集体远观,想靠近了看得一个一个来。
少数有幸欣赏到画作的民间文人,离开翰林院之后,都把两幅画吹到天上,说吴道子复生也就能画成这样。
文人吹捧,自然传播迅速,仅仅过了半年,广东和北京甚至都有相关消息。
这两种中西结合的新式画风,一下子站稳脚跟,学习者是越来越多,他们被统称为“金陵画派”。
第980章 【陛下,该修皇陵啦】
朱慈烺回到南京述职,发现这里又变了许多。
城内街景没啥变化,城外的报恩寺变成了众善寺,梅子洲不但有了圩堤,而且还修建了一个体育场。
他前往吏部报道,两天时间就落实新的官职。速度如此之快,肯定沾了田妃和朱妃的光,否则还得慢慢等缺安排。
新任官职,是四川龙安府吏局局正,负责州府吏员的选拔迁调。
放在明代,就是分管一府吏治的正六品通判。
这位前朝太子33岁了,如今坐到正六品,也算是有些前途。毕竟搁在以前,三十多岁还在科举的大有人在。只不过嘛,朱慈烺的上限肯定不高,顶天了能够做到从三品,谁让他的身份如此敏感?
朱慈烺获准进宫,没敢去拜望田妃,而且去了也有些别扭。
“臣朱慈烺,拜见顺妃朱娘娘。”朱慈烺的问候非常正式。
大同新朝的称呼,基本沿用明朝。
对于妃子的称呼,是某妃某娘娘。若是已经死了,就谥号+姓氏+娘娘,或者谥号+老+娘娘。
朱媺娖非常高兴,笑着说:“兄长不必多礼,快坐!”
“谢娘娘赐座。”朱慈烺有些拘谨。
朱媺娖问道:“兄长的官缺补了没?”
朱慈烺说:“补了,正六品,龙安府吏局局正。”
“吏局顶好,是管人的,”朱媺娖笑问,“龙安府在哪里?”
朱慈烺说:“四川。”
朱媺娖笑道:“四川也好,天府之国。”
“全赖陛下恩典。”朱慈烺并没有过多解释,龙安府位于四川北部,就是平武、青川、江油那片。
啥天府之国啊,穷得很!
兄妹很久没见,寒暄几句之后,竟然找不到话题。
朱慈烺左右看看,屋里就一个宫女,忍不住问:“妹……娘娘过得可好?”
朱媺娖笑容灿烂:“我好得很,宫里的姐姐们,都关照爱护我。生了一子一女,也聪明伶俐。上次小弟进宫,我托他给兄长寄银子,兄长可有收到?”
朱慈烺说:“收到了,邮卒把银子送到省里,省里递送公文一并带给我。”
从朱媺娖的笑容就能看出,她是真过得很幸福。
后宫确实有勾心斗角,但基本没显露出来,整体上还算比较和谐。
而且就算宫斗,也斗不到朱媺娖身上,更斗不到文莱和葡萄牙公主身上。以这三位的身份,便是皇后突然死了,便是皇帝对她们恩宠有加,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封号上的提升。
这么说吧,除非其他皇子、皇孙全部死光,她们三人的儿子才有机会继位。
又聊了一阵,总共半个小时,朱慈烺便起身告退。他一个外臣,能获准到后宫探亲,已经是皇帝开恩了,逗留太久着实不方便。
女官和宫女带着朱慈烺离开,出了后宫,有侍卫和马车等候,一路送他离开紫禁城。
路过内阁时,正好跟太子车驾相遇。
朱慈烺乘坐的马车,远远停下避让。他匆忙下车站立,对着太子车驾行礼,心头的滋味有些复杂。
没成想,太子就在那里下车,而且一眼便将他认出。
赵匡桓快步走上来,拱手说:“原来是朱家哥哥,上次一别,好久不见。”
“不敢,”朱慈烺连忙作揖,“臣朱慈烺,拜见太子殿下。”
赵匡桓笑道:“不必拘礼,我都还记得,小时候你教我爬树捉蝉,一晃就十多年过去了。”
朱慈烺也笑起来:“幼时不懂事。”
二人也没啥好说的,叙旧几句,就拱手道别。
赵瀚跟朱元璋一样,对太子是真好。
刚开始,赵匡桓被允许阅览内阁票拟,每次御前会议也让他旁听。如今直接去内阁观政,他可以坐在某个阁臣身边,看着阁臣们怎么办公。若是太子坐在身边,阁臣就会一边批阅公文,一边给太子讲解为何该这样处理。
阁臣们也不嫌麻烦,反而乐在其中,因为在讲解之时,可向太子灌输自己的治政理念。
赵匡桓来到内阁,先去拜会各位阁臣。
关系比较亲密的,比如费纯,还能跟太子开玩笑。
为了“雨露均沾”,赵匡桓每天都跟不同的阁臣学习。今天轮到吴应箕,吴阁老办公速度奇快,而且说话速度也快,一边运笔一边讲解。内容直奔主题,基本没有废话,三言两语便道出关键。
“呃……”吴应箕突然不说话了。
赵匡桓连忙看内容,只看了前几段,就表情精彩起来。
有位礼部郎中,上疏请求堪定皇陵地址,还说工部应该早早设计建造皇陵。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儿,皇陵是该提前修建。朱元璋的陵墓,是洪武十四年动工的。朱棣的陵墓,是永乐七年动工的,他还经常去自己坟地溜达,亲自把那座山改名为“天寿山”。
好几年前,大臣们就建议勘定皇陵,这些奏章全部被赵瀚留中,时间久了就没有大臣再提这事儿。
现在突然又冒出来,搞得生怕赵瀚突然暴毙一样。
吴应箕仔细想了想,在票纸上用红笔写道:“呈交陛下钦定。”
这玩意儿他不能代表内阁做主,又让一个中书舍人,把奏章拿去给隔壁的张秉文看。张秉文也写“呈交陛下钦定”,然后奏章继续在内阁传来传去。
第二天,赵瀚拿到手里,随便扫了一眼,朱批道:“留中。”
又过数日,例行御前小会。
陈茂生估计被阁臣们公推出来,主动谈及此事:“陛下春秋鼎盛,陵墓自是不着急修建。但皇陵的地址,关乎国运社稷,必须提前进行勘定。这南京附近,风水最好的是紫金山。但那里已经有了明孝陵,是否会犯忌讳?如果不犯忌讳,又该选择紫金山哪里?如果不选紫金山,我大同朝的皇陵又定在哪里合适?”
这不是为赵瀚一个人挑选陵墓,而是为今后大同朝的所有皇帝选坟。
赵瀚没好气道:“就埋紫金山,风水无所谓,主要是离京城近,今后造坟出殡也方便。”说着,赵瀚突然笑道,“你们这幅表情作甚,圣人敬鬼神而远之,我也敬风水而远之。大明朝的皇陵龙脉,天天被挖煤的刨来刨去,也没见明朝的文官说坏了风水。”
陈茂生道:“民间有一种说法,前明灾患不断,最后兵败灭国,就是被挖煤的动了风水。”
陈茂生算是最坚守本心的了,但他依旧相信风水和鬼神。他觉得皇陵应该好好挑选,才能保住大同江山万世不替。
赵瀚开玩笑道:“幸好咱国都没定在北京,否则那里到处要挖煤,几铲子下去江山社稷都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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