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594章

作者:王梓钧

几百年后,这玩意儿在中国叫冰菜。耐盐碱,耐干旱,可在海边和沙漠地区生长。

非常神奇,使节团成员讨论之后,居然一致将这种蔬菜命名为“冰菜”。它翠绿的枝叶上,附着“冰珠子”模样的东西,用手去摸居然又硬又凉,吃起来也冰冰爽爽的。

而且,冰菜自带盐分,炒菜的时候可以不用放盐。

第768章 【渎神者?】

中国使团滞留伦敦期间,什么人都可以来拜见,唯独荷兰谈判团队是例外。

中国使团离开伦敦的时候,英荷谈判也再次谈崩了,气得荷兰也拍桌子走人,差点说要回国组织舰队再打一场。

双方的谈判气氛,本来是有所缓和的。

克伦威尔说,两国合并联邦既然不行,那咱们就建立攻守同盟。荷兰人觉得这个可以谈,在继续谈判半个月之后,被气得差点爆粗口:我谈你娘啊!

荷兰人觉得,老子全世界殖民,商船数量多如牛毛。如果英荷两国结盟,就算不以荷兰为主导,荷兰至少也该占优势地位。但克伦威尔却不断抛出条件,同盟内部处处以英国为主,荷兰等于成了英国的长期免费打工仔。

荷兰谈判代表,跟张瑞凤一样。也不直接拒绝克伦威尔的提议,只说自己无法做主,要回国找荷兰议会请示。

船只驶离伦敦港口,荷兰的谈判领队郁闷无比,咬牙切齿说:“克伦威尔这个混蛋,脑子肯定被马踢坏了,他以为自己是荷兰国王!”

一个谈判队成员说:“根据间谍传来的消息,中国好像也跟英国谈判破裂了。那位中国使者先生,被克伦威尔气得拍桌子大骂。”

“哈哈哈,我能够想象那个画面。”谈判领队对此感同身受。

“中国使者也要离开,我们在外海等着,私下跟中国谈一场,然后大肆宣扬谈判成果。”

“什么成果?”

“就是荷兰与中国摒弃前嫌,已经成为友好国家,共同维持亚洲的现有贸易关系。任何其他国家,包括英国在内,都不许绕开荷兰和中国,在亚洲,特别是在东印度群岛自由贸易!”

“中国人会答应这些吗?”

“不管中国人答不答应,我们都可以这样对外宣称。当然,时间要选在中国人离开欧洲之后!荷兰和中国一旦友好共处,心急的就该是英国东印度公司。那些英国商人,会向克伦威尔施压,把我们再次请回去谈判。到时候,谈判形势就对我们更有利。”

“好主意!”

于是,中荷两国的使者,“碰巧”在英国外海相遇。

荷兰人请求登船访问,张瑞凤出于礼节热情接待。

荷兰使者表示,之前中荷两国冲突,都源于双方的误解。现在误解已经消除,荷兰承认中国在东亚的霸主地位,承认中国对马六甲和台湾的主权占有。

又谈及两国的贸易合作,这种合作是互惠互利的,证明中荷两国天然就属于贸易伙伴。

紧接着,又邀请中国使团前往荷兰访问。

反正离得不远,中国使节团接受邀请,在阿姆斯特丹住了几天。

张瑞凤感觉自己被涮了,荷兰人每天只是说废话。来来去去就那些,全是《巴达维亚条约》已经签署的内容。但也聊胜于无,之前签约的是巴达维亚总督,现在重新签订一份更正式的。

随即,中国船队离开荷兰,去恩典港接英国王室、法国使者和马种等礼物上船。

没等中国船队驶离法国海域,荷兰外交官就开始出动,到处宣扬中荷两国的“盟友”关系。英国商人果然被吓到,天天求见克伦威尔,逼迫克伦威尔做出谈判妥协。

里斯本。

中国船队虽然不打算靠岸,但也没必要不告而别。

害怕染上天花,一个中国使团成员,坐着小艇来到码头边,将信件压在码头上,让税收官把信送去王宫。

若昂四世读完这封信,心头着实凄苦。

没听说过自己这么倒霉的国王,登基复国十多年,一切都只为获得外界认可。结果努力到现在,只有中法两国承认,法国还是看在中国的面子上。

好不容易有了外交起色,莫名其妙又是一场天花,带走他已经成年的一子一女。

“唉,中国人不愿上岸,确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天花是很可怕的,”若昂四世对宫廷大臣说,“把赠送给中国的绵羊,还有前往中国的使者,全部放在同一条船,跟着中国船队一起走。”

这个没法拒绝,否则就太伤人了。

一艘葡萄牙船只,很快跟着中国船队同行。但双方人员并不接触,要等回到中国之前,才会去查看船上是否带着瘟疫。

随行的,还有一条法国船只。

帕斯卡此时就在船上,他终于被允许前往中国。

职业律师、业余数学家费马,很遗憾没有离开法国。主要是费马年龄偏大,自己就不愿折腾,生怕会死在远洋旅途当中。

“神,真的存在吗?”

帕斯卡抚摸着一条腰带,腰带上布满了尖刺。

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他已经在研究神学。一旦发现自己不虔诚,对万能的神产生质疑,就会用拳击打腰带,让尖刺给身体带来痛苦,用痛苦提醒自己对神虔诚。

历史上,再过九年,他就会病逝,年仅39岁。

医生当时检查帕斯卡的身体,发现他的腰部皮肉,已经被腰带上的尖刺,刺得血肉模糊、流脓发臭!

这位数学家从小丧母,没去学校读过书,只跟着父亲和姐姐学习。

在12岁的时候,他就独自推算出欧几里得的前32条定理,独自发现三角形的内角之和等于180度。父亲大为惊讶,终于开始系统化的教他数学。

在13岁的时候,他发现了二项式展开系数规律,这个玩意儿后来被定名为“帕斯卡三角形”。

在15岁的时候,他发现了影射几何学的一个原理,一年时间推导出400多个推论。

在16岁的时候,他写成《论圆锥曲线》。此书大部分失散,只剩一个结论流传,后来被定名为“帕斯卡定理”。

在20岁到30岁之间,他主要研究真空和流体静力学,产生了大量研究成果,汇编为《液体平衡及空气重量的论文集》。

这本论文集,并没有出版,因为有些内容不符合教义。

也是在这个研究过程当中,帕斯卡感到茫然和恐慌。他越是探索自然科学,越是觉得自己远离了上帝。他曾尝试,将宗教信仰和科学理性相统一,但他最终没有做到。

于是,他渐渐厌恶数学和物理,决定放弃科学研究,全面转向神学研究。

就是在这种时候,听说法国王室正在挑选学者,前往中国进行交流访问。帕斯卡立即就动心了,中国人好像不信上帝,那他们到底信什么呢?他们又是如何度过一生的?他们如何调和信仰与科学的矛盾?

帕斯卡决定前往中国,不是为了交流学习,也不是为了领略东方,他是要去中国“求道”的!

法国的文学家、艺术家们,正在跟潘蔚和蔡云程交流。

而帕斯卡,找到了中国的理科生。

“你们相信神吗?”帕斯卡见面就问。

李思孝笑着说:“神是神,人是人,并无相干。孔夫子有言,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说得更明白一些,智者应该务实,可以尊敬鬼神,却也要远离鬼神。”

帕斯卡喃喃自语:“相信上帝,尊敬上帝,远离上帝,追求事实,这样真的可以吗?可我追求到的事实越多,心中就越有负罪感,觉得自己是一个渎神者。”

宋钦已经基本学会法语了,他表情古怪道:“为什么不可以?你们才信一个神,我们要信好几百个神。玉皇大帝,三清祖师,如来佛祖,关圣帝君,妈祖娘娘……如果不敬而远之,那得多累啊,还怎么做事情?”

“几百个神?”帕斯卡目瞪口呆,“一个人怎么能信几百个神?那不是伪信徒吗?”

宋钦反问:“那什么是真信徒?”

帕斯卡说:“相信上帝,侍奉上帝,一切归于上帝。”

李思孝和宋钦面面相觑,觉得欧洲人都是死脑筋,跟他们讲道理完全讲不通。

李思孝问道:“听说你也有许多研究成果,如果一切归于上帝,这些成果也是上帝研究出来的?”

帕斯卡说道:“世间一切,都是上帝创造的,包括我们的思想和身体。我的研究成果,来自于思想和身体,那么就是来自于上帝。”

李思孝决定不再辩论,说道:“那你就当一切都是神给的,今后安安心心做研究,不要再产生太多杂念。”

帕斯卡纠结道:“可是……我的许多研究成果,背离了《圣经》。甚至,背离了上帝本身,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宋钦极度无语道:“那你就心里念着你的神,该做研究做研究。听孔夫子的话,敬鬼神而远之。”

帕斯卡说道:“我心里越是念着上帝,做研究时就越痛苦。甚至到了那种程度,每当做出一个研究成果,就感觉自己向地狱又迈进一步。我身边仿佛有个魔鬼,或许魔鬼就在我的心里,诱骗我背叛上帝。再这样下去,我会成为魔鬼的信徒。我开始厌恶数学了,厌恶一切的自然哲学。它们都是魔鬼的化身,它们在腐蚀我的精神和意志。”

李思孝扭头看向宋钦,用汉语嘀咕道:“这人是有心病,而且病得不轻,须请大德高僧给他开悟一下。”

第769章 【回国】

回航的路途中,如果有什么不相同,就是好望角的附近多了个补给站。

这破地方被荷兰人占了,管事儿的叫范里贝克。带着一条船被扔来,刚开始还得亲自种地,勉强安顿下来之后,赶紧去附近抓黑人来帮忙,如今甚至在开挖引水渠了。

黑人实在太蠢,只能做底层免费劳工,想发展为港口城市,还得要更多亚洲人才行。

范里贝克已经给巴达维亚总督写信,让对方流放一批爪哇土著过来。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就会有上百个爪哇人,因罪大恶极而被判死刑,总督仁慈改为流放开普敦。

开普敦,就在眼前。

此时连村落都算不上,就一群形同流放的荷兰佬,整天鞭打着黑奴在那儿干活。由于补给困难,粮食无法自足,黑奴也不敢抓太多,反正就破破烂烂的海边小寨子。

谁又能料到,它最后竟变成一国首都?

好望角还是那么可怖,暖流和寒流在此交汇,海里的水文环境极为复杂。强劲的西风急流,毫无遮拦的刮过大西洋,常年暴风雨交加,惊涛骇浪不断。

偶尔还会遇到杀人浪,浪高可达20米,能连人带船的物理上天。

因此来往的船只,为了避开杀人浪,基本不会选在冬季穿越好望角。冬季的好望角,海水就像被煮开了似的,杀人浪和旋转浪叠加在一起,整个海面都在疯狂涌动翻滚着。

在大航海之初,人们对好望角还不熟悉,现在已经渐渐摸清楚情况。

当然,还得看脸。

比如著名航海家迪亚士,去时是在相对安全的夏天,结果遇到狂风大浪,运气好被推到岸边才侥幸活命。回航的时间在冬末,正处于好望角最凶险的季节,结果迎接他的却是风和日丽。十多年之后,迪亚士终究还是死在好望角,整个船队都被杀人浪给湮没,而他选择的正是最适合的季节。

中国船队此时运气极好,附近海域最大的浪头,也只有四五米高而已,非常适合穿越好望角。

“哇喔!”

英国的乡下少年约翰,带着小伙伴托马斯,竟然抓住缆绳欢呼起来。

这两个家伙,或许是出身较低,并没有英国人的傲慢。

相反,勤劳朴实,做事卖力。

上船之后,他们就请求做水手。当然不是正经水手,也就帮着洗甲板而已,单调劳累的工作,两个少年干起来却非常开心。

又一个浪头打来,把船只掀起好几米高。强劲的西风吹送着,如果不抓住东西,在甲板上根本站不稳。

天空不断有水落下,也搞不清是下雨,还是落下来的海水。

约翰被淋得浑身湿透,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感慨大喊:“太壮观了,如果留在英国,肯定见不到这种场面!”

托马斯的耳中,只有风浪声,吼叫着问:“你说什么?”

“降帆,副帆全部降下来!”

水手当中的头目,一边嘶声喊叫,一边比划着手势。

一顿折腾,终于平安过去。

查尔斯王子也在甲板上,这货喜欢刺激和冒险,又喜欢学习各种底层技能。估计抵达中国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合格的水手了。

“国王陛下!”

两个乡下少年,连忙对查尔斯行礼。

这位查尔斯王子,在父亲被处死之后,曾被苏格兰贵族拥立为国王。

不是英国国王,而是苏格兰国王!

查尔斯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同时又感到心有余悸,笑着说:“这就是好望角,人们永远不能征服它。”

托马斯立即拍马屁:“陛下勇猛无畏,可以征服一切!”

查尔斯笑着说:“我如果能征服英格兰,就任命你做我的卫队长。”

托马斯高兴道:“誓死效忠陛下!”

情况很扯淡,两个伦敦乡下少年,都属于英国的新兴乡绅阶层。正是这些乡绅,推翻了老国王统治,还把老国王给宰了。

可他们接触查尔斯王子之后,立即选择刻意巴结。不管今后结局如何,认识流亡的王子,终归不是什么坏事儿,稍不注意还能做从龙功臣。

当然,查尔斯也自有其人格魅力,轻轻松松就能折服两个乡下少年。

反观克伦威尔的长子,也叫查尔斯(查理·克伦威尔)。这货却是个享清福的,军事和政治能力都极为平庸。历史上,他确实继任了护国公,为了获得议会支持,还重新放权给议会。在议会的拥护之下,都没能挺过一年,军队和百姓叛乱四起,吓得议会连忙恢复君主制。

历经磨难的查尔斯王子,后来被请回英国复辟,那治国手段堪称老油条。

加冕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赦免当初的造反派,只杀了九个亲手签署他老爹死刑令的家伙。其余乱党和贵族,全部予以宽恕!

接着,又保障大贵族和乡绅阶层,在造反期间获得的一切财产。

再团结议会,让议会掌握财政大权,误打误撞的将包税制,改革为更先进的议会财政制度。

后来的英国光荣革命,将这种财政改革深化,彻底奠定英国崛起的经济基础。税制改革之后,英国的税收总额翻了三倍,老百姓却为此欢呼雀跃,因为交税负担大大减轻了——在改革之前,有中间商赚差价,银子都进了包税商人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