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534章

作者:王梓钧

而且,这还只是初步审讯结果,兵部和都督府正在派人二轮调查。

于是内外朝堂,都感受到皇帝的怒火。不是大声咆哮那种愤怒,也不是情绪阴晴不定,而是像即将下雨时,那种昏暗的天空、令人室息的气压。

“陕西的巡检兵,西路和北路都烂掉了。“

御花园里,赵瀚坐在池塘边钓鱼:“从上到下,一起烂掉。有实权的,帮着商贾走私。普通小兵,对正经商贾吃拿卡要。不长眼的走私商贩,货物被没收之后,直接被巡检兵给分掉。烂得这么彻底,我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徐颖叹息:“上行下效,人之贪欲就收不住。“

赵瀚说道:“几年前,他们可都是大同将士,是可以舍命杀敌的将士啊!“

全国的巡检兵,基本都是退伍老兵,只有少部分属于就地招募的农兵。这些退伍老兵,伤残的只是少数,大部分都是超过了年龄(35岁),却还没有晋升足够军职而退伍。

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全国的巡检兵都能当正规军使用,且他们平时的工资待遇不输给正规军。

徐颖没有接话,他不方便评价军队。

赵瀚却继续说:“李春(李鹄翀)此人,我还有些印象,他是黄顺的妹夫,李家村的一個木匠。我们攻占了黄家镇,李春跟几个村民一起,杀了李家村的劣绅主动来投军。第一次攻打吉安府城,李春就已经是小队长。我们带着太监诈城,李春虽没在我身边,却也带着士兵埋伏策应。以他的资历,要是脑子好使点,早就够资格做师长了。“

徐颖说道:“可惜了。”

赵瀚突然问:“是我太苛待功臣吗?“

“不算苛待。”徐颖说道。

早在赵瀚登基称帝之前,朝廷各部门正式组建,官吏俸禄就已经做出调整。

大同官员的俸禄,约等于大明官员的2倍左右。

俸禄不以银钱来计算,而是按任职地方的米麦官价来算。有时候比市面粮价略低,有时候比市面粮价略高,但整体不会差太远,如此就平衡了各地物价与俸禄的悬殊。

比如两个官员平级,一个在南京做官,一个在贵州做官,他们的俸禄都是多少石,但折算成银子就会出现巨大差异。

若是穷地方的官员心理不平衡,也可以存着官票不花,在贵州当官领到官票之后,回南京去兑换成粮食(或银子)也行—一俸禄以官票形式发放,面额写明了多少斤,在全国的大同银行都可兑现。

大明的正一品官员,月俸为87石。

大同的正一品官员,月俸为280石。以南京的平年粮价计算,每月工资约为

200两银子,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随着白银输入增多,南京的银价已经通货膨胀了。但朝廷稳定银铜比价,造成铜钱购买力上升。仅用铜钱来计算米价,又没出现通货膨胀,小民收入可以得到保障)。

都说宋朝的官员高薪,但宋朝的正一品官员,每月的正工资也才120两。

当然,这玩意儿算起来很复杂,宋代官员还有累加俸禄,正一品最多能拿到360两。宋代的最高工资,反而是从一品宰相,正工资300两,全额月工资可达900两。

宋代也就宰相是那么高,算到六部尚书时,正工资已跌至60两,全额月工资180两。

而宋代的末流官员和小吏,在朝廷消减官俸之后,不靠贪污甚至养活自己都难。

赵瀚给全国官吏定的工资,比大明更高,比宋代更低。与此同时,对小官小更更友善,小官小吏们的月薪,比明代和宋代都更高!

不过跟我大清还是不能比,一品总督正工资180两(年收入),养廉银(年收入)给整出16000两就特么离谱。

像刘铭传做台湾巡抚时,每年正工资155两,比大明官员还低,养廉银却高达一万两!

养个屁廉,该贪还得贪,清朝官员最喜欢去四川。

因为清初四川荒无人烟,朝廷为了鼓励开垦,四川的田赋定额最低,一直持续到清朝灭亡。

田赋定额低,就意味着盘剥空间大,清朝官员到四川上任,都是苛捐杂税往死里压榨。在四川做一年官,抵得上在其他地方干好几年。

再说大同朝廷的从龙功臣,不仅赐予土地,而且陆续补上了商业利益。或者是矿山经营权,或者是商业专营执照。为了防止勋臣扰乱商业秩序,一般赐给他们小范围的终端专营执照,比如在某个城市经营一家盐店、烟店。

就像李鹄种,便拿到长安县一家盐店的经营权。名义上只有五十年经营期限,

但这只是便于朝廷掌控,到了年限还可以续期,不犯事又有谁会来收回?

整个西安府城,只有寥寥几家盐店,李鹄占了其中一家,每个月都能躺着赚钱的。而且随着陕西人口增长,省城居民也越来越多,李鹄的盐店收入也会持续增加。

算上田产、俸禄、爵禄、盐店利润,李鹄翀每年的收入,大概在1200两左右。此外,北方冬天有炭火补贴,平时春秋两季会发全套衣服,平时在衙署吃饭也是免费的。随着今后人口增多,他的盐店收入就越高,年收入直接翻倍都很正常。

而且这货还年轻,即便伤残转为巡检官员,但依旧可以继续往上爬,退休时升迁到正三品都有可能。

这样的人,就算私下养十个小老婆,也是完全养得起的。只要不强抢民女,不搞得天怒人怨,谁他娘的又会去调查他?

“是不是我多纳了几个妃子,勋臣们就上行下效要享受了?”赵瀚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徐颖也回一句:“陛下的后妃,还没某些武将的小妾多。”

徐颖意有所指,赵瀚也不问是谁。这种事不好进行清查,甚至认真查起来,无论官员还是百姓,反而觉得皇帝对功臣太刻薄。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强抢民女,只要你情我愿,文武官员纳妾的事情,一向都是民不举官不究。

因为就算查了,赵瀚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步子迈太大了容易扯到蛋。

总说后宫三千佳丽,如今赵瀚的紫禁城,女官和宫女加起来,数量已经增涨到3500人。比如说司礼监经厂,一次性就招募近百人,这还是铸字、雕版业务外包的结果,否则司礼监经厂里人更多,里面的女官和宫女更像是国企职工。

赵瀚的嫔妃,至今不足十人。

赵瀚觉得自己确实更喜欢享受了,但他一直在尽量克制,而且一直以民生为重。就算让他做李鹄的职位,再怎么贪图享乐,也绝不会向境外走私铁器。

这次的事情,让赵瀚觉得心很累。

一个两个武将,贪污腐化他都能接受。陕西的巡检兵,此案卷进去五分之一,

这才是赵瀚真正愤怒又悲哀的地方。

“散了吧。”赵瀚扔掉鱼竿。

徐颖躬身告退。

径直走回坤宁宫,赵瀚没怎么说话,费如兰默默的迎他进去。

“我躺一会儿。”赵瀚说。

费如兰叫来侍女,一起扇走蚊子,然后把蚊帐放下来。

赵瀚说:“你也来,抱着睡一会儿。“

费如兰除掉外衫上船,劝道:“陛下太累了,该好生歇息一阵子。”

“嗯。”赵瀚应了一声。

真就是睡下午觉,夫妻二人抱在一起,闭眼度过这安静的下午时光。

陕西的案子太大,涉及走私铁器和粮食,朝中文武没人敢出面求情。

案件还在调查,牵扯人数太多了,审案怕得审个一年半载。

该案主犯李鹄失踪了,茫茫秦岭,鬼知道躲在哪个角落。调动人力物力,搜查一两个月还行,时间再长根本不可能。若两三个月还找不到人,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海捕文书,说不定哪天有百姓能提供线索。

秦岭某处深林之中,李鹄中又重新做起了农民。他带了一些食盐和粮食,又采集野菜、野果,单臂用腰刀刨坑,费力的将种子种下去。

就是婴儿让他不放心,大美人缺乏母乳,而且营养也不够,万一生病也没儿科大夫。

他觉得先躲几个月,明年春天下山,弄一把锄头回来,再弄些红薯和玉米种子。在深山耕种两三年,再原路返回长安县,去山东那边坐船前往琉球或吕宋。

到了海外,一切重头开始!

养尊处优的大美人,此刻背着婴儿,听从李鹄羽的指示播撒种子。

“你这撒得不对,一窝撒太多了。”李鹄羽中居然还记得如何种地。

大美人也不敢反驳,她的族人已被抓捕审查,现在只能跟着李鹄翀做山中农妇。就算逃出去,能逃到哪儿?吃饭都成问题。

坐着休息一阵,李鹄对大美人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岭上看看情况。”

这货非常警觉,甚至连生火煮饭,都选在山洞里进行。或者选择风大的地方,

在被风角落里做饭,炊烟会被大风很快吹散。

李鹄羽中爬到一处山头,选择大树藏好,拿出千里镜观察四下。

说实话,如果不动用上千大军,一座山一座山的搜查几个月,根本不可能将李鹄羽中给找到。

李鹄一直留在秦岭,基本不会被抓,就看他今后出山,沿途会不会有人认出来。

主犯不知所踪,这让朝廷颜面大失!

第680章 【围困萨尔浒】

文武官员的俸禄涨了,并非赵瀚一拍脑袋决定,而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品官到七品官,月俸整体上涨,其余官吏俸禄不变。

一品:320石。

从一品:310石。

七品:45石。

从七品:35石。

相较于大明朝廷,顶级官员的工资,大概翻了三倍有余。但中层官员就翻得多了,大明正七品月俸7.5石,大同正七品月俸45石,整整是前朝工资的六倍。

陕西爆发大案,只是此次涨棒的引子。

根本原因,是老百姓收入增加了,官员不能一直维持原样,得让他们更体面一些。还有就是政府税收增加,不但银钱充裕了,粮食收入也在提高,完全能够维持官员更高的俸禄。

这种调整很正常,朱元璋刚刚进军北方那会儿,拿不出钱粮给官员发工资,直接把荒地扔给官员,让当官的招人种粮食抵工资。等财政充裕之后,才陆陆续续收回田产,由朝廷正常的发放俸禄。

大同新朝的很多政策,今后都需要做调整。

比如各省的军需后勤,全部把持在文官手里,百年之后必然把武官压得无法抬头。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开国将领太厉害了,必须用文官来限制其权力。

这种限制,赵瀚打算持续二十年以上,等开国勋臣都调回中枢任职,再一步步释放更多权力给地方武官。

就在赵瀚宣布提高官俸时,辽东那边的战事也开启了。

赫图阿拉城,关帝庙外。

人市。

街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青壮男子,牙口尚好,干得多吃得少…“

一个满洲贵族,在家奴的簇拥下,指着眼前的奴隶问:“什么价钱?“

“二十两。”人贩子说。

满洲贵族摇头:“太贵了。“

人贩子笑问:“这位老爷愿出价多少?”

“一口价,十两。”满洲贵族道。

“至少十八两,如今抓奴隶可不容易。”人贩子强调。

双方讨价还价,十三两成交。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去过北京的满洲贵族,退回赫图阿拉之后,愈发觉得日子艰苦。

这两年,不但逃兵众多,还有大量的家奴、农奴逃亡。只要抵达辽长城,这些家奴就安全了,大同军会放他们过去,官府甚至还会给他们分田。

满清权贵撤退时,带走大量金银。

而今手里拿着银子,却买不到足够的粮食,甚至连奴仆都看不住。

于是奴隶贸易兴盛起来,驻扎在东北方的八旗军,根本就不把心思放在守城上。他们在将领的指示下,由八旗军官带着,跑去黑龙江流域抓捕土著,然后运回赫图阿拉贩卖。

贩卖人口这种事,不管是历史上,还是这個时空,八旗贵族们都干过。

历史上,满清刚入关那会儿,许多八旗贵族犹如土包子进城。他们将汉人赶出北京内城,然后发现自己抢来的宅子好大,原有的那点奴仆根本就不够用。

一些满清权贵,就收地痞流氓做狗腿子。让这些狗腿子,诱骗、拐带、强抢汉人百姓,在顺承门(宣武门)大街搞奴隶贸易。那条街是专门卖牲口的,有骡马市、牛市、羊市,满清又给整出一个人市。

私下交易倒还罢了,由于八旗贵族对奴仆需求量太大,满清朝廷直接以法律形式准许人口买卖。

当时完全乱套,情况愈演愈烈,发展到满族妇女儿童都被诱拐圈禁,人贩子率先践行了奴隶贸易的民族平等。

直到多尔衮死后,满清朝廷才下令禁止人口买卖。

但根本禁不住,禁令下达的第三年,破获一个贩卖人口的帮会。仅主犯金成元一个人,在被抓的当年,就亲手卖掉一百多个奴隶,其中甚至还有被诱拐的满族平民。

贵族公子在人市转了一圈,共买回六个奴仆,这才一路散步回家。

他非常思念在北京的日子,虽然父亲跟多尔衮不对付,但还是允许他家在京郊跑马圈地。那个时候,

他住在北京的大宅子里,家中奴仆足有七十多人,连上厕所都有丫鬟伺候着。

“阿玛,奴仆买回来了。”贵族公子说。

额尔克戴青叹息:“越来越不像话了,逃奴日增,连京城(赫图阿拉)的奴仆都能逃走。”

贵族公子说:“逃走了再买就是,咱家不缺那点银子。“

“这是银子的事儿吗?”额尔克戴青很想一脚瑞过去,他这第六子实在废物,都是在京城那两年学坏的。一条到晚斗鸡走狗,也就买奴仆的时候还用得上,带兵打仗什么的就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