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临阵脱逃者,斩!”
李若琏亲领执法队,站在后面砍杀溃逃的士卒。
接连砍死十多人,这些溃兵哇哇大叫,又转身朝着反贼冲去。
两侧的黄顺和李正,接到军令立即冲锋,李懋芳连忙分出四哨接战。这等于是说,黄顺和李正二人,他们各领五百人侧击,都要面对四倍于己的官兵。
赵瀚仔细观察敌情,对张铁牛说:“官兵的王字旗那一哨,冲出几步就乱了,你杀穿了直取敌方中军。”
“奴儿军,随我杀!”
张铁牛带着数百奴儿军,提着两把斧头就冲出去。
赵瀚和费如鹤,带着剩下的士卒,各自结阵冲进正面战场,援助江大山和江良二人。他们加起来只有两人,几乎是被官兵半包围,结成圆阵抵挡六千多官兵。
已经没有预备队了,赵瀚本人都亲自投入战斗。
别看打得热闹,其实战况并不激烈。
狼筅兵在前,举着带桠的毛竹,毛竹枝桠上还绑着铁枝。就那么用狼筅一阵乱捅,便让三米开外的敌人难以接近,少数能冲进来的,还有藤牌手举盾挡住,后面的长枪手趁机戳出。
就跟面对乌龟一样,找不到该往何处下嘴。
六千多官兵,围杀两千反贼。交战半刻钟,反贼只死了三个,官兵却被捅死数十人。
主要原因,还是那些乌合之众的官兵,面对狼筅畏缩不前,根本不敢舍命往里冲。大部分的官兵,就像在战场梦游,完全不知自己该干啥。
费映珙等一千弓手,退到后面一直射箭,直往官兵的人堆里吊射,射得官兵后方不断有人溃逃。
李懋芳挥舞令旗,派出一支预备队,想要绕过去攻击弓手。却见张铁牛、刘柱两人,带着赵瀚的亲兵奴儿军,一路将“王”字旗杀穿,姓王的把总吓得转身就逃。
张铁牛的左臂被砍伤,右腿被长枪擦伤,这货却奋勇直冲,一斧子将那把总劈倒。
这个把总,是李若琏招来的千户,从来没有打过仗,麾下全是放下锄头的孱弱军户。他们连列阵都歪歪倒倒,哪里经得起张铁牛死命冲击?
倒是张铁牛很诡异,无论大战小战,必然多处受伤,哪次不受伤反而让人意外。
再看旁边的刘柱,同样冲在最前面,身上连衣服都没破。
“杀!”
眼见张铁牛冲向中军,李懋芳把派去杀弓手的预备队,紧急调来填补战场缺口。另外再补上一哨,想要将张铁牛给围死。
双方完全搅在一起,弓手根本无法射击。
“随我杀!”
费映珙抛下弓箭,拔出自己的佩剑,带着百人队开始近战。
以赵瀚为中心的近两千士卒,已被六千多官兵完全包围。
但中间有一圈明显的界限,那就是长达三米多的狼筅区域,绝大多数官兵都被挡在狼筅之外不敢冲。
这在战场形成三个同心圆,里面的圆圈,是赵瀚、费如鹤率领的两千义军。中间一个圆环,由狼筅和长枪构成。最外面的圆环,是六千多处于梦游状态的官兵。
六千多官兵围杀至现在,义军的伤亡竟然还是个位数。
费映珙带着百人队冲来,这些弓手在弃弓之后,都是用匕首来作战。可里应外合一冲击,直接让上千官兵崩溃。
除了少量预备队之外,李懋芳、李若琏二人,已经彻底失去对官军的控制力。
他们不断让号手和旗令兵,传达分兵攻击反贼弓手的军令。可前方那六千官兵,只知傻乎乎围攻敌方中军,攻不进去就愣在外边,十个官兵里面,只有一两个能真正接敌。
“乌合之众,乌合之众!”
李懋芳气得直跺脚,但凡再给他一年时间,练出几千真正的精兵,也不至于打成现在这幅模样。
眼见费映珙突袭奏效,其他弓手也扔掉弓箭,拔出匕首跑去厮杀。
左翼方向,李正率领五百士卒,突然杀溃四倍于己的官兵。而且这些官兵,崩溃得毫无征兆,李懋芳都来不及派预备队去救援。
只因这两千官兵,大部分是临江知府募集的乡勇,少部分是从民夫里挑出的青壮,战斗力也就能欺负一下农民。
他们先是以绝对优势,围攻李正的五百士卒,打了半天毫无效果,反而被李正戳死数十人。伤亡近百之后,两千杂鱼瞬间溃散,而且害怕被军法官伺候,不敢逃回主帅方向,直接朝着赣江那边溃散。
李正立即带兵冲向敌方主帅,张铁牛也杀穿了冲过去,不足一千人的反贼,直奔兵力占优的反贼中军大阵。
李懋芳见状,骑上马儿就跑,哪还顾得上自己的大军?
李若琏愣了愣,这位六十九岁的江西总兵,也连忙骑着马儿开溜。
官兵的战马虽然稀少,但两位主将是肯定有马的。
他们一逃,官兵的中军大阵立即崩溃,因为不断派出预备队,中军本来就没剩什么官兵了。
“杀!”
张铁牛此时已受伤五处,带着奴儿军狂追不舍。
李正却没有继续追,而是带兵杀回来,前去接应右翼的黄顺。黄顺面对的是硬骨头,还在那里胶着战斗。
至于被围的赵瀚和费如鹤,根本不需要李正来救。
六千官兵攻不进去,又遭一千弓手背后攻击,等于是被反包围了。在李懋芳、李若琏逃跑之前,这六千官兵就开始溃散,此时更是全线崩溃。
整场战斗,如果从弓兵互射开始算,大概持续了二十五分钟。
接下来就是追敌和接收俘虏。
战后统计,赵瀚这边战死41人,重伤18人,轻伤百余人。
而且,死伤最多者,并非被六千官兵围杀的中军,也非弓兵互射的伤亡,而是张铁牛带头冲锋的奴儿军。
这货完全放弃防御,就是一直往前杀,杀得李懋芳派出的预备队都不敢上前接战。
至于官兵那边,加上民夫在内,一共一万六千多人上战场。但是,被射死、被正面杀死的官兵,其实还不足七百人。
非常离谱的数据,双方总计两万多人战斗,真正交战而死的,加起来竟然不到一千,然后就迅速分出胜负了。
甚至都搞不清楚,到底是李懋芳、李若琏两位主将先逃,还是正面战场的官兵主力先溃。
反而是追击过程当中,官兵被捅死好几百,跳江逃生被淹死者上千,伤亡是正面交战的两倍有余。
赵瀚和费如鹤,都没有施展武力的机会,他们全程都在指挥防御战斗。
过了许久,张铁牛牵着一匹战马回来,手里还拎着个脑袋。这货浑身是血,笑着说:“砍了个千总,算他倒霉,骑马摔断腿了。”
赵瀚无语道:“这次又伤了几处?”
“不晓得,”张铁牛还在乐呵,“哥哥放心,我又不傻,还能让人伤了要害?”
赵瀚望着被陆续押回的俘虏,足足好几千人,心中早已做出决定。
这些俘虏,挑选部分作恶不多的从军,剩下的全部扔去挖矿,新占的铁矿山正急需矿工呢。
江西巡抚李懋芳、江西总兵李若琏,他们身边只跟着两三个亲兵。由于江西河流太多,骑马也跑不起来,经常是跑一阵、走一阵,还得绕着河流兜圈子。
两百多里的路程,二人骑马将近十天,终于回到南昌城的河对岸。
过江一问,才知王思任的水师大败!
第164章 【可以甩锅】
那个千总的尸体,很快被士兵抬回来。
赵瀚扫了一眼,对张铁牛说:“回去之后,论功行赏,这人身上的铁甲奖励给你。”
“那挺好。”张铁牛看得两眼冒光,恨不得立即就将铠甲扒下来。
赵瀚还是太穷,造反直至现在,连一副铁甲都没有,麾下将领都只能穿皮甲。
明代对于武器管理得不严,只要不是火器,强弓劲弩都允许平民持有。但是,谁敢私自制作、收藏铠甲,那是形同造反的!
眼前这个死者,应该是世袭武将出身,铠甲也属于祖传古董,说不定都一两百年了。
凭借新喻、分宜两县的铁厂,兵器所很快就能敞开了运转。
首先打造的并非火器,而是上千把腰刀。至少要把弓兵身上的匕首,全部换成战刀,那根本就不是匕首,而是装了短柄的铁枪头。
士卒们正在打扫战场,赵瀚踱步过去慰问伤员,见到吴勇正在裹伤口,不由笑问:“你这回没有抓到大官?”
吴勇沮丧道:“这回真正的大官,都骑着马呢,实在是追不上。官兵的马儿真多,肯定……多半有二十匹。”
吴勇隶属于奴儿军,之前跟随张铁牛冲锋,肩膀被砍了一道大口子。
这种冲阵之战,才是烈度最大的。
反而是赵瀚亲自指挥的防御战,别看两军几千上万人对戳,其实戳半天的伤亡都不会很大。就算对面不是乌合之众,换成真正的朝廷精兵,打起来的过程同样差不多。
两军对捅,打得各自死伤过半,那绝对属于传说级别。
让岳家军跟四川白杆兵厮杀,或许能达到如此烈度。至于其他军队,伤亡率达到5%而崩溃很正常,伤亡率10%才崩溃可称精兵。
能够承受20%伤亡的军队,只给赵瀚五千人足矣,他就可以横扫江南数省。
便是此时的后金军队,若遭到20%伤亡,也是肯定会溃退的,鞑子比你想象中更加惜命。
后金能够不断壮大,靠的并非悍勇不惧死,而是快速进步的战略战术。
努尔哈赤起兵之初,打起仗来毫无章法,建立八旗制度才真正成军。
便是到了萨尔浒之战,鞑子战力也不如大明边军。每次都钻明军各部无法协同的漏洞,突然奔袭其中一只明军,以两到三倍的优势兵力获胜,然后造成明军其他部队望风而逃。
真正恐怖的,是鞑子的战术进步速度!
由于在萨尔浒之战吃过暗亏,努尔哈赤随即采用盾车。以重步兵推动盾车,两辆盾车合起来,可掩护二三十个步兵前进,让大明边军的车营火器完全抓瞎。
反观明军这边,战术一成不变,还是采用对付蒙古骑兵的车营火器战法。
于是就出现这种战争场面——
明军垒好战车,士兵躲在战车后面,弓兵射箭、鸟铳兵放枪,近战步兵予以保护,骑兵躲在阵中做预备队,或者骑兵游弋到侧翼伺机出战。这种战法,压制了蒙古骑兵上百年。
鞑子则以重步兵在前,推动盾车掩护大部队前进。明军的弓箭、子弹,大都被盾车挡住。躲在盾车之后的鞑子弓箭手,拉近距离对明军进行抛射。当步兵推开沿途障碍物后,鞑子骑兵突然冲出,对着明军进行移动骑射,射溃之后就立即追杀。
大凌河之战便是如此,鞑子骑兵连射两轮,配合弓箭手的齐射,明军就直接崩溃了(明军士气其实也不错,硬扛鞑子骑兵的第一轮射击,第二轮实在扛不住才溃退)。
那个时期的鞑子,主力部队兵员配备为:20%盾车重甲步兵,30%锁甲弓手,40%轻甲骑兵,10%铁甲骑兵。
而到现在,鞑子又配置了火器部队,比大凌河之战时更难对付!
完全就是战术碾压,鞑子不断改良战术,明军却一成不变,大明边军怎么打得过?
对了,重炮可破鞑子的盾车阵,但普通的佛朗机炮、虎尊炮不行。
以赵瀚目前这种渣渣军队,就算士卒能承受50%的伤亡,一大半士卒都死战不退,遇到鞑子主力同样会败得很惨。
换成白杆兵也一样,因为如今的鞑子,已不是当年的鞑子。
这些家伙学得好快,科技树全点在军事上了!
……
赵瀚在战场等候好半天,古剑山终于率领水师回来。
水兵的伤亡,竟比陆军还高,而且还失踪了三十多人。因为下雨涨水之后,水流太过湍急,水兵落入江中,迅速被江水给卷走,也不知有多少人能够安全上岸。
但是,战舰变多了!
古剑山喜滋滋过来行军礼,汇报说:“总镇,我军在白罗洲大捷。烧毁敌方大舰六艘,缴获敌军大舰两艘、小舰七艘,另有两艘敌军大舰、一艘小舰投降。还有三艘敌军大舰搁浅,需要组织人手清淤拖拽出来。”
“干得好,”赵瀚高兴道,“敌方坐舰跑了吗?”
古剑山回答道:“王思任坐船跑了,追之不及,请总镇责罚。”
赵瀚哈哈大笑:“打了一场胜仗,我责罚你作甚?”
一百多个投降的官军水军,被古剑山带过来拜见,以前都是鄱阳湖水匪。
古剑山介绍说:“这是樊超,匪号樊二,我以前在鄱阳湖的好兄弟。”
“拜见大帅!”樊超连忙磕头。
“快快请起,”赵瀚将这人扶起来,端详一阵说,“果然是好汉子,且留在我的水师里做军官。”
当然是低级军官,宣教员会做思想工作,做不通那就只能撤职,一来就想高升是不可能的。
倒是费映珙,这次表现非常出色,可以让他统率五百人了。
翌日,赵瀚带兵过江,包围临江府城。
这是赵瀚目前所遇到的,防御力最强的城市,根本没法强行攻打。
但是,城门洞开。
临江知府率领诸多官吏,出城跪迎道:“罪人何天衢,拜见赵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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