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于深秋86
“不错,只要尔等在县府登记,成为编户齐民,这些老夫自然是说话算话的。”老董笑眯眯回道,尽量展现出自己的宽厚仁德。
或许是这副平易近人的态度,给了百姓勇气,另外一人主动开口道:“太尉,能不能不去县府登记为编户齐民,也能从县府得到种子、耕牛、农具?”
换作是别人说这话,老董必然回一句‘你在想屁吃’。
但看着对方胆怯又矛盾的神色,不由耐心问道:“成为编户齐民,难道不好么?...难道老夫定下的赋税,比依附那些豪强望族还重?”
“头三年是挺重的,但太尉若说话算话,往后的日子自然要比当僮奴强。只是
“只是什么?”老董还是微笑,鼓励他道:“大胆说,老夫恕你无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夫还要脸,自不会出尔反尔。”
农夫顿时有了些勇气。
正准备开口,不料说嗨了的老董,又画蛇添足道:“除非,将尔等全杀了。
瞬间,农夫的脸白了。
反应过来的老董,只能尬笑着挽尊:“哈哈哈....给你说笑呢,老夫岂是那等杀人魔头?
这话出了洛阳,大部分人估计都不会信。
好在这里就是洛阳一一将近一年的种种表现,他已成功洗白。
“太尉真心为我等着想,说是人间救苦救难的真神也不为过。只是编户齐民后,原先有田的还好,若是像我等这样之前的僮奴,就怕....赶上徭役。’
“徭役啊...老董想了想,记得跟二荀谈过这事儿,道:“尔等放心,相应的政策正在研究出台。
“别的不敢说,但绝不会让尔等一去三年又三年。’
“从二十岁开始服徭役,回来后发现田也荒了,妻也跑了,孩子大冬天穿着单薄麻衣,在外刨野菜吃也没人管,
百姓们只是担心,没想到老董一下说的如此有画面感。
顿时,他们那小脸儿齐刷刷地由红变白、白里还透青。有些感性的,眼泪都开始在眼眶边儿打转。
一旁的典韦见状,没忍住冲着老董的脚踩了下去。
老董这才反应过来,再度强行尬笑挽尊:“哈哈哈...老夫说了,这种人间惨剧是不会发生尔等身上的。’
“比如徭役里的戍边,尔等便暂时不用考虑,甚至以后也不用担忧。”
戍边,亦称徭戍或屯戍,即到边疆从事‘守徼乘塞’之责。汉律规定男子一生必须戍边一年,若逢边防紧急,则须继续留守六个月。
但在王朝末年,一般都是‘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就这,还是好的。
至少,人还活着。
鉴于老董目前的统治范畴,还不用考虑边疆,暂时也没戍边的需求。就算日后打到边疆,他考虑的方案也是先‘以夷制夷’。
比如收服匈奴于夫罗,用以分化收拢驯服匈奴王庭一一能用制度将边患根源拔除,也就没了戍边的必要。
“正卒方面,尔等只需遵守县府要求,每年定期在农闲时参与军事训练。不用再跟以前一样,每个男孩子必须奉献人生宝贵的两年。’
正卒役便是汉代常说的‘车骑材官卒’,是成年男子必须要服的,为期两年。
车是轻车兵,骑是骑兵,材官就是步卒。后来轻车这个军种取消,主要是骑兵和步卒两类
第一年先在本县进行军事训练,获得必要的军事技能。
然后再根据实际需要,或当一年的戍卒,即刚才说到的戍边。或当一年的卫卒,即在京城警备部队服役。
但逢战事时,朝廷便会再度征调服役,百姓不得抗拒。
针对这项徭役,老董提出的方案是将军队打造成三级制:精锐野战军,职业常备军,以及民间预备役
以后戍边和卫卒,由职业的常备军负责。
乱世百姓不可能不进行军事训练,但他一般不征调服役。除非敌人打到城门,或者老董要去打别人,就需守城奋战或运输粮草了。
“至于剩下的更役,这个就要看各地的实际情况。但老夫可以保证,以后更卒不会是无偿的,且尽量不跨郡劳作。”
更役是正卒、戍边两种徭役外,男丁每年还须在服一个月的无偿劳役,从事土木工程、造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等劳动。
因役人轮番服役,所以叫作‘更’。
听到这里,里魁率先反应过来:“太尉,如此算来....戈等日后只需农闲时参与操练,战时守备城池或运输粮草,更役时还有报酬?”
“嗯!
老董一扬头儿,称赞道:“总结很到位。
然后,百姓们先面面相觑,随后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天。最后没一个欣喜若狂,反而唉声叹气。
老董就不明白了,自己如此苦心,他们怎么还这副反应。
尤其那老里魁,嘴里嘟嘟囔囔的。
凑近了一听,才发现老头儿在质疑自己、怀疑人生:“太尉是喝多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
“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听说过这等好事儿,连梦里都不敢想“这天也没黑啊....摊道太尉是想让我等做白日梦?”
...
第223章 毁掉一个男人有多容易?
“老夫说得都是真的!
看着百姓们怀疑的眼神儿,有的居然还龇着大板牙乐,老董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
不,街上卖艺的猴子。
这些农民伯伯就是围观群众,纯粹拿自己来消遣了。
“老夫不过实话实话,相关政策很快就会出台,你们要相信老夫啊!”越被无声质疑,老董越忍不住解释。
可越是解释,百姓就...似乎更乐了。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
真说点实话的时候,就是没人会信。
“老夫非但要鼓励多开荒耕种,合理征收赋税、减轻徭役,还会陆续出台更多的福利政策。
“比如连年大乱,百姓们流离失所,老弱妇孺最为凄苦。”
“县里便可设置敬老院、孤儿院,让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当然,前提是尔等必须编户齐民。”
“嗯嗯..里魁老头儿连连点头,就差没说‘啊对对对’,看耍猴儿的眼神儿也更明显.”“太尉,除此之外还有啥?”
老董有些想发怒:这些人分明在调侃自己,简直蹬鼻子上脸!
可再看向他们时,一个个眼神儿清澈又真诚,神色恭敬而期待,哪儿还有适才戏谑的模样
尤其那老里魁,期待中还带着些胆怯。偶尔低下头,似乎不敢看自己的模样,简直让人心疼。
难道,刚才是老夫眼花了?
“嗯...还有就是要设学堂,凡编户纳税百姓家的子弟,可以进入学堂读书识字,拥有被举荐做官为郎的资格。’
说完还怕这话不严谨,又补充道:“当然,以后察举应当会纳入科举的范畴,与征辟制并行。
“太尉大父,我以后还能当官儿?”这时,一稚嫩孩童之声传来。
老董一听,感觉十分熟悉:“适才发现老夫马车之人,便是你吧?”
“嗯!’
“若父母是编户的齐民,你又品学兼优,自然可以通过科举来当官儿。”老董笑着回答,又问:“当了官儿之后,你想做些什么?’
“吃肉!”
“喊...除了吃肉呢?”
“住大房子!”
“然后呢?”
“娶婆娘!”
“然后呢?’
“让儿子也吃肉!’
“你他娘的...老董当时忍不住笑了,道:“还挺实在!”
小孩儿受不了别人夸,一夸就容易飘,飘就容易说实话:“比不上太尉大父,嘴里没一句实话,哈哈哈
孩童笑声,在田间显得十分清脆
下一瞬,他就发现十分突兀:通常这时候,不是众人跟着一起哄堂大笑吗?
怎么父亲、大父和一众叔伯邻居,全都用奇怪眼神儿看着自己?
难道,是自己学得还不像,没领会调侃人的精髓?
这时,老董也终于确信了:百姓们就是干活儿累了,又听自己说着他们不敢奢望的政策,便当听笑话来消遣了。
不得不说,他们演技都还挺精湛
“老子打杀了你!”一名农夫陡然举起手中犁耙,照着那孩童就要打去:“都胡说些个什么!”
孩子当时被吓傻了,怔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董明白农夫为啥要这样,出手如电揪过犁耙,阴恻恻地道:“怎么,以为打杀了他,老夫就会饶过尔等?”
随即蓦然大怒,喝道:“居然敢调戏老夫,你们这些泥腿子好大的胆!”
“老夫诚心实意为尔等着想,嘴里说的都是以后想做的。可你们居然把老夫当猴儿耍,简直不知死活!”
“来人,全都给老夫杀了,一个不留!”
盛怒不已的老董,恨恨不已:“杀光后再闯入他们的家,鸡犬也不能放过,再放一把火全给烧了!’
典韦瞬间变色。
可看着老董气红的眼珠,周身凛然的杀气,迟疑后还是抱拳应道:“唯!”
瞬间,围护着老董的亲卫长矛平举、环首刀拍盾,齐齐向百姓威迫过来。身后还有弓弦被双手拉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如同无数条逐渐收紧的绞索。
内外都被围困的百姓瞬间陷入绝望,老里魁连连叩头不已,求饶道:“太尉饶命,太尉饶命,我等再也不敢了!’
“杀!”典韦红着眼睛,怒吼一声!
蔡琰疯了一样,准备冲出马车。
就在此时,适才还怒气冲冲的老董,却猛然高高一举手,晃动了两下。
肃杀的气氛顿时如热汤泼雪消散,围聚的亲卫收起长矛,擎着大盾的士卒一步步退下,拉紧的弓弦也被收了起来。
劫后余生的老里魁,迷茫不解地看向老董,便见老董促狭俯身道:“如何,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太尉?
“咋滴,只许尔等戏弄老夫,不许老夫吓你们一吓?”老董哈哈大笑,道:“好了,咱们就此扯平了。
“哎呀...马车里差点崴了脚的蔡琰,忍不住闷哼一声,双眸喷火:真特么想捶死那老东西!
“别愣着了,都回去好生干活儿去吧。”
看百姓还惊疑不定,有的吓得身子还在乱颤,老董又温言道:“老夫理解,尔等为何会不信。’
“连基本的温饱和安全都满足不了,哪有勇气去幻想归属、尊重,以及自我实现高层次的精神需求。
“仓廪实才能知礼节,衣食足才会知荣辱。”
“最主要的是,别管尔等信不信,也不影响老夫做不做。”
“只要实实在在把赋税徭役减轻了,福利待遇提升,养老孤儿院和学堂建起来,到时尔等不信也信了。,
“太,太尉大父
那孩童也真是心大,刚才差点被亲爹一耙子搂脑袋上,这会儿居然又开口了:“这么说我可能真的会去学堂?”
“当然。
“可是
他慌了,他真的慌了:“我不想去啊!..整日坐在一个屋子里,动也不能
动,还会被先生打手心,有什么好?’
一听这话,老董便甩袖笑道:“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学堂哪会那般
“不,不是那样的?”孩子嘴快,希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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