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董卓,爱民如子 第75章

作者:隐于深秋86

相比起中牟大营里的武将,还有闲情逸致背后议论领导,酸枣大营这里却一片愁云惨雾。

营中几面旌旗歪歪斜斜地插着,在风里围着旗杆乱转,时而蜷成一卷,时而拉成又脏又皱的一面,上面布满了箭矢和刀剑留下的破洞。

旌旗之下, 是一撮一撮聚拢在一起的人群。褴褛的军服,破烂的铠甲,满头满脸肮脏不堪的头发和胡须。

他们一个个目光呆滞、表情麻木地或坐或躺,有的在抓身上的虱子,有的在抠脚丫子的血泡和污泥,还有的索性一动不动地趴着, 活象是发臭的死尸。

远处,传来督战队武官皮鞭啪啪作响的声音, 和粗野的破口大骂:“活该杀千刀的贼胚子,老子叫你逃!叫你们逃!”

闻听这些叫骂,士卒们已丝毫没有愤怒或惊恐。只是望向旗杆上插着的人头,眼中的瞳仁才偶尔转动一轮,证明他们还活着。

县衙大堂里,终于也不摆酒宴、不再高谈阔论了。各名士跽坐一旁,不是唉声叹气便是面色铁青。

“董卓贼子,未免太过嚣张!”

刘岱率先开口,道:“今日那张文远又绕至我军营后,袭劫粮道!若非某及时派兵营救,我军粮草便有告罄之虞!”

“粮草还不算当务之急。”

张邈摇摇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营中的士气。士卒每夜都会逃亡,再严防死守也无济于事,倘若长此以往,我军将不战自溃!”

“主要是……车骑将军未免有些失职。”豫州刺史孔伷看了眼众人,神色为难地道:“我等举义兵讨贼, 奉袁本初为盟主。”

“按照他应身先士卒、以身作则,可如何盟誓都已将近三月, 他却屯驻河内丝毫未动。只靠我等一路孟德和允诚出兵,这……”

豫州刺史孔伷原本屯兵在洛阳东南的颍川,但自曹操和鲍信战败后,便受邀来到酸枣。毕竟他喜欢清淡高论,嘘枯吹生,在颍川那里跟沉闷寡言的太守李旻没啥好说的,还是来这里感觉比较有共同语言。

来之前以为这里的人说话又好听,各个是人才。没想到来了后,才知他们被董卓麾下的武将轮番蹂躏,现在想走就显得……不太够义气。

“孔公绪!”刘岱脾气暴躁,困顿于此处整日还受桥瑁冷嘲热讽,早已烦闷不已:“汝这话是什么意思!”

孔伷尚未回复,桥瑁却一撇眼,见缝插针地道:“公绪说得已很是委婉,袁本初那个盟主自盟誓之后,可曾有过半点动作?”

“尤其此番董贼害死太傅,便已是袁氏私仇。”

“可袁本初还是龟缩河内, 任由我等在此直面董贼兵锋……更可恨他还想妄图以太傅之死, 胁迫我等进兵!”

说起这个,桥瑁忍不住一脸鄙夷, 继续道:“结果董贼反应何其迅速,反将一军。言太傅死于袁本初作乱,我等也被连累成了反贼!”

“桥公伟,汝敢出如此无君无父之言!”

刘岱大怒,拔剑大骂道:“本初困顿河内,还不是因韩馥掣肘?尔等一来不思督促韩馥,二来不思进兵与董贼交战打开局面,反而在此出这般丧气之言!”

“袁氏与董贼的私仇,缘何要让我等舍生忘死?”

桥瑁当即反怼一句,睥睨地看向刘岱:“此番人家袁本初还未急,汝倒是先急了,真不愧是他养的一条忠犬……”

他一脸不屑地打量着足足高自己大半个脑袋的刘岱,目光轻蔑得就像在看一条阴沟里蠕动的蛆。

“信不信某现在就宰了你?!”

刘岱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差点就炸了,怒火差点让他失掉后一丝理智,伸手想把桥瑁的脑袋拧下来。

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受够了跟桥瑁斗嘴,仇恨也在心中不断滋生,已经要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贼尔敢!”

巧了,桥瑁看刘岱也是如此。

看刘岱目露杀意,蠢蠢欲动的架势,向来文质彬彬、引经论典的桥瑁非但不怕,反而红着眼珠向前逼了过去:“讨董一事,本就是袁本初与尔等一手撺掇出来的。如今却想让我等去当送死鬼,真当我等无谋否!”

孔伷是一点不想留在这里了,听桥瑁也有这个意思,当即附和道:“不错,如今我等在大义上已站不住脚,且士无战心……反正明日之后,某便带兵回颍川,缓缓图之。”

“好!……”刘岱闻言大怒,目光暴虐不已,一剑砍飞孔伷的高山冠,阴气森森地道:“原来,尔等早就有了降董的心思!”

“人走可以,兵马辎重粮草却要给某留下!”

孔伷是个只会动嘴的文士,被刘岱一剑削掉高山冠后,当即吓得面如土色。可就在他尚未反应时,只听身旁‘嗷’的一声,桥瑁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整个人猛地扑向了刘岱。

这一扑如野狗抢食,迅如闪电。桥瑁顺手就拽住了刘岱的头发,随即一顿王八拳就向刘岱脸上招呼:“狗贼欺人太甚,某忍你很久了!”

孔伷当时都傻眼了,一来震惊桥瑁竟如此不顾斯文,如泼皮无赖般直接向刘岱动了手。二来便是……满心的感动:这桥瑁能处,有事儿他是真上呐!

“公伟,某来助你!”

反应过来,孔伷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一脚上去踩住了刘岱的手,当即将他的宝剑踢了出去。

刘岱身材高大,被不讲武德的桥瑁偷袭后,自然不甘示弱想要反击。

啪的一下用力他就起来了,可就在要反制时,桥瑁的部将已经冲了过来,一记膝击又打得他鼻子流血……

刘岱的部将,又哪能眼睁睁看着?

很快啊,眼见大堂中就要上演一场大混战,东道主张邈眼珠鼓得像得了重症甲亢,直接快被气疯了:“住手,尔等还不速速住手!”

瞬间,所有人目光齐齐向他看去,动乱似乎就要平息。

就在张邈还想着如何劝诱这些人时,只见那些人随即又齐齐呸了一声,‘嗷’的一嗓子喊起,再度就要打起来。

一旁的邢华见状,兴奋得浑身打摆子:自己的任务就这样要完成了?

眼珠子乱转的他,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利剑,准备找准时机趁乱冲上去,来个白刀子进,也别管啥颜色的出来,反正只要干掉桥瑁、刘岱或孔伷任何一人,必然会引得酸枣盟军分崩离析。

可惜,堂中还是有高人的。

一人猛然举剑高吼,道:“某麾下传令来报,董贼已率大军增援!尔等若不想惹得西凉铁骑冲杀进来,尽可在此内讧!”

开口之人,乃广陵太守麾下功曹臧洪,为人雄气壮节,颇有勇略。并且适才一番话,充分证明他还很有急才。

果然,哪怕刚才桥瑁和刘岱已打出真火,可闻听董贼又回来了,且还带来援兵,当时便不甘地住了手:“此,此事当真?”

“军中无戏言!”

“哼!……”刘岱率先放狠话,捡起利剑指着桥瑁道:“有朝一日,某定要砍了汝的脑袋!”

言罢,恨恨离去。

桥瑁倒是没回话,只是回到自己营帐后,才眼珠一转道:“刘岱派何人去护卫的粮草?”

“王彧。”

“哦,此人乃某为兖州刺史时旧部,前去告知他将粮草,送入我等营中来!”

“喏!”

摸了摸眼角的乌青,桥瑁心头仇怒也越发炽烈:“刘公山,某倒要看看,咱俩到底谁会先死!”

第171章 我的妈耶……

酸枣县衙大堂里热闹不凡时,桥瑁营门这里也发生了点事故。

连续三个时辰蹲守在营外的一名哨兵,此时已很是疲惫。夜幕渐渐降了下来,感觉天空象一块慢慢被打翻的砚台,浓重醇厚的夜色逐渐掩盖了一切发光的东西,一片了无生气的死黑。

身后倒是有火把晃动,一闪一闪的。但并未给哨兵多少安慰, 他讨厌这种什么都看不见的浓夜。

或者说,是害怕。

哪怕去撒个尿,也总会感觉身后什么莫名可怕的东西一样。每次他都是连抖都顾不上抖两下,快速解决战斗。

这时候,他就很想大声呼喊几嗓子,驱赶心头的恐惧。

可军营中这是不被允许的,被那些可恨的督战官发现后,一顿皮鞭是轻的, 脑袋落地也很正常。

夜风干燥而沉闷,虽然轻微却并不柔和,吹在脸上很不舒服。

回到岗位的哨兵老,感觉夜里有一股子肃杀之气弥漫在天地间,漂浮在夜风中,让心头砰砰直跳。

“六子,你看远处那是什么?”声音来自他的老乡,哆哆嗦嗦的,似乎很害怕。

“你别吓我!”六子的反应很大,道:“今日又处决了三名逃营的士卒,瞎胡闹的后果很严重!”

六子很烦躁,明知道自己胆小,偏偏时常拿自己取乐。

这次好像有所不同,身旁的哨兵全都战栗起来,目光畏惧又死死地盯向一个地方,引得六子也下意识看过去。

“鬼啊!……”一声惨叫顿时从六子口中发出:前方远处不知什么时候, 突然冒出一团团青白色的鬼火!

鬼火晃晃悠悠、忽隐忽闪地向前飘着, 目标好似就是酸枣大营。六子瞬间想到那是冤魂前来索命,扭头便跑!

就在这时,黑夜里一抹刀光闪过,还没跑多远的六子,惨叫一声便没了声息。

“军营肃杀之地,鬼神辟易!”督战队的什长收起环首刀,冷冷看着面色骇然的哨兵:“再有敢扰乱军心者,这便是下场!”

当下他又拿过弓箭,将箭头上的麻布在火油罐里蘸了一下,点燃后瞄向鬼火的地方:“今夜便要汝好生看看,鬼也是怕恶人的!”

弓弦响起,一星火光高高升起,照亮一寸方圆。

所有人全神贯注,死死看向火箭的轨迹。随后,面色骄矜自负的什长骇然吓得倒地:“鬼啊!……”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借着那火光亮他清楚看到那些鬼火周围,蓦然闪出一群奇装异服的“人”!

每个都身高过丈,脚下鬼火环绕,正以着极其怪异的姿态向酸枣大营走来——绝对不似是阳间的东西!

被火箭惊扰后,那群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蓦然发出凄厉如山狐的怪叫。速度一下变快许多, 飞奔着向酸枣大营冲来!

“鬼啊!……”督战队的什长都逃了,哨兵们更狼奔豕突,惊恐大叫:“酸枣死去的冤魂,来找我们索命了!”

可他们不知,那些鬼怪冲到营门前百步时,便齐齐地停了下来,只是一味地鬼喊乱叫。随即见目的达成,又飞速解开腿上的高跷,头也不回地向董卓大营跑去。

“我的妈耶!……”

中间一个瘦小的身影,往回跑时竟还说出了人话:“太吓人了,不该不听太尉的话混进来的,那些酸枣的家伙居然还射箭!”

贾玑一边跑,一边将脸上的面具和身上的衣服扯掉,心有余悸:“怪不得这么好玩儿的事,太尉不亲自来!”

事实上,老董此时很郁闷。

看着两条踩断的高跷,向典韦道:“没有更结实的料子了?……好不容易弄出了鬼火,连去凑凑热闹都不能?”

典韦黑着一张脸,奇怪地看向董卓:主公,难道不知就你那大胖体格子,不踩高跷也已很奇形怪状?

扮鬼不一定要高,宽也是可以的嘛……

……

“什么人,站住,不许乱跑!”

酸枣大营里,一名伍长警惕地拦住一名士卒,同时抬起长矛:“营前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嘈乱!”

“鬼,有鬼啊!……”

士卒慌乱大叫,仿佛被吓破了胆子,指着身后哆哆嗦嗦地道:“营前闹鬼了,是之前被我等害死的百姓冤魂讨命来了!”

“胡言乱语!”伍长闻听这话,下意识吼道,借着火光打量着这人的面相:“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哪个营的,口令是什么?”

但就在此时,别的地方也传来怪叫和惨叫,越来越近。伍长疑惑地向四周看去,貌似许多人都在大叫,许多人在奔跑。

瞬间,他心中一惊:不好,营啸!

营啸,又叫军惊,或者是炸营,是古代军营时有发生的一种情况。

古代营规森严,军法残虐,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

另一方面便是传统军队中非常黑暗,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军人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着。

尤其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这时候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营啸的起因,可能只是一个士兵作噩梦的尖叫,然后大家都被感染上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疯狂发泄一通。

一些头脑清楚的家伙开始抄起家伙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由于士兵中好多都是靠同乡关系结帮拉派,于是开始混战。

这时候,那些平时欺压士兵的军官都成了头号目标,混乱中每个人都在算自己的帐,该还债的跑不了。

“速去禀告使君!”负责巡夜的伍长也慌了,看了那士卒一眼后才反应过来:“不,汝就站在此处不要动,我去……”

话音未落,一柄冰凉的匕首从他咽喉轻快划过。

伍长瞪大了眼睛,口中发出呵呵的声音,身躯扑倒在地。临死前的最后一眼,瞳孔中映入五名部下也捂着喉咙倒地的模样。

只用一柄匕首便轻松击杀六人后,史阿默默收起匕首,继续向答应深处走去。起初面色很冷漠,很快又是惊恐害怕的模样。

此时周围人影杂乱,呼喊声此起彼伏,根本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异状。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名身穿桥瑁营兵服的士卒,离开马厩旁的草场。身后的草料垛里,殷红的鲜血缓缓流出。

一名书吏掀开帐帘,手里抓着几根计数的算筹,脸上挂着一副熬夜工作的疲惫神色。他回头朝帐篷里深深地看了一眼,将帘子放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名哨兵从暗哨位置离开,没有通知任何同僚。

一名民夫从两辆马车之间爬起来,拍了拍头上的杂草。

一位匠人拿起一把才被修复的强弓,粗粝的大手在刚刚绞紧的弓弦上来回拨弄……

动乱与秩序不可共存,与董营对峙这么长时间,桥瑁大营的防备早已千疮百孔:不断有士卒逃亡或战死,也会有士卒莫名其妙多起来。

有的是被抓来的倒霉壮丁,有的是建制被打乱打没了,又被重新划分。彼此间谁也不认识谁,哪需要就想法找人塞进去,会什么就被安排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