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题目虽然简单,却挺有意思的。
难不成现在就有人给朱元璋擦胭脂抹粉了?
生财有道,他这么说,也未必不对,但只是过于春秋笔法了,不免把朱元璋政策的核心都给掩饰过去了。
就好像谈工业革命,只说发明了珍妮机,发明了蒸汽机,科技进步,带来了生产发展……却绝口不提满世界侵略,打开了市场,又满世界掠夺,得到了充足的资本,可以投资技术,建设工厂。
有些时候,阉割过的真话,甚至比刻意编造的谎言还要害人。
说来说去,这似乎是个历史解释权的问题。美化朱元璋,固然对朱家军有好处,可如实记录历史,给后人呈现真实的情况,让后人能从前人的经验中,吸取经验,貌似也更加重要。
不然岂不是陷入了自欺欺人的怪圈了!
而且把老朱的成功,解释成仁政、王道、爱民,接下来就该是三纲五常,天人感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了……果然万物皆可入儒门啊!
“大哥,你评评理,到底是谁对谁错?”
“我管你谁对谁错!”张希孟气哼哼道:“你给小兔崽子考试那么拉胯,就是丢了我的人……这样吧,回头告诉你们先生,让他抽空来经历司,我要找他聊聊。”
这回轮到沐英发愣了,别人考不好,都是被叫去见先生,怎么到了大哥这里,成了先生见家长了?
这是什么道理啊?
不过貌似也没什么,谁让大哥与众不同呢!没准交代了两句,往后先生就不敢为难我了。朱英还挺美的,果然,没有两天,他就把先生叫去了经历司,等候我大哥的谆谆教诲吧!
杨先生是一名很普通的私塾先生,他的家室不错,早年读了不少书,可元廷的科举实在是坑爹,他几次都没有考中,只能返回家乡,开了家私塾。
一直到朱元璋占据了滁州,要上学的人多了起来,私塾才扩充成了府学,杨先生也在里面领了一份工钱,算是吃上了公粮,只不过却是一群红贼给的,到底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杨先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这是第一次步入红贼的衙门。
经历司作为承上启下,枢纽内外的机构,远比想象的要忙碌许多,杨先生没能直接见到张希孟,要在外面等候一会儿。
他也趁机观察,留意经历司的工作。他发现这里很忙碌,都是一些年纪不大的人,出出入入,每个人怀里都抱着公文,也不知道一府之地,哪来那么多的事情……就在这时候,突然人声鼎沸,来了大事!
原来是高邮的诚王张士诚,派人送来了亲笔信,请求朱元璋出兵援助。
书信写得十分谦卑,甚至到了谄媚的地步。
奈何张希孟根本没看,就扔到了一边。
这时候经历司的几个官员,包括陆洲,都傻傻看着张希孟。
“那个经历……这可是求援的信啊,不能等闲视之,还是交给上位定夺吧!”
张希孟把眼睛一瞪,“定夺什么……或许诚王那里有一点小麻烦,但是我们不该出兵的。”
都事阮弘道作为经历司的二把手,脸垮下来了,不久前张士诚来求救,张希孟直接说:一切安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如今又说即便有点小麻烦,但还是不该出兵。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万一脱脱攻陷了所有城池,兵围高邮,那该怎么办?”
“那就说似乎应该做点什么,但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阮弘道急了,“张经历!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坐视元军攻克高邮,席卷天下!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那我们就说如果当初做点什么就好了,但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你!”
阮弘道七窍生烟,简直要疯了,他切齿咬牙,“张先生,你就这么对待上位的恩遇?莫非说,你因为没有当上参议,执掌理事司,就故意消极怠工?”
张希孟沉着脸,怒吼道:“阮弘道,阮都事!你现在需要的是听从本经历官的安排,如果不满意,大可以去找上位。如果再敢胡言乱语,离间僚属关系,我立刻要求惩罚你!”
阮弘道是万般无奈,只剩下哀叹,眼下的情况,是真的太糟糕了。
脱脱率领兵马南下,张士诚初期的应对,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他先是派遣两个兄弟,领兵主动出战,试图阻挡元军,结果跟士气正盛的元军撞在了一起,损失惨重。
这时候张士诚就给老朱写来了一封信……请求出兵。
结果到了张希孟这里,就成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随后元军分兵,攻取了盐城和兴化,等于是挥出了左臂,狠狠打向高邮……也就是此刻,张士诚送来了第二封信。
面对这封信,张希孟的态度还是很简单。
或许发生了一点小摩擦,但是什么都不需要做。
按照这个节奏,等张希孟说如果当初做点什么就好了,但是太晚了。张士诚就可以开席了,热热闹闹,吹一曲百鸟朝凤,送诚王殿下归天!
张士诚一旦完了,滁州这边如何保全?
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笼罩着所有人,包括老朱手下的官吏,也不能免俗。
那张希孟到底在干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跟我们预计的情况差不多。张士诚低估了元廷的决心,又没有仔细应对之策,初期遭到惨败,情理之中!”张希孟冷静分析。
这次与会的只有四个人,贾鲁轻咳了一声,“话虽如此,但是败得的确太快了,也太惨了!根据密报,此刻高邮城中,张士诚的兵马还不足两万,外面是几十万如狼似虎的元军,我看他未必守得住啊!”
贾鲁就差直接说张士诚必败无疑,而李善长显然也是这个看法。
朱元璋沉吟良久,道:“如果张士诚真的守不住,走马之间就败给了元鞑子。我们救也没用了,只能在各地布置兵马,和元军决一死战!”
老朱下定了决心,而张希孟却道:“主公,张士诚是盐贩子出身,他的手下尽是盐工……主公可知道盐工的辛苦?”
朱元璋怔了怔,“咱……不知道!”
贾鲁眯缝着眼睛,想了想道:“盐工确实辛苦,他们要背两百斤重的卤水,终年无休,无论冬夏,赤着脚行走。干了几年,就会关节疼痛,痛入骨髓,生不如死啊!”
朱元璋不免吃惊,张希孟认真道“如果我没猜错,张士诚比咱们预想的腰顽强许多!或许永远到不了第四阶段!”
第一百一十二章 站起来,不许跪
不是张希孟不想插手,实在是没有实力。
四十万元军,铺天盖地而来,无可阻挡,无可匹敌。
脱脱接连挫败张士诚的兵马,随即大军围城,与此同时,又扫荡四周,盐城、兴化、泰州,接连沦陷。
张士诚已经被压缩到了高邮一城,命悬一线。
这位诚王殿下走投无路,他决定投降。
没错,张士诚降了!
他偷偷派遣使者,带着亲笔信,去见脱脱。
张士诚态度格外谦卑,只要大元朝廷能给他一条生路,他愿意归顺朝廷,献城投降,充当朝廷的前锋,帮着剿杀红巾军。
总而言之,只要脱脱爸爸点头,咱张士诚就是你的好儿子了。
此时的张士诚,完美诠释了绝境中的人,该是何等绝望!
一万对战四十万!
一城战天下!
怎么可能赢?
求求朝廷了,给我个当狗的机会吧!
面对这一封信,如果脱脱点头,顷刻之间,高邮城破,张士诚投降。不出意外,他会跟察罕帖木儿,李思齐等人一样,成为剿杀红巾军的刽子手。
就在旁边的朱家军,会成为第一个受害者。
天下大局,王朝兴衰,历史走势,此刻都落在了脱脱的一念之间……面对这封请降书信,文武双全的大元丞相,轻飘飘给出一句,“不许投降!”
非但不许投降,脱脱又加了一句,“城破之时,必定尽数屠戮,一个不留!”
使者带着脱脱的回答,狼狈逃回了高邮。
连投降都不许,该是何等绝望!
张士诚没有像张希孟预料的那样,是个顽强的人,可是连投降都不许,最后的路已经断了,就只能去死!
既然如此,那就唯有向死而生!
咱姓张的拼了!
张士诚没有隐瞒,直接把试图投降的事情告诉了全城军民,也把元军的回答告诉了大家伙。
“乡亲们,弟兄们!不是俺张士诚要害大家伙!实在是元廷欺人太甚!假如砍了俺张士诚的脑袋,能换来大家伙的生路,俺现在就把脑袋拧下来!”
张士诚满腔悲愤,“元鞑子不是人!他们铁了心要屠城,要杀光咱们大家伙!没有别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请大家伙跟着张士诚赴死!”
绝境中的张士诚,彻底爆发了。
同样的,高邮的军民百姓也被激怒了。
这些如野草一般的百姓,并不在乎谁做高邮城的主人,哪怕是元军来了,压榨更狠一点,他们也能接受,反正就是苟延残喘呗!
可谁能料到,竟然有人不接受投降,只想杀光每一个人!
既然如此,我们就跟你斗到底!
草芥柔弱,却也顽强,野火尚且烧不干净,何况脱脱!
“拼了!跟鞑子拼了!”
“谁死谁活还不知道!,跟元鞑子拼到底!”
“诚王,不要怕,咱们一定能赢!”
……
走投无路的高邮,空前团结,军民上下,抛开了一切,全力以赴。
张士诚总算稍微松了口气,谁能想到,他竟然靠着脱脱帮忙,稳住了军心士气。
随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元军疯狂攻城,张士诚亲自上城督战,当初跟他一起举事的“十八条扁担”,也都上城督战,高邮军民,拼死抵挡了元廷的进攻。
连日厮杀,城下尸体堆积如山,旁边的运河都被血水染红。
事实证明,不管多么强大的军队,面对一座众志成城的城池之时,都会束手束脚,陷入被动。
高邮城,在疾风骤雨之中,挺过了最初的攻击!
脱脱也不是傻子,他很快就意识到,一举攻克高邮的希望破灭了,战争进入了消耗战,变成了内力比拼!
就看谁先撑不住!
到了这一刻,脱脱似乎有些迟疑了,假如他同意张士诚投降,是不是会容易许多?
这事情很讽刺,脱脱是公认的文武全才,能力人品都一流。
大军压境,张士诚走投无路,投降元廷,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要是正常人,直接同意,一切就结束了,又何必节外生枝!
哪怕张士诚是假意投降,也大可以先把他拿捏住,总要给人活路,围三缺一,这才是王道。
脱脱为什么要失了智,非要杀张士诚,而且杀一个张士诚还不够,竟然扬言屠城,这是嫌攻城太容易,要给自己寻找刺激吗?
哪怕事后复盘,人们也只找到了两个理由,其一,张士诚在早期曾经投降过元廷,但降而复叛,人品堪忧,不值得信任。
其次脱脱自以为必胜,为了威慑天下红巾,他打算屠戮高邮,以十几万军民,震慑天下,彻底压下去红巾军的势头。
其实这俩理由都很苍白,因为这俩说法都是在分析脱脱为什么要这么干,却没有讲清楚,脱脱不得不这么干的原因。
面对铺天盖地的大潮,身在其中的人,选择余地并不大,哪怕贵为三军统帅,一国宰相,脱脱也没有太多的余地。
因为他不敢接受张士诚的投降!
总督天下大军,携着王命南下……脱脱必须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圣,唯有如此,才能向皇帝,向天下人交代,才能压制住那些反对他的声音。
胜利不够大,战绩不够辉煌。
他都会被扣上劳民伤财的帽子。
如果接受张士诚投降,张士诚再反叛,一个养寇自重,图谋不轨的大罪,就会落到他的头上。
元廷中,那些脱脱的政敌,已经磨刀霍霍,要从任何角度,攻击脱脱。
坐在了脱脱的位置上,甚至连大都的皇帝都不信任他。
脱脱骑上了老虎背,没有任何的选择,唯有胜利,还有残酷,才能压制住那些乱糟糟的声音。用十几万颗脑袋,才能重塑宰相的威严。
他面前的敌人是张士诚,他身后的对手是平章政事哈麻,是无数蒙古权贵,是龙椅上的皇帝!
脱脱的处境,也是在多年之后,张希孟拿到了大都元廷实录之后,进行了全面复盘,才最终弄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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