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而历史上,老朱还真就这么干了,几次大狱之后,就在朱标的哭诉之下,关了锦衣卫。不过随着朱标去世,锦衣卫又被放了出来。
如今老朱又想废掉锦衣卫。
张希孟略沉吟,就道:“主公,太子殿下手里也不能没有刀子,这几年了,毛骧查办案子,屁股也不是那么干净。门下省接到了一些针对锦衣卫的举发,其中多是毛骧中饱私囊,敲诈勒索的。估计他的家产,能让主公眼前一亮!”
朱元璋哼了一声,“谁都比咱有钱!就算是你张先生,你的手上,也有几十万贯,你当咱不知道?”
张希孟摇头,“错了,是一百万贯!臣刚刚又收到了一笔稿费!”
“你!”老朱气不打一处来,“咱就想不明白了,为啥天子反而是最穷的人?”
张希孟怔了怔,“主公,你让大多数人都有钱,让大多数人都得利……您亏钱也是理所当然的人。天子是替万民负债!不过要说您是最穷的,倒也未必。燕王就比陛下欠的钱还多!”
老朱一愣,“他?你是说他比咱更适合当这个皇帝吗?”
“不是!”张希孟笑道:“臣的意思是燕王心态很好,只要他欠的足够多,也就不用还了。”
朱元璋翻了翻眼皮,终归于无奈。
“先生,咱这么多皇子,标儿现在越发有英主气象,朱棣虽然混蛋,但……也是有可圈可点之处,你说他们俩,到底谁才能真的光大咱的基业?”
张希孟没说话,伸出手,在朱元璋面前晃了晃,从手心到手背,从手背到手心……老朱心领神会,笑着点了点头。
“先生,这俩孩子都很听你的,先生万万多替咱看管两个人,万万让他们成才。”
张希孟自然答应,没有话说。
老朱突然一拍脑门,仿佛刚想起来。
“先生,这一次李相公走了,左相的位置,非先生莫属,接下来的朝局,还望先生多费心了!”
张希孟连忙摆手:“陛下,这可不行!既然要成全太子,让他历练成才,这一次的事情,就该让太子收拾。至于接下来的朝臣安排,还是听太子的。我正准备给太子写信,如果实在为难,我可以辞相!”
老朱顿时急了,“先生,你这不是胡言乱语吗?无论如何,朝中也不能没有先生!你这是说笑话!咱不答应!”
张希孟深吸口气,“主公,臣不是说笑话,我确实是盘算着,放下冗繁的庶政,专心规划以后的事情。当然了,如果主公觉得现在还不行,臣可以继续留任几年,但是总归臣是想闭门著书的。”
老朱绷着脸道:“先生,李善长罢相回乡,他跟你不一样。咱不是卸磨杀驴的人,你万万不能有兔死狐悲的心,绝不能有!咱们两家,是要相互扶持,一直走下去的!”
朱元璋言辞恳切,绝没有半点作假的意思,哪怕满朝功臣,最后只剩下张希孟一个,他也不孤单。
张希孟笑了一声,“主公的意思,臣明白。只是臣现在确实不太适合处理具体的事情……对了,主公能不能赏个人情给臣?”
老朱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张希孟道:“没别的,我就是希望主公能让李相公发挥余热,做点好事。”
朱元璋越发惊讶,“你替李善长说情?现在他已经罢相,你让咱怎么安排他?继续牧守一方吗?那不是宋朝的习惯吗?宰相外出,镇守重镇。当初先生可是反对过这事情的!”
朱元璋的记性还挺好,当初张希孟确实担心准许宰相外放,会变成文官掌军,接着就成了以文御武,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主公,臣确实是想李相外放,牧守一方。但是这个地方稍微远点。”
“哪里?”
“高丽!”
……
李善长到底没有等到奇迹,他请辞的奏疏朱元璋答应了,只不过老朱额外下旨,要李善长前往北平,君臣还要见面。
这道旨意下来之后,可是让许多人大为惊讶。
陛下还愿意见李善长,可问题是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难道陛下还有不忍,要重续前缘?
这也不对啊!
朱元璋不舍老李,干嘛罢免李善长?
完全想不到,还有再见的必要。
而且李善长当了这么多年宰相,朝廷上下,里里外外,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如果老李见了朱元璋,在最后关头,他没有个把门的,顺嘴胡说,那么对不起了,当朝诸公,还有谁能幸免?
别人倒也罢了,最惶恐的就是毛骧。
清查各地的府库,虽说是御史台主导,但是锦衣卫出力非常大,追查粮食布匹下落,捉拿官吏,他们都冲在最前面。
自然而然,落下的埋怨也最多。
可以说李善长这一次倒台,锦衣卫是出了力气的。
而且锦衣卫是什么情况,毛骧心里有数,万一老李最后拼命报复,徐达他扳不倒,储君他也得罪不起,其他朝臣,都各有根基,不用担心。唯独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处境可谈不上好,
因此毛骧急匆匆来求见朱标。
“殿下,臣愿意护送李相公北上。”
朱标不动声色道:“用不着,孤已经跟郭英讲了,让他派人护送,确保万无一失。”
郭英执掌军情司,又是原来拱卫司的头儿,他做这事,的确合适。
只是毛骧急了,“殿下,李善长执掌中书多年,任用私人,势大如天,臣担心他去了北平,胡言乱语,会坏了殿下的大事!”
朱标这才放下手里的案卷,笑呵呵道:“他能坏我的事?你是说父皇会听他的话,还是张先生会听他的?毛指挥使,你多虑了!”
毛骧咬了咬牙,他现在是越发不安,如果放李善长顺利面见朱元璋,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殿下,臣这里有李善长之子李祺贪墨的真凭实据,请殿下下令,立刻锁拿李善长,彻查此案!”
毛骧拿出了所谓的证据,递到了朱标面前。
可以说这是赌上一切,搏命一击,彻底扳倒李善长,什么都好说,不然毛骧觉得自己也危险了。
他办了那么多人,李善长手下还有那么多人,他们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朱标拿着这些证据,并没有展开,而是在手里掂了掂,有十来份吧,随后放在了一旁。他起身,抱过来一个巨大的红木盒子。
随即展开,冲着毛骧一笑,“这一整盒,都是你的!”
一瞬间,毛骧怔住了,这是要兔死狗烹吗?
未免来得太快了?
就在他发愣之际,郭英已经带着人冲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把毛骧拿下!
“毛骧,你送了那么多人去诏狱,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进去吧!”
毛骧咬了咬牙,“我,我是奉旨行事!没有陛下旨意,谁能抓我?”
朱标哈哈大笑,“没有父皇旨意,孤岂能动手!毛骧,你要是真的在乎父皇旨意,又岂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带走!”
郭英押解着毛骧下去,随后又派人护送李善长北上,在听说毛骧被拿下之后,李善长竟然老泪横流。
冲着东宫方向,哆嗦下拜……“殿下英明!”
第七百五十九章 李善长的选择
护送老李北上的,正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周蕙娘。
这么多年过去,这位当年的周大家,扬州城的花魁娘子,竟然成了锦衣卫事实上的二珰头,只能说在大明这块神奇的土地上,什么事都会发生。
周蕙娘心思细腻,一路安排妥当,并没有让老李受什么委屈,甚至过了山东地界之后,李善长的精神头比原来还好了不少,脸上多了笑容,每顿都能吃一大碗。
丝毫不像个犯人,反而有点出来游玩散心的意思。
“李相,颇为安乐啊!”
李善长笑道:“无官一身轻,老夫早就厌倦了功名利禄,如今上位只是免去了我的左相之位,韩国公尚在,能安然回乡,享受天伦,儿孙绕膝,这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福分啊!”
周蕙娘含笑点头,“李相确实高古……瞧您这意思,哪怕日后有人请您出山,您也不会答应了吧?”
李善长都没有思量,只是淡淡笑道:“老夫这把年纪,又是这个位置。难道还能让我复相不成?太子罢免了老夫,老夫要是再回来,还能易储吗?什么都不会了,老夫只剩下安享天年了。”
李善长又笑道:“不过你放心,老夫可不会一蹶不振,更不会郁郁憋屈。我还要好好活着,要长命百岁,我要是走了,他们岂不是会很寂寞?”
周蕙娘笑道:“您说的是他们,能不能指点一下,这个他们,到底是谁?”
李善长眨了眨眼睛,突然笑道:“我说了吗?我怎么不记得?老喽!糊涂喽!”老狐狸不再多年,起身走了院中的葡萄架下面,仰头看了半晌,喃喃道:“等我回家,也在院子里种葡萄……葡萄好啊,能当水果吃,还能酿酒。老夫一定要酿出最好的葡萄酒,到时候给大家伙送去,你也有一份!”
李善长哈哈大笑,充满了得意。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笑道:“李兄,多谢你的美意,这酒可以要给我双份才行!”
李善长都不用回头,他太了解来人,李善长直接扭头,往屋子里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没错,来的人正是张希孟,他见老李还有脾气,也不在意,而是对周蕙娘道:“辛苦了,伱先退下,让我跟李相公聊聊。”
周蕙娘点头,她退了出去。
馆驿的小院之中,只剩下张希孟,还有屋中的老李。
张希孟迈着大步,直接走了进去。
“李兄,你这待客之道,确实不容从前了。”
李善长气得扭头,对着张希孟怒道:“待客之道?你也配!张希孟,当年你答应过老夫什么?人要言而有信,才能对得起天地良心。太子出头,罢免了老夫,果然不是你干的!可太子是你的学生,还有你的夫人,她也参与了,剩下的那些人,几乎都是你的旧部……张希孟,你真行!”
李善长切齿咬牙,怒火中烧,“你跑到通州截着我,是怕我跟上位说什么吧?我还不瞒着了,我就去向上位告发你,说你遥控朝局,结党营私,说你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张希孟,老夫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面对老李的痛骂,张希孟还真是无言以对。这倒不是说李善长讲的有道理,实在是他们太熟悉了,老李撒泼打滚,胡言乱语,张希孟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等着老李发泄差不多,张希孟才给他倒了一杯茶。
“喝吧,润润喉,接着数落!”
老李愣了一下,紫砂茶杯接在手里,但是却没有喝,而是突然意味深长一笑,“张希孟,你犯不着跟老夫这么个落魄的凤凰低声下气的,说吧,你打算从我这里套出什么消息?”
张希孟摇头,“李兄,你这话就大错特错了。你肚子里固然一堆秘密,但是我感兴趣的真不多。我也没有掀起大狱的打算。其实我最看重的,就是你这个人。你瞧瞧你,老当益壮,越老越辣,多是个难得的人才。”
李善长翻了翻眼皮,冷笑道:“张希孟,你就别灌迷魂汤了,老夫已经仔细盘算过了,我已经是个废人,没有任何可用之处,你休要拿老夫当孩子耍!”
张希孟摇头了,“李兄,你这就错了,怎么会没有地方?你想啊,花云去了琉球当总督,你的身份远在他之上,给你个高丽总督,或者倭国总督,情理之中啊!”
啪!
还没等张希孟说完,李善长勃然大怒,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
“张希孟,你是想发配老夫是不是?你想老夫客死异乡?我跟你有什么仇?你怎么如此歹毒?张希孟,你摸摸良心,这些年我替你担了多少骂名?你把脏活累活都甩给我。你自己当圣贤,你对得起老夫吗?”
李善长越说越委屈,简直都要哭起来了。
张希孟无奈苦笑,只能等着他说得口干舌燥,低头喝水,张希孟才道:“李兄,我是让你去当总督,可不是发配啊!而且你忘了吗?你可是韩国公啊!”
“韩国公?韩国公怎么了?”
“过去高丽这块,可是有三韩之称,把三韩之地,封给你韩国公,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李善长稍微一怔,他最初受封宣国公,后来改为韩国公,貌似这个封号,还是张希孟拟定的。
老李突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
“张希孟,你从当初就算计老夫是吧?那时候你就想好了,你处心积虑,其心可诛!”李善长冷笑道:“张希孟,士可杀不可辱,老夫这么说吧,就算你算计得狠,老夫也不是棋子,大不了我现在就一头碰死,我让你算计成空!”
张希孟真是没有料到,这个李善长脾气这么大,这人没官了,破罐子破摔,还真没啥好办法。
“我说李兄啊,你再多听几句……当初陛下是许诺可以海外建国的,比如方国珍,就在外面找了不少岛屿,都划入了他们方家的产业。花云也在经营琉球,这都是给子孙后代造福的事情。你要是愿意当高丽总督,我可以许你,有朝一日,谋夺王位,然后父子相传。”
李善长大吃一惊,“王位?你胡说!”
张希孟道:“胡说什么啊!我不是给封了个鲁王吗!封你一个韩王,又能怎么样?你只要不在中原之地。随你折腾,这事你还想不通吗?”
李善长越发惊讶,“张希孟,你不会骗老夫吧?”
“哎呦,我的李兄啊,你当高丽韩王,从此高丽就是李家的天下,李氏高丽,情理之中,顺天应人啊!”
张希孟还真不是胡说八道,貌似高丽真的快走到头了,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就是李朝了。
可谁规定李朝一定是李成桂,不能是李善长?
没道理啊!
“李兄,一句话,你想不想高升一步,想不想给你的子孙后代留下一份基业?”
李善长咽了口唾沫,突然低头,猛灌茶水。
他需要平静一下,这消息有点过于惊悚吓人了。
必须从头理一理。
首先这个海外建国的事情,并不是假的,也确实有前例可循。花云尚且能管理琉球,他管理高丽,似乎问题也不大。
而且他虽然罢相,但爵位还在,韩国公,也有这么一说。
再看看自己的身体,老李觉得还能撑十年,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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