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李景隆年纪不大,也不知道里面水有多深,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方孝孺会跟他稍作商议,凡事都按照朝廷王法办就是了。
只要有大明律,有大诰给咱们撑腰,咱们就一无所惧!
这俩人一文一武,凑在一起,算是把北平闹得天翻地覆。
因为吧,稍微懂点规矩的都明白,最让人无奈的就是这种秉持着国法的愣头青,混不吝。
他们什么都不讲,什么人情世故,一点不讲,就是按照国法办事,属于百死不悔的生瓜蛋子,非常难搞。
当然了,通常情况,这种人都不会掌握大权,稍微一点动作,就能把他们摆平,也引起不了什么波澜。
但是这俩人不行,方孝孺是朱棣任命的税务官,李景隆是李文忠的儿子,大宗正李贞的孙子。
敢对这俩人下手,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而且最最要命,北平城里,还有一尊大神呢!
没错,自始至终,张希孟都没有表态,他只是耐心当自己的老师,每天去学堂教书,风雨无阻。
张希孟没有动作,就是最大的动作。
现在还只是方孝孺和李景隆,万一把张相公激怒了,这事情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那些被弄得出生入死的家伙,竟然因为惶恐,根本不敢来找张希孟,也是没谁了。
当然了,张希孟不可能真的不知道。他抽空把王府长史葛诚给叫了过来。
这位是马皇后心腹,不光是燕王府,整个北平的事情,他都是心知肚明的。
“这个逃税的情况,真的这么严重吗?到底是存心不良,还是旧习难改?”张希孟淡淡问道。
葛诚微垂着头,十分谦卑。
“张相,这事不太好说。”
“不太好说,这事什么意思?”
葛诚又道:“就是不太好说,过去在商税这上面,虽然也有税务部存在,但他们什么情况,张相公很清楚。除了些大头儿的税,比如矿场、关税、盐税,还有些朝廷专卖的东西,其他方面,根本管不过来。”
葛诚继续道:“北平这边,由于情况特殊,一些朝廷的法令更是没有落实下来。久而久之,约定俗成,就有好些难以说清楚的事儿……比如每有官吏到达北平,就会携带些货物,来的时候带来,到市场上贩卖,走的时候,再采买一些,回到应天之后出售,一来一回之间,就有几百贯的利。”
张希孟点了点头,“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官员随身还要携带公文行礼,随便装点东西,外人也看不到,也不好随便搜查……但是像这次宗正寺,一下子弄了几万贯的货,着实是过了。”
葛诚苦笑道:“张相,有人带了十匹丝绸没事,就有人带一百匹,一百匹不够,就有一千匹,一万匹!人心不足,无过如此!”
张希孟道:“所以说国法务必严明,不能留有一点空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
葛诚顿了顿,又道:“张相,这里面还有一层……其实携带些货物,逃避税收,只能算是小手段。还有太多的采买,金钱往来,根本就不通过银行,弄得朝廷难以追查……也不说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只要从应天到北平,两个月的时间,有十万贯在手,交给钱庄,让他们放贷,光是收利息,就是上万贯的事情。明面上看起来钱财没有什么变化,可暗中早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葛诚说到这里,也是他痛心疾首,无可奈何。
张希孟微微叹气,竟然也有些无奈。
当初他制定了非常详细的规定,就是要杜绝弊端。
在淮西的时候,一切也都执行的很彻底。
但是随着地盘越来越大,情况越来越复杂,有好些行之有效的策略,渐渐被放弃了。还有些虽然没放弃,也成了一纸空文。
比如说当初张希孟要求所有的商业行为,必须经过粮食银行。
因此只要捏住了粮食银行,商税就不难征收。
可时至今日,还有人提粮食银行了吗?
没了!
为什么没了?
因为官吏反复说,粮食银行是采取一种存粮有息的手段吸纳粮食。朝廷替老百姓保存粮食,还要多给他们。
朝廷亏的太多了,而且地方这么大,要建立仓库,核查粮食数量,实在是太麻烦了。
更何况还有常平仓,有各地的仓库,完全可以取代粮食银行。
老朱倒是没有听他们的鬼话,但是随着天下太平,老百姓也不那么把粮食看成生命……而且户部又把粮食银行的利息压到了百分之三,远不如普通银行的百分之五。
既然如此,存宝钞多好,还存粮食干什么?
粮食银行这种成功的模式,渐渐被废弃。
而过去张希孟主张所有账目往来,都要经过银行,不管是朝廷衙门,还是各地商贾……结果这一项一直被拖延,借口也都是事情繁琐,南北往来,长途贩运,朝廷根本有心无力。
反正在这些事情上,朝廷的官吏总是有灵活的道德底线。
有些事情,比如关系到均田,张希孟可以据理力争,而有些执行上面,确实未必妥当的事情,张希孟就不好去争。
堂堂张相公,不能成天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跟下面打成一片……其实老朱也面临着同样的状况,他不出手,有些事情确实在变糟,他要是出手,就不免尸山血海,人头滚滚。
其实老朱也很难,他选择的办法是培养锦衣卫,以毛骧等人为鹰犬,对付这个繁杂的朝局。
显然,锦衣卫并不是完美的工具,张希孟把注意力放在了朱棣身上。
他收朱棣当徒弟,并不是闲着没事干,或者说投资未来的永乐大帝!
没有那回事,有咱张相公,你还想靖难吗?
你想屁吃呢!
张希孟希望的是,围绕着朱棣,构建起一套和应天那帮人全然不同的队伍,就比如方孝孺这种,一往无前,一无所惧。
当这种人足够多的时候,也就是彻底革新朝政的时机。
只不过张希孟似乎是低估了靖难四天王的实力。
方孝孺只用了不到十天的功夫,就抓了一千多人,愣是把朱棣的一座军营给填满了。
而这里面,就有燕王府的人!
“怎么回事?”朱棣打猎归来,破口大骂,“怎么连咱们的人也抓?方孝孺昏头了?”
葛诚无奈,“殿下,方孝孺说,往后咱们燕王府的采购,也要走银行账目,不能私下里买卖,以免出现逃税的情形。”
朱棣愕然良久,摸了摸鼻子,无奈道:“那就烦请葛先生,去把王府的账目交给方孝孺吧!俺朱棣听他的还不成!”
这下子轮到葛诚目瞪口呆了,殿下竟有如此心胸?
眼瞧着葛诚愣住了。
朱棣急了,怒吼道:“还听不明白?我都得罪了宗正寺,要是燕王府例外,宗正寺要守规矩,我这个燕王府还比宫里更大不成?你莫要害我!”
第七百一十六章 水师猖狂
多年来的惹祸经验告诉朱棣,有些事情无所谓的,挨一顿打,第二天也就过去了。根本不用怕,但有些事情却是碰不得的。比如老二和老三,听了那些翰林师父的鼓动,玩起来夺嫡争斗的把戏。
结果不但老二和老三倒霉了,这几位师父也在北平放马呢!
这就是教训。
同样的,既然决定了征收商税,供养学堂开支,那就必须立身正直,铁面无私,绝对不能有两张面孔。
不然的话,满世界的神仙,就能把自己撕碎了。
朱棣想得明白,却让葛诚很是赞叹,甚至钦佩。小小年纪,能想明白这层道理,已经很不错,还能身体力行,当断则断,毫不迟疑,就更让人欣慰了。
这位皇四子,还真有些不凡之处。
葛诚手上早有完备的账目,事情办得很顺利。他在北平银行开户,从今往后,凡是王府的金钱往来,都要纳入税务司的监管。
如今北平有两套体系,一是朱棣留守司,下面掌控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三司,一个是楚琦的巡抚班底,监察北平各处。
朱棣新成立一个税务司,挂在了布政使下面。但实际上却是直接归留守司管理,说白了,也就是他朱棣手上的一柄利剑。
方孝孺等人都是税务司官吏,当燕王府也开始服从安排的时候,整个北平的市面上,无不骇然。
谁不知道朱棣“熊”名远播,在皇子当中,胆大包天,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这么个东西都低头了,看起来纳税这件事,还真逃不掉了。
有朱棣带头,一时间方孝孺等人的事情好办了不少。
短短时间里,追讨了税金超过一百五十万贯,强令三百五十万的巨款,进入银行账户,接受监督管理。
能管理了,自然也就能收税。
按照最保守的估算,这一番折腾,也能给北平增加五倍以上的税收。
每隔三天,方孝孺等人都会汇总一批账单,送到朱棣手里。
而朱棣的快乐也变得简单起来……这是二十万贯,可以拿来订购校服,给每个学生,发一套羊毛呢的衣服,就按照军中鸳鸯战袄的样式,绣上北平大学堂的字样。
这一笔十八万贯,大约可以给学生加餐,要想餐餐有肉吃,可是不容易啊!
对了,还有聘请名师,这是重中之重。
要不专门拿出一片空地,给他们盖房舍算了!
就盖那种小四合院,带着花园的,能种菜养花,可以纳凉喝茶。
什么书房、茶室、要一应俱全的,这么一套房舍,加上里面的家具,摆设,估计也要上万贯,请一百位名师,就是一百万贯!
而且他们的薪俸还要很高,全都算起来,一人一年,怎么也要两千贯……
朱棣又想起张庶宁的提醒,就比如夏知凤那种,她研究天文,计算各种数据,光是一个望远镜,就要几万贯,那些特制的测量工具,就更不要说了。
一个人如此,再有几个,开支就恐怖了。
还有物理和化学……这些东西据说也是烧钱的,他们需要的材料,往往比同重量的黄金还贵!
算着,算着,朱棣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很可能在开学那天,张希孟是客气了,远远没有说全……要是张希孟把办学的开支都讲出来,只怕会让朱棣原地爆炸!根本撑不到今天!
不过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必须咬牙走下去……先清查商税,然后不行就祸害高丽、女真,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要把钱榨出来!
我要让人知道,朱棣想办成的事情,就必须办成!
大丈夫一诺千金,言必信,行必果……谁也别想阻拦我朱棣的脚步!
为了办成学堂,朱棣已经下令王府,每顿的菜减到两道,一荤一素就够了……开支太大,人生艰难,太不容易了。
就在朱棣唉声叹气的时候,练子宁慌里慌张,从通州赶了过来。
他先见到了方孝孺。
“先生这是?”
练子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急切道:“不是我,是齐泰,他那边出事了!”
方孝孺忙道:“什么事?很急?”
练子宁道:“不光是急,而且还有危险……齐泰清查税金,查到了一支从高丽来的船队,询问之下,是水师那边的。他就想上船检查,结果被人请上去之后,就没有下来,到现在为止,差不多有两天了!”
方孝孺一听,简直新鲜,这大明朝没王法了吗?
水师的人,居然扣了北平税务司的官吏,还扣了两天多!
“练先生,现在齐先生处境危机,我们该派人救援才是。”
练子宁点头道:“确实,我这不就来见燕王吗!”
两个人一起来拜见朱棣,听到了水师两个字,朱棣也是一怔,练子宁察言观色,发现朱棣迟疑,难不成这个熊气十足的燕王,也有忌惮的?
“殿下,咱们距离大沽口,还有两百多里,齐泰已经被扣起来两天多了,如果去晚了,我怕他会出事啊!”
朱棣这才甩甩头,“好,立刻下令,调集兵马,随着本王,前往大沽口救人!”
练子宁和方孝孺去传令,朱棣坐在那里,短暂沉吟。
按理说宗正寺他都不怕,区区水师而已,能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朱棣却不傻,他隐隐记得,蓝玉曾经提到过,大明的水师起自巢湖,巢湖水师就是俞家和廖家说了算。
虽然后来方国珍投降过来,但他到底是一方霸主,没法融入大明水师的核心。
算来算去,水师依旧是这两家的天下。
而且当年杀了唐胜宗和陆仲亨,那个案子也牵连到了水师,但是只处置了一些寻常将领,没碰到核心。
还有人传言,水师是张希孟的自留地,没人敢碰张相公的人。
可蓝玉又告诉朱棣,张希孟根本不关心水师,或者说张相在乎的不是水师,而是海外利益,偏偏大明朝的水师又发展迟缓,远不如陆上将星云集,能人辈出……
朱棣虽然也说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情,但是隐约感觉,这次八成要出事。
他思量再三,就在动身之前,把花炜叫来,嘱咐了他几句,让他去学堂那边,趁着张相讲课之后,告诉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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