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朱标这番话,确实是让人大吃一惊……长久以来,朱标都是老实巴交,温良恭俭的形象,也是很多文臣的希望所在。
朱元璋太轴了,没希望了,也就只剩下朱标可以指望了。
但今天发生的一切,却让众人惊觉,貌似这位太子殿下,也不是个好说话的。
众人心惊肉跳,龙椅上的朱元璋,却是微微点头。
“太子所言极是……自从咱起兵以来,到坐上龙椅,再到今日,登基也快十年了。天下之间,总有那么一些人,觉得咱不配坐在龙椅上,觉得大明的种种国策,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咱一直以为,随着大明朝国势强盛,物阜民丰,四夷臣服,终究会有人想通的。可现在看来,却是未必!”
朱元璋这话说的,有人的血都凉了,太可怕了吧!
这是天子震怒啊!
果不其然,朱元璋道:“今天是咱的生日,不好大开杀戒。但这事不能没有个结论,到底是谁在后面摇旗呐喊,煽风点火,又是谁纵容回护,弄得乌烟瘴气……不能没有个交代!”
朱元璋把目光落到了李善长身上,吓得李相公连忙跪倒。
“上位,臣,臣疏忽了,臣有罪!”
老朱摇头道:“李先生,此事就跟前面的商业部一样,你说得很对,以前没有想到,所以就管不了。此次的事情,最该管起来的就是礼部,咱在三天之内,就想听听礼部的意思!”
第六百六十一章 废掉
朱元璋虽然只说想听听礼部的意思,但前面还有一句,因为是生日,所以不想大开杀戒。
换句话说,三日之后,还没有确当办法,那是要死人的!
一出狸猫换太子,竟然惹出了这么多麻烦,李善长也是叫苦不迭,而且自从和张希孟的联盟瓦解之后,老李就觉得力不从心,倍感艰难。
无论是江楠的商业部,还是这一次事情,都超出老李的掌控范围。
他毫无办法,只能在第二天召集礼部尚书陶凯,左侍郎杨训文,另外又请了几位礼部和翰林院的官吏,大家伙凑在一起商议。
“李相,说实话,我们真的冤枉。狸猫换太子那出戏我们不知道。你说卑职们好歹都是朝廷命官,有怎么会跟一群戏子搅合在一起!”
“住口!”李善长一声断喝,随即怒视着陶凯,冷笑道:“你刚从山西调回来不久,看你的样子,在外面历练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你现在就给我滚出礼部,不要留在这里!”
老李发威,也把陶凯吓得够呛,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没有道理啊,李相公怎么那么生气?
看着这个还不开窍的东西,李善长是真的无语了。
“去把江尚书请过来吧!”
中书省姓江的尚书,只有江楠一个,请她过来?
让一介女流来教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做事?
李善长气得想打人,不去请江楠,难道让老夫去拜求张希孟吗?那不是更没脸吗?
过了一会儿,江楠果然来了,而且听完李善长的话,江楠没有任何迟疑,立刻道:“李相公,当初陛下起兵的时候,很早就让吴提举编演戏曲,登台演出。十几年前,便明确说了,演戏的人员,也是有军籍的,比照军中将士优待。”
“当初决定此事,就是因为这个宣传非常重要,马虎不得。”江楠认真说道。
陶凯愣了少许,就说道:“江尚书讲的没错,可如今大明立国十年,江山稳固,物阜民丰,天下大治,俨然盛世大明!到了此时此刻,贵贱有别,朝廷官吏,又如何能不顾脸面,跟那些戏子往来?”
江楠轻笑了一声,“是啊,戏子是下九流,不配和官吏并立朝堂。对待他们,应该用过即丢,不必当回事……罢了,我也乏了,告辞!”
江楠起身要走,李善长吓得连忙拦住,“江尚书,你可千万不要误会。陶尚书到底是文人气太重了,我回头必定教训他。眼下还请江尚书指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江楠呵呵嘲笑,“我看是士大夫的习气太重了!我确实没有什么能指点李相公的,这种事情,李相公要是愿意,可以请刘学士,或者钱侍读过来商议。”
江楠说完这话,也就起身告辞,多一秒钟,都懒得浪费。
别看大明立国十多年,张希孟喊着移风易俗,也忙活了这么多年。要说没有效果,那还是扯淡,毕竟没有效果,江楠凭什么能坐上尚书宝座?
而且她还没有像狄青一样,遭到群起攻之,逐出朝堂,这就说明,张希孟还没白折腾。
但要说从此之后,天下大变,旧习尽去,焕然一新,大家伙都改变了看法,大明朝从头到脚,都成了新的……那更是做梦!
尤其讽刺的是,越是官位高,越是权柄重,尤其是礼部,国子监,翰林院这种清贵衙门,就越是难以转变过来。
老爷们都是正儿八经孔孟门徒,虽然暂时受挫,早晚有一天,也会拨云见日。不为别的,张希孟今年才多大?
让我们皈依他的门下,自称张氏门人?
想什么呢?
就算是刀压脖子,我们也是口服心不服!
也就是毛贵那种无德武人,能不要脸皮,我们这些人真正的读书人,是绝不会低头的!
李善长早就把这帮东西的牛黄狗宝看透了膛,指望礼部能拿出什么方案,那是做梦!而且李善长从朱元璋的措辞里听到了一丝端倪。
老朱说跟商业部一样,大约就是要针对礼部,进行彻底改革。
没准三天之后,拿不出妥当的方案,礼部就要灰飞烟灭了。
李善长面对此情此景,也真是无可奈何。
一个商业部就很可怕了,如果再来一个部,自己在中书省的这点权威,也不剩下什么了。到时候中书省就成了门下省行省了。
老李是满肚子怒气,又无可奈何。
他最后思前想后,决定把钱唐请过来。
无他,钱唐自从北上燕山之后,参与修订宋史,写了好几篇不错的文章,很是得到张希孟和朱元璋的赏识。
属于那种比较能揣摩上意的,江楠也说钱唐可用,李善长就只能把钱唐请过来。
钱唐很快过来,大致说了说情况之后,钱唐就立刻道:“李相,要让卑职说,自从吴提举去了凉州之后,朝廷便没有能够创作戏曲,阐发国政,为朝廷宣传的人了。现在应该尽快补上,要有朝廷的东西才行。”
李善长无奈苦笑,“你说这个老夫也想过,只是当下朝廷没有能干这事的人,要不要把吴大头叫回来?”
钱唐立刻摇头,“李相公,冯都督他们出师西域,志在凿穿,恢复故地。吴提举他们身上的担子并不轻。而且如果偌大的大明朝堂,就只有吴提举一人可用,那事情必不能成功!”
李善长无奈长叹,“你说这话,固然是有理,只是当下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钱唐顿了顿,“李相公,非是下官不愿意担负职责,只是下官确实不精此道……如果说谁比较合适,下官斗胆提议,让罗贯中来负责此事。”
“他呀!”
李善长稍微思量,这人倒是能写,别只不过当年的时候,被张希孟耍得很惨,这人能行吗?
李善长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毕竟现在不同往日,被张希孟耍了,那是和张相交过手,虽败犹荣!
“既然如此,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李善长又稍微思忖,问道:“钱唐,你看如此弥补,可还行了?”
钱唐哈哈大笑,“李相,这才到哪里,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陛下责怪礼部,实在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尤其是钱唐这么低的位置,简直有些大逆不道了,要不是现在这个局面,老李都想把他当成狂生赶出去!
“那你不妨说说,应该怎么办?”
钱唐道:“李相,礼部执掌教化,肩负兴学大任……自从陛下进入金陵之后,就拨出巨款,大力兴学!这么多年了,自从李习李尚书以来,礼部便只是拨款,只有出钱,没有教化。礼部只是各个学堂的钱袋子,礼部尚书成了管家,这事说得过去吗?”
李善长一怔,倒也有理,除了语气不好听,竟然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除此之外呢?”李善长道:“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吗?”
“自然是有的,礼部还负责祭祀,这么大的事情,该祭祀谁,该赞扬谁?礼部就不能有个名单?就比如包拯,此人固然是清官,在大宋朝堂的一堆混蛋之中,算是不错的。可包拯当了几天开封府尹?他为官长期以来,都是谏官,这样的人,纵然可以赞颂。那些以变法救国的名臣该怎么算?那些倾尽全力,开边拓土的怎么算?”
“清正廉洁,这是儒家倡导的东西。在我大明,官吏固然要清廉,但更要有所作为。要对强盛国家,做出贡献!国家不强,臣子脸面无光啊!”
钱唐侃侃而谈,说的正是他强国的主张。
李善长想了想,也只能认可。
基本上礼部有四个使命,其一是教化,放在大明,就是兴学,已经被钱唐说的一钱不值。
其二是对外交往,礼部担负处理藩国事务的使命。这一项在很早之前,就被废掉,单独成立了外务部。
其三,是春秋祭祀,这也不用说了,同样被钱唐驳斥。
还剩下最后一样,就是精膳,也就是说,每逢重要时候,比如朱元璋过生日,要举行宴会,礼部需要协调。
说白了,就是吃饭!
堂堂礼部,就剩下这么一项可有可无的内容了,李善长忍不住哂笑,“照这么说,礼部似乎可以废除了!”
钱唐忙躬身道:“回李相的话,礼部不可废,但礼部做的事情,需要转个头。”
“怎么转?”李善长好奇道。
“回李相的话,过去礼部是为主选才,如今的礼部,需要为国育才。过去礼部是为了天家祭祀礼仪,如今礼部该为民祭祀,以此教化百姓,聚拢人心。”
钱唐道:“礼乐教化,说起来过去的礼部,是靠着这套东西,约束天子,和君父共天下。现在的礼部,应该是正人心,护国本!与其一心给陛下添堵,不如辅佐陛下,治理百姓才是!”
李善长大惊失色,钱唐这几句话的见识,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计。
钱唐似乎解释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礼部一直处在作死的边缘,总是跟朱元璋对着干?
没办法,这个衙门负责国家礼仪祭祀……这玩意对普通百姓,约束不大。说白了,从一开始,礼部就是给皇家设计的。
隐隐含着以礼法约束天子的意思,比如著名的大礼议……
初心如此,不添堵才怪!
李善长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如此说,礼部确实需要动一动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 李善长的高光时刻
李善长失眠了,到了他这个年纪,睡不着觉,倒也寻常,只是这一次他很纠结,跟钱唐的一番聊天,已经让李善长看清楚了礼部的问题,甚至说,让老李意识到了一整套官制的问题所在,
当然了,面对问题,并不一定需要解决,拖延,掩饰,转移,回避,甚至是干脆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总有一款办法可以用,毕竟这些都比解决问题容易多了。
可是既然钱惠提出来了,张希孟没有理由意识不到,面对张希孟,李善长的万般手段,就没有半点用处了,甚至只是落到空处,自取其辱。
难道老夫一辈子就只能当个名义上的百官之首,永远活在张希孟的阴影里面吗?
前半夜老李辗转反侧,后半夜李善长干脆爬起来,顶着月色,在院子里睡步,反复思量,最终切齿咬牙,下定了决心。
其实要想跟张希孟周旋,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干得比张希孟还好!
没错,就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彻彻底底,改革官制,从礼部下手,破开这个纷乱的局面,到时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知道我李善长的本事!
对!
就这么干!
甚至让张希孟也大吃一惊!
老李是越想越高兴,甚至不自觉哼唱起来。
李善长决定了,要给张希孟开個大眼!
而此时的张希孟呢?
他在干嘛?
张希孟也在哼着小曲,心情大好……实在是没法不好,在他的面前,摆着一份儿子的期末考试成绩。
甲等第七名!
在天下英才云集的济民学堂,儿子竟然考了第七名!
作为老爹的张希孟,自然十分满意,甚至是欣喜的。
这个名次换算到后世,基本是保送清北的程度,而且还是院系随便挑……试问明个当爹的能不高兴?
只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张腐宁小朋友并不满意,实际上他去济民学堂的时候,最开始病了一段时间,经常发烧,所幸有姥爷姥姥照顾。
而且他的邻居是一个老兵,这个老兵初到江西的时候,也染过病,就是按照偏方煮水喝,好起来的。
姥爷姥姥将信将疑,他们老两口子竟然偷偷先试了一遍,发现没事,然后才给张腐宁服用,结果小家伙真的好了起来,变得生龙活虎。
小家伙对医学产生了兴趣,他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在来年的时候,最好能考进学堂的前三名,然后学有余力,就去医学院,听听先生怎么讲的,他要学医术
张庶宁觉得当教师,当医生,都是造福百姓,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他还询问老爸,要怎么学习医术,有什么建议没有?
张希孟面对儿子的要求,还能说什么,只有搜刮了自己当年编的卫生条例,还有许多战场救治的小册子,装在箱子里,让人送去江西。
不过张希孟也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告诫张宁,医学不同别的东西,人命关天,要对病人负责,对自己负责……因此在学有所成之前,张希孟严禁儿子随便开药,随便给人治病。
各种药方,必须确认有效,不能随便乱吃……
张希孟将信送出去,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儿子,那就是明年夏秋,他或许会去济民学堂,专门开课,讲学一段时间,算是给儿子一个惊喜吧!
明年就是洪武十年,换算成西历,应该是137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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