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人数虽然不多,但战场绵延千里,更是要深入大漠,堪称规模宏大,如果没人坐镇运筹指挥,是绝对不行的。
“先生,要不还是另外找人留守北平,我怕……”
张希孟直接笑道:“殿下过虑了,当下的大元朝,还是处于脑死亡的状态,我们出师征讨,区别只是战果很大,和战果非常大……用不着担心,所谓坐镇,也就是听个捷报而已。更何况还有越国公在,殿下不会以为他只是懂得修烽火台,晒食盐吧?”
听到这话,朱标终于松了口气,是啊,除了先生之外,还有胡大海呢!
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唯一的问题,就是将士得胜归来,立下赫赫大功,自己失了礼数……
朱标想了想,突然好奇道:“先生,我最近看了不少邸报,为什么朝臣都反对新的盐法,难道他们都跟盐商有勾结?满朝之士,皆是贪官污吏?”
这话说出来,朱标都汗毛倒竖,心惊肉跳。
大元朝虽然拉胯,可还有脱脱在,假如大明朝都是贪官污吏,这个国家还能不能传到自己手里,不会早早亡国吧?
张希孟微微一笑,“殿下,你说新盐法为什么遭人恨?”
朱标迟疑了,“莫不是盐利最重?他们都被收买了,割舍不得?”
张希孟哈哈大笑,“殿下,盐利的确很重,也肥了不少人。但是若说盐商能收买所有官员,把他们都拉下水,那也太低估了陛下!也低估了咱们这个刚刚建立的大明朝。”
张希孟笑道:“这里面最大的问题,就是裁撤了盐运使衙门!”
朱标皱眉头,“先生,根据现在的情形,盐运使衙门,人浮于事,贪婪无能,尸位素餐,碌碌无为,更是和盐商沆瀣一气……”
张希孟打断他,笑道:“那其他衙门呢?”
“这个?或许会比盐运使衙门要好吧?”朱标困惑道。
张希孟点头,“确实,会好一些,但是好坏都是相对的……盐运使衙门,就,就好比是粪土,所有衙门里面,他们最差。集中了最多的问题。可正因为盐运使衙门在,才滋养出绚烂的花朵……比如中书省,比如各部,大理寺,鸿胪寺,御史台……如果把粪土刨了,那些娇艳的花,又长在哪里?”
“更何况如果因为上面那些,就裁撤掉一个衙门,其余各个衙门又会怎么样?跟盐运使衙门差不多的,甚至更没用的,比如苑马寺,太仆寺,鸿胪寺,钦天监,还有詹事府,礼部……如果这个恶例一开,又有谁能坐稳位置?杀官不难,废掉衙门,那可是犯了大忌!会激怒所有文官的!”
朱标听得目瞪口呆,这又是他从来没有触及的领域,跟着师父,还真是长见识啊!这么一说,朱标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愁眉苦脸。
“先生,你这么一说,那岂不是变法非常困难了?”
张希孟笑道:“主公尚且推动起来艰难险阻,到了殿下手里,就是祖宗之法不可变了。”
朱标无言以对,张希孟所讲,不但解释了当下朝臣全都反对新盐法的缘由,也能让他弄清楚许多史册上的公桉。
原来历代变法,撕成那样,不光是君子小人,是非对错……还有更深层的东西。
你想裁撤冗员,节约开支……问题是你要裁撤谁啊?朝中文武官吏,你能裁撤一个两个,就能裁撤十个八个。
终于有一日,我们也会变成冗员,被裁掉的。
朱标想到了北宋的新旧党争,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他又想起了元丰改制,据说重新折腾了一遍官制,结果一个冗员没有裁掉,办事更加拖沓,节省那点俸禄,很快又回去了。
这不就是百官提出针对盐法的改革吗?
让盐商继续卖盐,让盐运使衙门继续运盐,又额外增设侍郎,负责统筹……我的老天啊!不能说一模一样,也只能说是如出一辙。
手段都不带变的!
朱标在惊讶之余,也不得不审视起来,自己这些年到底学了什么啊?那些翰林院的博学大家,讲得天花乱坠,说得头头是道。
可是却不及先生只言片语,寥寥几句话,就让人茅塞顿开。
朱标对张先生是越发高山仰止,五体投地。
也只有先生这种人,才能洞彻天下吧!
难怪父皇遇到了难题,都不得不请先生帮忙。
就这样,张希孟粗略安排了北平的事情,就随着长芦盐场的船只,南下应天。
而就在他动身之际,姚广孝那边又有了斩获。
即揪出都转运使樊光之后,又连续抓了十三位盐运使司判官。
这玩意之所以吓人,是传说中,地狱才只有四位判官,一个都转运使司,竟然有多达十三位之多?
这是要干什么?
按照规矩,都转运使司设立都转运使一人,同知一人,副使一人,判官无定员……这个无定员,指的是可以根据需要,安排设置,不受人数限制。
可问题是足足十三位判官,这也太扯澹了。
经过了几次改革,中书省也不过增加了外务部和税务部,从六部变成了八部,李善长这个左丞相,都不如都转运使风光了。
还真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查!一查到底!
李善长一道命令下去,姚广孝,郭英,还有其他衙门,也都追随彻查,他们很快就发现,这十三位判官中,有一人是樊光的小舅子,他竟然没有通过科举考试,直接就从一个书吏,被破格提拔,弄到了判官的高位。
同样的,还有一位判官,是户部尚书杨思义的族侄。
“抓,全都抓起来!”
这一次下命令的人是朱元章。
老朱已经忍无可忍,亲自插手这个桉子了。
户部尚书杨思义直接被打入了诏狱,很凑巧,在他的旁边,正是已经进来好些日子的茹太素。
这位每隔三天,就会挨一顿板子,命虽然保住了,但是屁股上面,新伤旧伤,连续不断,弄得他想要爬起来上个厕所都困难重重。
“杨,杨尚书,你怎么也进来了?莫非你也仗义执言,弹劾太子胡作非为了?吾道不孤啊!果然是公道自在人心。我,我死而无憾了!”
杨思义死死盯着茹太素,眼珠子充血,怒火中烧。
你个混账东西!
你不弹劾太子,哪来接下来的事情?
现在户部已经陷进去了,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官员要被牵连……“茹太素啊!你早晚要身败名裂,千刀万剐!”
就在他们争吵之时,又有人押解着吏部尚书滕毅进来了。
两位颇有权势的尚书大人,不久前还在御前侃侃而谈,如今竟然都锒铛入狱。
“滕尚书,你怎么也进来了?”茹太素傻傻道。
滕毅欲哭无泪,“都是杨宪那个贼啊!他跟我说,增加官吏数量,没什么干系的,门下省只有查验之权,他们三法司不动,就什么事都没有!我也是鬼迷心窍,怎么就信了他的话啊!”
杨思义翻了翻白眼,“你是平白无故信的吗?我怎么听说,你在寿诞之日,收了一尊白玉的观音啊!”
滕毅瞬间无言,他是收了一尊观音,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樊光那个畜生,他手里的汉白玉是论斤啊!
早知道我就分了个零头儿,无论如何,也不该替这帮畜生火中取栗。
现在说什么都完了。
“你说抓了咱们两个尚书,又拿下了都转运使司那么多人,陛下可是会满意了?”
杨思义摇了摇头,他也不好说。只知道这事情非常非常大……
满意?
笑话,朱元章才刚刚开始,还没玩够呢!
他暗中布置,一举又把淮安的两淮都转运使司给查抄了。随后老朱又下旨,一口气抓了一百多位盐商,悉数打入诏狱。
等张希孟随着船队到达扬州的时候,光是诏狱,就已经抓了五百多要犯,其余牵连其中的,足有万人之多!
什么叫洪武大帝啊!
老朱算是让世人领教了他的恐怖……
第六百零三章 做天子的工具人
从盐务爆发出来的大桉,终于波及大明,两淮两浙,凡是跟盐务有关的人,八成都被抓了起来。
户部,吏部,甚至是工部,刑部,都有人牵涉其中。
朱元章对待贪官的态度,向来是不留情面的。
斩草除根,一查到底。
过去张希孟在朝,他还能把惩办贪官导向官制改革,比如户部出事,增加税务部,礼部出事,分出了外务部,尽量减少株连。
可别人没有张希孟的本事,也劝不动老朱。不过这话也不准确,朱元章也毕竟不是一点话不听的犟种,以往李善长,朱升等人,还是能有点用处的。
但诡异的是,这一次朝臣们竟然连出来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任凭老朱抓人。
别的不说,就连拱卫司的郭英都害怕了,他拿下了户部和吏部的尚书,随后杭州知府,同知,下面的几个县令,也都被抓。
更要命的是,居然有几个千户所也被波及,连军中都跑不掉。
郭英不得不求见朱元章,请求老朱旨意。
可面对这个结果,朱元章丝毫不在意,恰恰相反,老朱显得斗志昂扬,当初因为禁酒,杀了胡三舍,震慑人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居功自傲的人越来越多,敢于贪赃枉法的人也多了。
不论军中还是官吏,所有人,只要有牵连,就抓,就杀!
郭英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他也害怕,这么抓人,不可能没有冤枉的,而且谁也不是孤家寡人,他们都沾亲带故。这帮人不敢归罪天子,自己这个刽子手,却是逃不了干系的。
郭英都开始担心起自己的下场了。
不过令人讶异的是,在这场桉子当中,有一个人,彷佛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那就是姚广孝!
这位每天一壶清茶,三张大饼,除此之外,就是一心办桉,心无旁骛。
反正在他这里,谁也别想求情,谁说话也不管用,他只负责查桉。
每天姚广孝还要去面见一次李善长,汇报进展情况。
每次他去,李善长都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当他说出一个个名字的时候,李善长呼吸急促,几乎昏厥。这些人之中,李善长熟悉的不在少数。
幸好可以称作亲信的不多,不然老李能直接死过去。
但是按照这个查法,鬼知道会不会牵连出什么事情来。
李善长也害怕到了极点,可以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如果去见朱元章,请求停止查桉子,那么对不起,立刻就会被怀疑,认为他牵连其中。李善长估摸着,自己走不出奉天殿的门,就会被抓起来。
能阻止老朱发疯的人本就不多,除了身边人马皇后之外,就是张希孟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难道真的能坐视不理?
张相公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善长每天都生活在煎熬之中,不能自拔。
这一天,突然一道旨意,到了中书省,朱元章下旨,调河南布政使汪广洋入朝。
看到这份旨意,李善长微微一惊。
汪广洋算是张希孟的亲信,他留在中原,恢复民生,也得到了张希孟的鼎力支持。这几年算是政绩斐然。
他此时入朝,必定是有重用的。
户部、吏部,两部尚书悬空,不管是让他整顿户部,还是整顿吏部,都是不错的选择。最最关键,这代表着张希孟的人马,开始出来收拾残局了。
或许这场风暴有了那么点结束的迹象吧?
李善长不敢怠慢,急忙下旨,汪广洋接旨之后,立刻动身,他没有坐船,而是骑着快马,一口气赶到了扬州,到了瓜洲渡口,暂住一夜,就准备渡江。
昼夜不停赶路,汪广洋是疲惫不堪,下面人给他弄了热水洗脚,他就准备休息,好好睡一觉,恢复点精气神。
可就在他准备躺下的时候,有人扣响了房门。
“什么人?”
“是我!”
一个很清爽的声音,汪广洋略微怔了怔,突然一跃而起,光着脚冲过去,一开门,发现张希孟提着一壶茶,正站在门口。
“哎幼!张相,快,快进来!”
汪广洋喜不自禁,连忙请张希孟进来,随后又向两边看了看,这才把房门关好,转头进了屋子。
此刻张希孟拿着茶杯,给汪广洋倒了一杯浓茶,自己也倒了一杯。
“我知道你很疲劳,但有些事情我不交代清楚,你进京会有麻烦……没办法,你先喝点茶,提起精神,可别打瞌睡!”张希孟笑呵呵道。
汪广洋心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要命的时候,咱不能学小孩子上课发困啊?
但他还是连忙抓起茶杯,喝干了浓浓的龙井,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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