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为此他甚至偷偷离开了军营,来到了渑池,亲临一线。
见到了王保保,察罕就是给他两个嘴巴子,打得保保乖乖立正,连一个屁都没敢放!
“哼!我和姓朱的还没分出胜负,你倒是先败给了朱元璋的侄子,丢人!”
一句话骂得王保保脸上通红,无地自容。
他连续攻击陕州快二十天,但是除了损兵折将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在最初的时候,凭着一股锐气,还几乎杀入了城中。
但是朱文正在城里修了好几层的瓮城,进去之后,就掉进了坑里,损失了一千多精锐,什么便宜没有占到。
连日交锋,光是王保保这边就损失了超过五千人,李思齐的损失,甚至还要超过王保保。
“父亲,攻城历来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能一鼓作气,就只能拖延时日,待到城里粮食耗光,无力支撑,自然就成了。”
“你放屁!”
察罕帖木儿气得大骂,“你想拖延,朱重八愿意吗?他在调兵遣将,看样子是要和为父一决生死,你这边迟迟拿不下来陕州,你,你让为父太失望了!”
保保太难了,满心都是苦水,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朱文正简直就是一块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陕州之战已经陷入了僵局,这几天王保保也下了功夫,他打听到两百年前,有一位叫李彦仙的宋将,就在这里,力抗金兵一年多。
听到这个时间,王保保都要哭了。
“父亲,孩儿无能……但孩儿有个主意,或许能有办法破局。”
察罕沉吟良久,才道:“你说吧!”
王保保答应,随即道:“父亲,朱元璋既然想要决战,就必然会调大兵渡河。那时候河南之地空虚。父亲只需要挑选两三万骑兵,让孩儿,或者其他大将率领,从郑州和汝州中间,直取许州,然后沿着汝河和涡河南下,攻击濠州等地,也可以攻击徐州,淮安……反正是明军的腹地,门户洞开,咱们的铁骑进去,翻江倒海,杀一个七进七出,朱元璋要么就去救援,要么就坐视腹心之地糜烂……他要是去救,父亲就率军反击,姓朱的必败无疑!”
保保嘴角还流着血,但这一番侃侃而谈,却让察罕帖木儿眼前一亮。
他现在是骑上老虎背了,如果光从战场态势来看,他早就该北返了,陕州拿不下来就拿不下,开封丢了就丢了,只要兵马主力还在,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只不过此时的察罕还有另外一层心思。
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找到了他,希望得到他的帮助,登上帝位。
这个关头,就不许察罕帖木儿打败仗,不然还有什么脸行董太师之事啊!
也不必打败朱元璋,只要能逼退老朱,他就能以保全社稷之功,行废立之事。
弄清楚了察罕帖木儿的心思,也就明白了这场大战的关键……相比起朱元璋一心扑在军务上面,察罕的心思要更复杂一些。
这种时候,可不是多算胜少算,相反,想的越多,损失可能越大……
王保保的这番话,倒是让察罕帖木儿有了别样的心思。如果真的能靠一支骑兵,搅乱朱元璋的后方,迫使老朱撤退。
那就算是赢了。
或许还真是个办法,只是要选择谁干这事,有点麻烦……察罕帖木儿决定连夜返回怀庆,和心腹商议,做出最后的决断。
王保保的看法还真不能说错,目前在河南的明军只有冯国用和常遇春的兵马,其中常遇春的主力还要调往河北,参与对察罕的致命一击。
那开封以南广大区域,全都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几万元军,确实可以翻江倒海,为所欲为。
整个大口袋,就被戳破了底儿。
“大都督,不能这么算,咱们还有一支兵马,没有动用,察罕捞不到什么便宜。”郑遇春信心十足道。
常遇春看了看这家伙,你在开封的操作,成功送走了大宋忠良,现在又有什么坏主意?
“大都督,真是冤枉,其实元军围攻开封的时候……亳州,颍州,安丰,宿州……这些地方已经归附咱们。只是由于是韩宋故土,我们没有大张旗鼓宣扬。就在这段时间,我们派去了许多宣导员,宣讲员,也派了不少将士,协助各地成立民兵,进行均田,我们还借着防备豪强反攻的名义,成立了弓箭社,鼓励百姓结寨自保。”
常遇春听到这里,猛然一惊,“对,我也想起来了,俺领兵杀过来,还有许多民兵帮着运输辎重物资,他们立功不小!”
郑遇春笑着点头,“没错,要说这些民兵能打得过蒙古铁骑,那是高估他们了。但是我们的均田主张,早就深入人心。地方上的百姓都组织了起来,元兵杀来,我们可以组织百姓转移,进行坚决的坚壁清野!而且民兵还能配合大军,阻截元军,层层设防……察罕不出兵就罢了,如果他出兵,那可就是一脚踩进了泥潭里,来多少,死多少!绝对有来无回!”
说到了这里,终于揭开了在表面兵力对比背后,还有更深一层的力量对比。
毫无疑问,在这一点上,元军是败得很惨很惨的。
蒙古铁骑还能像祖宗一样,只靠着一点牛肉干,马奶,就万里奔袭吗?
很显然是做不到的。
而且江淮大地,也不是北方草原,河网密布,地形复杂,就算当年蒙古全盛的时候,也在这块吃了不少苦头。
到了今天,那就更别做梦了。
只要百姓们联合起来,一盘散沙凝聚在一起,就是最坚固的金刚石,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常遇春在权衡之后,决定让王弼打着自己的旗号,继续向郑州发起攻击,牵制元军。
郑遇春则是调动民兵,盯着元军的一举一动,必要的时候,组织坚壁清野,然后配合王弼,迟滞元军。
再有,又给廖永忠下令,让他派出水师精锐,进入黄河,淮河……如果遇到敌情,果断出击,保护明军後方。
伴随着一道道的命令下达,明军主力已经悉数准备妥当。
中原决战的第二阶段就在眼前……而决定这场大战何时开启的正是蓝玉!
突破白陉口,急行军二百里,就能到达上党,而这里正是太行陉和白陉的交汇地点……也就是说,拿下了上党,就堵住了察罕帖木儿北归的咽喉之路。
只不过白陉如此险要,察罕以大军屯驻太行,每一处的要冲关隘,不可能不设防,到底要如何突破白陉口,绝对是个难题。
“大都督,这个白陉口我走过三次。”蓝玉很认真道:“和其他的太行要道不同。白陉口这里晋豫之间的商贸要道,西北和东南的商货贸易,都要走这里,因此又被视作太行丝绸之路。晋地商人往来不绝。”
胡大海一怔,随即道:“两军交戰,他们还是如此吗?”
蓝玉哈哈大笑,“正因为打仗,才更需要钱财支撑作战,商人往来,利润才更高啊!”
胡大海一愣,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兒子,是啊,就因为朱元璋禁酒,才有暴利,那小子才会找死!
老胡咬了咬牙,“利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
蓝玉没有说什么,他不想讨论深邃的哲学问题。蓝玉计划着装扮成商贾,先穿过白陉口,绕到元军后方。
然后让胡大海率領一支前锋,假意攻击白陉口,引诱元军出来。
这样一来,只要元军出动,蓝玉就趁机夺了元军营寨,并且竖起明军大旗。
“大都督,我还招揽了几个太行山的猎户,再挑选二百名士兵,跟着猎户,走小路绕到白陉口的后方,我们三方一起出力,突破白陉口,翻手之间!”
胡大海虽然外表粗鲁,但却有一颗细腻的心,他仔细推敲,确保没有疏漏,这才点头。
“全天下人都看着呢,此战胜负,关乎大明北伐大业,只许胜,不许败!谁也不能有疏漏!”
蓝玉点头,握紧了拳头道:“大都督放心吧,为了这天,我准备了差不多五年!五年!整整五年!”
第四百七十七章 河南大捷
说一个冷笑话,察罕帖木儿和刘福通是同乡。
刘福通是颍州人,察罕帖木儿祖籍在别失八里,但是他爹阿鲁温早早就迁居颍州,察罕也是颍州出生。
刘福通最初随着韩山童传法,他的部下多为颍州一带的兵丁。
凑巧的是,察罕帖木儿也在颍州等地聚拢了一批地主武装,加入到镇压红巾军的行列。
敌对双方的核心骨干,竟然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双方死斗了十年,或许彼此就是乡亲邻里。
如今刘福通已经选择了自杀,以一个豪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那些勇敢拿起武器,反抗元廷,坚贞不屈的猛士,死得就比泰山还重。甘心给元廷当鹰犬走狗,只为了个人荣华富贵的畜生,死得就比鸿毛还轻。从察罕帖木儿选择给元廷卖力气,残酷屠戮红巾,杀戮百姓开始,他就注定了遗臭万年!”
张希孟在等候大战开启的空闲,提起了他的笔。
该怎么给刘福通盖棺定论,又怎么解读这场中原决战……张希孟反复斟酌,决定把这一对老冤家放在一起,好好做一篇文章出来。
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谁是英雄,谁是丑类……刘福通和韩宋,靠着救济百姓的主张,壮大起来,又因为忘了百姓,走向了衰亡。
察罕帖木儿,自始至终,就是元廷的一条走狗,所以说,不是察罕帖木儿击败了刘福通,是刘福通自己击败了自己。
曾经为了百姓挺身而出的猛士,变成了不顾百姓生死的恶徒,自然是要死掉的……但是我们不该忘记他曾经的勇敢和志向。
不忘初心,坚持到底,方得始终!
张希孟直接的浑身颤抖,文思如泉涌,很快一篇大概的文章脉络就写了出来……要是打仗也跟写文章一样容易,那该多好啊!
现在就剩下唯一的问题,能不能弄死察罕,如果把他给俘虏,或者击杀……然后通过报纸把文章发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那可就效果拉满了。
察罕还不知道张希孟拿他做文章,说他死得比鸿毛还轻……事实上察罕也不是这么看自己的,他觉得这些年虽然转战山西河北等地,但他毕竟是颍州人,又是在信阳拉起兵马,在汝宁等地大战红巾,并且一路发展壮大,走到了今天。
因此察罕估计就算是家乡父老有些怨言,也不至于翻脸无情。
只要把兵马派过去,应该就能收拢人心,并且顺利进军……正如王保保设想的那样,杀入河南腹地,转道向东,威胁徐州等地,迫使朱元璋撤兵。
计划很完美,可第一步就失败了。
察罕派出了心腹李克彝统领两万多骑兵从郑州南下,直奔新郑,然后走许州,颍州等地,来一个极限迂回,搅乱朱元璋的后方。
反正这里没有多少明军,还不是来去自如……
可察罕跟李克彝都想错了,从郑州南下,所过之处,尽是一片荒野,一眼望不到头,路边田地荒芜,少有树木。
中原沃土,竟然遍地刮起黄沙,到了春天,也是黄的居多,绿色稀少。
连年的战乱,已经把中原大地打得人口凋零,遍地荒芜。
再加上不时泛滥的黄河水,风沙,盐碱,蝗灾,轮番蹂躏这一块多灾多难的土地。
跟多年前察罕出发的时候,已经全然不同了。
李克彝越走越是皱眉头,别说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队伍没有,就连老百姓都看不到一个,这还怎么打?
他又勉强往南走了一段,离开主要战场,总算是看到了炊烟,李克彝立刻挥军过来……只是当他们赶来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没有了人,灶台还是热的,但是锅已经被背走了,粮食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
元军只是找到了一口水井,有的元军口渴难耐,就大口灌井水。
但是很快就出现了大片中毒的情况,上吐下泻,哀嚎一片。
李克彝不得不下令,不许随便喝水。
只能喝马奶。
说来讽刺,当年蒙古骑兵就是靠着这一招,横行万里,灭国无数。但如今的蒙古士兵,虽然偶尔还能喝一些,但是长时间这么干,就受不了了。
军心士气,急速下坠。
李克彝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所幸走出来一段之后,河网越来越密,似乎喝水是不愁了。可是这些河流,一座桥梁都没有。
即便有,也已经被人摧毁。
河边的船只也都消失不见,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焚烧之后的黑炭……看到了这里,李克彝浑身冰凉,他渐渐明白过来。
确实是人烟稀少,但绝不是一个人没有。
而是有人把老百姓带走了,只留下了一片白地。
到底是谁干的?
是韩宋?他们已经亡国了。
是大明?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走夜路多了,遇见了鬼不成?
李克彝连忙派人,四处搜寻,想要抓几个老百姓,问个明白。结果人撒出去了,好半天才带回来几个老弱病残,有几个四肢健全的,竟然还是傻子。
问了半天,也回答不明白。
弄得李克彝简直死的心都有了。
原计划的迅速奔袭,直捣黄龙,结果弄成了老牛拉破车,走出来三天,还不到一百五十里。
就这个行军速度,还想抄明军的后路,只怕等他们到了徐州等地,决战早就结束。
李克彝也想快点进军,只能不断催促部下。可无奈手下人不愿意,越来越深入明军腹地,万一中了埋伏怎么办?
平章大人是不是打算那我们当诱饵,把我们派出去,然后他自己安然撤回北方,要是这样,我们可不答应!
而且打仗是要发财的,这荒无人烟的,上哪去抢劫?
不能抢掠,那还打什么仗?
李克彝越发头疼,说来说去,所谓地主武装,就是一堆草头王凑在一起,察罕帖木儿只是总盟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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