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对于主政一方毛贵来,这是灼心挠肝的事情。
终于,他熬不住了。
决定亲自来求见张希孟,他想讨个答案。
就在毛贵登门之时,张希孟正在和几个士兵聊着天,其中就有那个叫林十五的年轻士兵,他抓着一支毛笔,在纸上费力写下自己的名字。
终于在顿笔好几次之后,歪歪斜斜,写好了三个字,他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
“张,张相,对不?”
“对!”张希孟笑道:“你往后估计要天天写了,没有什么难的。你的职责不在于字,而要在于心,只有把心摆正了,才能将事情做好。”
林十五慌忙放下笔,挺直身体,乖乖听张希孟教诲,其他几个人也都是如此。
张希孟道:“到下面均田,最难的就是这个均字,这世上最难的也是公平二字。要怎么分呢?我建议你们寻找那些老农,找个三五个人,一定要来自不同姓氏的。譬如一个村子,有五十户,就让这些老农把田根据肥沃程度,根据产出多寡,分成差不多的五十份。然后让大家伙一起抓阄,抓到哪块,就是哪块。如果不抓阄,按照顺序挑也可以,但是分田的,必须最后挑。”
“你们要监督每个村子,等大家伙都拿到了自己的田,没有一户落下,然后才能画到鱼鳞册上面,标准每一家的情况,然后写上你们的名字,再往上面呈报。最后等着朝廷发放田契。”
张希孟又道:“我还要你们记住一点,唯有公平,才能持久稳固,有人多,有人寡,田多的就会欺凌乡亲,就会胡作非为,倚财仗势,霸占地方,就会变成新的大户……出现那种情况,所谓的均田,就失去了意义,你们懂吗?”
几个士兵认真想着,其中一个中年的士兵突然抬头,“懂!就,就跟我们平章分田似的……他,他是好心,可,可到了下面,那些将领老爷个个都拿了最好的田,俺们这些小鱼小虾,捞不到好地,还要多负担徭役田赋……是均田,反而更吃亏了。”
张希孟含笑点头,“所以这个分配的权力,必须捏在咱们自己的手里,这是根本!不过我也想提醒大家伙一句,你们可不能重蹈覆辙,如果还是分不公平,怕是就要受到严惩了,拱卫司,还有军中的训导员可不会手软。针对均田当中的舞弊,最多可以剥皮楦草,处以极刑!”
士兵齐齐一怔,牢记在心。
张希孟点头,让他们下去。
就在起身之际,正好看到了门口的毛贵。刚刚那个毛贵不公的士兵吓得一缩脖子,让人抓了现行,就想溜了。
毛贵却向前一步,拦住了他。
毛贵深吸口气,盯着这个士兵,沉声道:“我,我是没有把分田的事情做好,伱,你为什么没,没跟我?”
这个士兵怔住了,他就是个大头兵,哪里扛得住毛贵的询问,下意识回头,看向张希孟。
张希孟却是一笑,“吧,心里话,毛平章不是大老虎,他不吃人的。”
士兵仿佛从张希孟的笑容中得到鼓励,这才仗着胆子道:“有人的,那……那人被打死了!”
毛贵一怔,瞬间脸色骤变,怒火直冲头顶,“谁,谁干的?”
士兵被问得怔住,半晌才嘟囔道:“都是,都是大人麾下,,不得的。”
毛贵眉头紧皱,突然又面色惨白起来。
他只能无奈摆手,让士兵退走,随后略迟疑,便走上来,想张希孟施礼。
“坐吧,用不着客气。”
毛贵坐下,低垂着头,显得十分尴尬。
被当面处刑,估计谁也高兴不起来。
“张相,在下,在下身边尽是这种畜生,我,我真是有心无力啊!”毛贵顿了顿,又请教道:“张相,不知道大明在均田的时候,可也有这种情形?”
张希孟笑道:“如何没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那大明可因为这些人,影响了均田大局?”毛贵又自言自语道:“想必以张相之贤,必定能慧眼识人,找到合适的人才吧?”
张希孟呵呵一笑,随即摇了摇头,“毛将军,凡事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哪怕贤良如诸葛武侯,尚且不能保证周全。更何况是我辈?其实你的问题不难解释,如果你只是放眼身边,你会觉得人才太少,几乎无可用之人。但如果你跳出自己的圈子,放眼天下……所有受苦受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无立锥之地的穷苦百姓,所有出生入死,朝不保夕,浑浑噩噩,不知为何而战的将士……甚至是那些想要天下更好,怀着治国平天下之志的读书人,他们都是可用之人,都是你的盟友。”
毛贵浑身一震,愣愣看着张希孟,这似乎触及到什么紧要的东西!
“张相,能不能指点在下?”
“毛将军,你想想,我们为什么要区分士卒,询问出身?”
毛贵怔了怔,试着道:“是在找可用之人吗?”
张希孟笑道:“毛将军,一个人的出身类似,所处环境差不多,面临的困难也就差不多……普通的事情,穷苦的百姓,他们的烦恼都是类似的,而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是类似的。”
毛贵目光凝重,沉吟道:“可是均田?”
“嗯!”张希孟颔首道:“那毛将军在均田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是要打击豪强,还是抑制大户,约束属下?”
毛贵想了想,道:“兼而有之吧!只是做起来左支右绌,在下,在下实在是困惑不解,故此冒昧求教。”
张希孟一笑,“毛将军,你了这些,为什么没有讲,着眼百姓,依靠他们的力量,让他们自己行动起来,去争取自己的那份土地……我们只是从旁辅助和引导,帮助他们,确定成果?”
毛贵深深吸口气,神情剧烈变化,他仔细揣度张希孟的意思,竟然渐渐的,领悟出了什么。
“张相,像在下这般均田,得罪了所有人,渐渐成为孤家寡人,身边一个可信的都没有。似张相这般做,才能让大多数人站在这一边,为我所用?”毛贵试着问道。
张希孟点头,轻笑道:“毛將军,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诸如田丰、王士诚之流,也包括孔家,他们天生就是投机分子,无非是哪边风硬往哪边倒……指望着他们真心投靠,为我所用。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得罪了他们,动了他们的利益,这帮人又会如疯狗一般,无所不用其极,疯狂反咬,不择手段。”
“相反,如果我们能做得足够好,实力足够强大,获得的支持足够多……以泰山压顶之势,铺天盖地而来,这帮人就会乖乖跪倒,替我们做事。这便是他们的本性!”
听到了这里,毛贵已经是无话可,五体投地。
自己弄了这几年,努力,结果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这么看起来,自己和笑话也差不多了。
真正领教了张希孟的手段,毛贵也没有半点争雄的心思。
“张相这番道理,在下不懂,刘丞相不懂,其余人也不懂。这,这天下到底是大明的,毛贵拜伏!”
着,毛贵双膝跪倒,将一份清册举过头顶。
“张相,这里是山东红巾,二十三万兵马,从今往后,全数归附大明!”
第四百五十九章 强大的后勤
张希孟凝视着毛贵,并没有接过名册,而是淡淡道:“主公就要到了,二十三万人,可以做不少事情了,哪怕是北伐大都,也指日可待。”
张希孟说到这里,特意顿了顿,“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许有出入。毛将军,确实有这么多人吗?”
毛贵受不了张希孟的逼视,头不由得低下了一些,“二,二十万总还是有的。”
“二十万人?那也不少。可都是精锐吗?”
“这个……大半皆是敢战之士。”毛贵挺直腰杆,咬着牙说道。
张希孟看了看他,突然呵呵一笑,低声道:“打个对折,十万有吗?”
毛贵怔了怔,猛地瞪大眼睛,不服气道:“如何没有?如何能没有?”
“那都是青壮吗?”
毛贵再度沉吟,他绷着脸道:“张相,你是怀疑在下谎报人数?”
张希孟微微一笑,“田丰和王士诚号称精锐,据说有五万兵丁,可我清点之后,只有三万五千不到,扣掉其中老弱,符合标准的也就两万人。占了总兵力的四成……你给我报了二十三万,如果是四成计算,可不是不到十万吗?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唰!
冷汗顺着毛贵的鬓角就流淌下去。
说实话,就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田丰等人有多少人马,听张希孟这么一说,他的心拔凉拔凉的。
毫无疑问,田丰不但是元廷降将,还和许多大户往来,他的财力胜过许多人,养的兵多,武器好。
如果连田丰部下都是这个情况,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这事也不复杂,如果毛贵真能拉出二十万兵马,估计大都早就拿下了。
还有高丽的关铎,他也号称二十万兵,但实际能有多少,只怕打两个对折都不够。
放眼天下,除了明军之外,注水猪肉太多了,没有多少实打实的。
“张相,在下惭愧。我虽然也曾努力过,但我麾下人马情况复杂,缺额谎报,比比皆是。要说究竟有多少,我也不好说。但是这里还有一本清册,是我麾下四员亲信将领,他们的麾下有三万出头的兵马,却是实打实的,请张相查验。”
说着,毛贵又把另一本清册递了上来。
张希孟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就笑道:“毛贵,这册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回头献给主公吧!我问你这些,也不是要问罪……只是想提醒你,大明和你们原来不一样,你要学着适应。有哪些不好的地方,需要改正。当然了,有好的地方也要发扬。总而言之,咱们取长补短,砥砺前行。”
毛贵躬着身躯,仿佛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听从张老师的教诲。
张希孟也仅仅是略作敲打,便恢复笑容,“徐达大都督已经统兵北上,主公也会御驾亲征。和察罕决战。从淮西到山东,大举动兵,该怎么走才好?”
“那自然是走运河了。”
张希孟又道:“如今运河因为战乱,多处淤塞,尤其是济宁段,通行更加困难。伱可能先清理疏通运河?”
毛贵急忙点头,“这个我义不容辞……我现在就去召集民夫,征召青壮……”
“慢!”
张希孟摆手,“这么做还是太扰民了。其实我的意见,是让你用这些士兵疏通运河。”
毛贵愣了,下意识道:“张相,这些将士都是沙场猛士,让他们干这个,只怕不方便啊!”
张希孟笑道:“那毛将军看看,这样如何……我给他们发军饷,凡是过来疏通运河的,都给发一份军饷,不让大家伙白干活。”
毛贵偷眼看了看张希孟,发现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神色坚定,态度坚决。毛贵心中就是一动,随即点头,“在下明白,这就去下令。”
张希孟又道:“大家伙过来,按队伍登记造册,按人头发粮饷,不许有任何差错。”
毛贵再度答应,从张希孟这里出来,他心中怅然若失,空落落的,不是那么好受。
在韩宋和大明,当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跟着刘福通,他给你发一道旨意,让你领兵北伐,然后就不管了。
能打下多大地盘,发展多少兵马,抢夺多少钱粮……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别说二十万人,就算吹个百万雄兵,那也没关系。
可是到了大明这里,每一项都有着严格的规矩。
你有多少兵,发多少粮饷,这都是有着严格纪律的。
所以说,你想自己说了算,当土皇帝,那是想也不要想。
而且张希孟让他来修运河,用意也不言自明。
田丰和王士诚的部下,那是被俘虏之后,张希孟亲自负责,所以很容易弄清楚了底细。毛贵这边,还是缺少这个契机,也不能把他们都给俘虏了。
所以张希孟就让他们过来修运河,至于为什么不让他们上战场,对不起了,刚刚包围王保保的战斗,已经透露了他们的底细。
放跑了保保,你还是别急着上战场了,做点后勤就好。
说实话,这有点伤人,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要知道在张希孟看来,王保保这家伙未必多厉害,但却足够顽强,属于金兀术一般的人物,名将之壁,长腿将军,百战不死,百死不悔……堪比茅坑的石头,应该尽早砸碎。
偏偏没有一下子俘虏保保,这不是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万一保保进化成打不死的小强,你毛贵负责啊?
欣赏归欣赏,但是该敲打,该警告,张希孟是一点不会少。
从今往后,你毛贵也别想自己说了算了,要给你的脖子上,套上绳索。
毛贵还能说什么,回头只能调动部下,赶快前往济宁,疏通运河。
在他们之前,李文忠已经等好了,在他的身边,有不少竹签……这些竹签上刻着千字文,也就是说一捆正好一千支,半点不会错。
毛贵的兵马到了,就给他们每人发一根竹签,每一千人为一组,被领到运河边,负责清理淤泥,疏通水道。
明军做事,有着高度的组织,条分缕析,丝毫不乱。
有意思的是,张希孟采取了一个全新的方式,所有军饷,一天一结,绝不拖欠。
而且张希孟还把军粮标准定在每人每天二斤。
一支军队吃什么,最能直接反应国力和战斗力……在后世,能把吃饱吃好,定位伙食标准的,环顾全球,只有一份,除了种菜厨艺技能点满的兔子,谁也做不到。
要知道坐办公室的,或许一顿一个馒头就够了,但是成为士兵之后,每天都要训练,消耗非常大。
每一顿各种食材,要新鲜,充足,好吃……绝对是个恐怖的工程。
大多数国家都喜欢发简易好保存的罐头,或者干脆发一些能量棒一类的玩意,补充糖分……反正吃主食也是要转化成糖分,那不如干脆就给糖好了。
在当下,罐头啊,糖啊,那是想也别想了……张希孟主持后勤,他除了定下主食标准之外,其余方面也想了很多办法。
比如张希孟规定每个士兵,每天要有二两梅干菜,要有晒干的茄条,豆角,还要配属一些腊肉。
如果在某地驻扎,要建立自己的菜园子,养殖场,供应需要。
而且每一支队伍,还要配属数量不等的做豆腐的士兵。
再有,张希孟还从民间征收了不少肥猪,炼出猪油,装桶备用……
想和后世的后勤比较,那是想也不用想……但是在当下,明军绝对是吃得最好,最丰富的一支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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