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郑遇春耐心讲着,领着这些水兵,在田埂上走着,看着一块块的标记,原来土地已经划分好了,最后确认之后,就能拿到属于自己的田契。诚如郑遇春所讲,这么一块地,没法让你大富大贵,但确实能够衣食无忧。
而且朱家军处处提倡公平,道理也很简单,因为每一个得到土地的人,都会站在一起。如果有谁想倚仗权势,多侵占土地,其他人出于担忧,也会反对兼并的。
也就是说,只要这个基本盘够大,够牢靠,想要改变的难度就越大。
当然了,如果把田亩制度,弄得乱七八糟,有官田,也有民田,还有一些人可以免税免役,谁都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当均田制受到冲击的时候,也没法形成合力,也就保持不住成果了。
郑遇春领着大家伙观看土地,讲解政策,又去了已经分田的百姓家里,去看看他们的吃穿住房。
齐整的院落,土坯瓦顶,最让人惊讶的就是仓库里的稻谷,慢慢的一间房,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里满满的。
而且农民还告诉大家伙,等明年的时候,就换成砖瓦房,等新房建起来,就给儿子说媳妇,要是过一两年,他们这个家,还能添人进口,过得更好!
这一天走下来,水兵们是大开眼界,惊叹不已。
这就是他们能享受到的生活,准确说,他们会过得更好,因为士兵的田亩数量是普通农户的两倍。
最最关键,这些不是对某个人的特殊恩赏,而是所有人都有,这样也就不用担心会被轻易剥夺,毕竟没有谁敢直面成千上万的水兵。
参观之后,第二天就有三百多份田契发了下来……朱家军的效率让所有人惊叹。所有拿到了田契的水兵,都乐得开了花,他们捧着田契,在每个船上出没,讲均田是怎么回事,讲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他们也没有太丰富的词汇,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可即便如此,每次讲述,周围的人都会侧耳倾听,到了关键之处,还会发出由衷的赞叹欣喜。
总算熬出来了,日后有盼头了。
授田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那就是彻底弄清楚了水师有多少人。
要知道这可是从大元朝到张士诚,都没有弄清楚的超级难题。
哪怕蛮子海牙也不知道,自己手下到底是多少人。
“这有什么难的?所有将士都在我们的名册上有了记录。我们只要一声令下,把士兵集中起来,让后按照名册,挨个清点。该有多少人,有没有缺额,有没有冒名顶替,有没有一个人领几份军饷,这不全都一目了然了。谁还不想要土地,不登记名字,就分不到,登记了两次,点名的时候,有一个不到,就会遭到调查,取消分田资格……”郑遇春笑呵呵道:“蛮子海牙将军,这就是我们清查空额的法子,真没有什么难的,你说是不是?”
蛮子海牙哭了,这还不难?
我们大元朝可是连第一步走迈不出去啊!当然了,张士诚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能说朱家军这个奇葩,在掌握了均田之后,不论是对将士,还是对百姓,掌控能力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地方上,出工,兴修水利,架桥铺路,办学堂,治理水患,这都是一句话的事情……毕竟地是自己的,干活也是为了自己,如果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在乡村可是会失去立足之地的。而且随着人口增加,以后还会有重新划分土地的时候,万一因为自己的问题,失去了下一次的分配权力,谁也承受不起。
民间如此,军中也是如此。
拿了双份土地,如果打仗还不卖力气,能对得起上位吗?
很多从元朝就开始从军的老人都在念叨着,过去到了战场上,朝天上射两箭,就对得起发的那点粮饷了。
毕竟就凭那点七扣八扣的军饷,腐烂变质的军粮,让我们卖命,那我们的命也太不值钱了!
现在可不一样,该给的都给了,要是还不卖力气,那就是咱们没有良心,不配做人了。
真的,仅仅就是几天的功夫,水师士兵就脱胎换骨,人还是那些人,但是大家伙更听话了,军服战袄穿起来,一个个都跟新郎官似的。
更有人主动训练,弓箭刀枪,摩拳擦掌,要给上位立功杀敌。
这种热火朝天的场景,让蛮子海牙都感觉到了心潮澎湃。
“不服不行啊!朱家军果然厉害!”
感叹之后,蛮子海牙竟然也主动请战了。
“我看可以出师,就算不真打,也能吓唬吓唬张士诚,告诉他,淮东的兵马都不安全了,让他提心吊胆,不得安生!”
面对他的请战,常遇春,郑遇春,包括王弼,都大为赞同,既然如此,那就开干!
经过迅速整顿,包括廖永忠部水师,一共集结了一百五十艘大小战船,由常遇春亲自统御,蛮子海牙和廖永忠担任副手,从江阴出发,前出长江口!
到了登船出发的时候,这些士兵又大开眼界……腊肉腊鱼,各种辣味,活鸡活鸭,萝卜白菜,红豆绿豆,全都送来了。
这还不打紧儿,有专门的木桶,里面封着米酒。
虽然老朱严厉禁酒,但是有一个地方,却是没法禁止。
那就是水师。
普通清水放在船上,很快就会变质,只有酒水才能够保存……这也是几乎所有水手都是酒蒙子的原因所在。
至少在海水淡化技术出现之前,都是这样的。
看着一个个飘着酒香的木桶,常遇春的酒虫都苏醒了……奶奶的,要不俺转行当水师算了。天天都能喝酒,这是多大的福气!
这些归顺的水兵,面对如此丰富的物资供应,也是瞠目结舌,这要是不卖力气,简直不配做人了!
“全军……扬帆出征!”
伴随着鲜红的大旗,在桅杆上飞扬。朱家军水师从江阴出来,浩浩荡荡,江北的通州,虽然是张士诚的地盘,但只剩下不到五十艘船,躲在港口,瑟瑟发抖。
南边是常熟的福山港,此刻也是福气不在,只剩下战战兢兢。
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
明明是我们的船队,这还不到十天,怎么就姓朱了?
其实自从蛮子海牙领着水师投降,张士诚就得到了急报,本来他还想派兄弟张士信去援助杭州,结果生生被打断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蛮子海牙靠不住!朱元璋,你也太狠了!你把我的水师拿走,还来打我,我,我跟你势不两立!”
张士诚现在也就剩下无能狂怒了。
现在他的担忧已经不只是杭州了,苏州也不安全,淮东还有十万精兵,还有那么多盐场!可要了命了!
处处着火,叫我如何是好?
就在张士诚快要疯掉的时候,常遇春率领着船队距离长江口已经不远了。
“那是什么地方?”他指了指江南岸,似乎有一条河,流入长江,在岸边有一处镇子。
蛮子海牙很熟悉长江的情况,就主动道:“那里是刘家港,里面还有个天妃宫,据说非常灵验。”
“天妃?”
“就是妈祖!法力高深,德昭日月。专门保佑海上的船只水手,大元……每次从南方起运漕粮,都必须到天妃宫祭拜,祈求庇护,这样才能平安顺遂。”
常遇春一惊,“真的这么灵验?”
蛮子海牙咧嘴,也不好说啊,“就是求个安心吧!反正海上的人都信这个!”
常遇春想了想,郑重点头,“既然都信,咱们也不能怠慢!我要去祭奠!”
常遇春这个家伙竟然真的指挥着水师,首先抢占了刘家港,随后带着贡品礼物,从船上下来,登陆到了天妃宫。
他还掸了掸衣服,格外正式,步入大堂之后,老老实实跪倒。
“弟子常遇春,盗匪起家,幸遇明主,破江阴,得水师。如今弟子要行舟师江海之上,灭逆元走狗张九四,弟子兴兵,不为杀戮,只为救民!若天妃娘娘有知,敬请保佑弟子……”
说话之间,常遇春取出一百个张士诚铸造的天佑通宝,沉声道:“若准弟子之请,就让这一百枚铜钱,尽数正面向上!”
说完之后,常遇春果然一抛,等铜钱落地之后,一百枚不多不少,全都正面向上,随着常遇春上香的人,无不骇然敬畏。
“将军真神人也!”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人间之屑
常遇春盯着眼前的铜钱,突然放声大笑,“可笑张士诚,弄巧成拙。他铸天佑通宝,结果天不佑他!这都是张士诚失德,天厌地弃,神灵不护,此战,我们必胜!”
所有铜钱悉数正面,加上常遇春的这番话,迅速在船队中间传播开了。。。
士兵们立刻惊为天人,对常遇春是五体投地,佩服到了不行。
说来说去,他们毕竟是刚刚归附不久,虽然靠着一张田契,拴住了大多数人的心,但总是缺那么一点百炼成钢,千锤万凿的坚韧。
加上要面对不久之前的主子,常遇春的把握也不是那么大,所以才完了这么一手,貌似是哪位名将用过的故智,他也是偶尔听张希孟提到过,想来这些水兵应该不知道。
常遇春这么大动干戈,其实是他跟蛮子海牙聊过之后,得知了一个消息,目下张士诚依旧向元廷解送漕粮,每年的数目不算多,只是区区十一万石而已。
而蛮子海牙的船队,就负责保护过这批漕粮。
听到这个消息,常遇春都气得笑了,好一个不要脸的张士诚,你还廷孝顺的!说是归降了元廷,就真的给元廷送粮食,老子岂能让你把这些民脂民膏,白白送给大都的昏君?
常遇春询问,粮船是从哪里出发的?蛮子海牙告诉他,原本船队就是从江阴集结,后来考虑到离着朱家军太近,就放到了松江府的上海县。
没错,此时的上海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县。
松江一府是在元代升格的,原本只有华亭县,升格之后的松江府依旧下辖华亭县,同时又增设上海县。
由于地处长江入海口,水热条件优越,土壤肥沃,是重要的粮食产区……别看张士诚需要从朱元璋那里弄粮食,但是每年该给元廷的漕粮,还是会如数送去的。
对此张士诚还有一番精妙的逻辑:输漕粮大都,蒙古人得以饱食,方可以大刀阔斧,剿灭韩宋刘福通。福通灭,则朱重八孤立无援,必然一败涂地,身首异处。吾非为大元送漕粮,实为自家除一心腹大患。
大概的意思就是曲线抗朱吧!
当然了这套话也只是张士诚自己相信罢了,毕竟稍微有点智商的都明白,以元廷的贪婪程度,送去这点粮食,还不够上面的人层层盘剥的,别说拿来对付朱元璋了,能有多少用在刘福通身上,都不好说。
说到底,怂就是怂。
面对老朱,张士诚需要想的不是如何对付老朱,而是要让人相信,自己能对付老朱……是让朱元璋相信吗?
不!
是让苏州的百姓相信,朱元璋知道他没有!
就是这么个自欺欺人的办法,如今也遇到了危险,常遇春愣是要把骗局拆穿了,你说这个人该多可恶吧!
“弟兄们,这些粮食都是民脂民膏,不该拿来豢养昏君奸臣……张士诚不要脸,咱们就帮他把脸找回来!传我的命令,立刻抽调两千精锐,随我登陆,袭击上海县,把粮食抢走!”
能跟着神将并肩作战,天妃都会保佑的。
一时间无数人嗷嗷喊着要加入,最后常遇春从超过五千人当中,挑出了两千一百五十人,这些人随着常遇春登陆之后,毫不犹豫直扑上海。
不得不说,蛮子海牙率领水师,成建制投靠朱元璋,对张士诚造成的打击太大了。过去张士诚在江面有优势,他并不需要像朱家军一样,沿江设立烽火台,建立预警系统。
可骤然拿去了水师优势,张士诚的兵马就捉襟见肘了。
他要在常熟屯驻大军,防止江阴和无锡方向的朱家军,又要在苏州安排重兵,保住老巢,另外杭州那边还在打,处处都是烽火,你让他能怎么办?
结果就是常遇春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迅速杀向了上海县,几乎没有遇上任何的阻拦。
驻守上海县的不是什么大将,而是一个文官,是张士诚的参军俞思齐,是泰州人。其实最初张士诚也是不愿意给元廷送粮食的,但是这位格外坚持。
他还说过去是贼匪,如今是大元之臣,岂能不进贡天子?难道要和朱元璋那种匪类相提并论吗?
提到了朱元璋三个字,张士诚立刻上头了。
没错,咱是大元忠臣,咱背后还有元廷,还有那么多忠臣良将,用不着害怕姓朱的。这个漕粮必须送!
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特意让俞思齐负责此事。
每年的夏粮,秋粮收获之前,俞思齐就会在上海督办漕粮,优先装船起运,送去大都。
当漕粮送出去,心就安定了许多,这一刻他们又和大元朝在一起了。
今年又是督办夏粮的时候,俞思齐早早赶来。
他亲自部署,下令衙门的差役提前到各个村社,去知会那些往日帮忙征粮的大户,今年务必要按时完成任务,谁敢抗拒,严惩不贷。
可就在俞思齐下令之后不久,就有几个大户过来叫苦了。
“参军大人,非是我等不愿意为国出力,实在是今年水患严重,四月份发桃花汛,好些田地都被淹了,牲口、粮食、百姓,被卷走了好些,就连我们的田庄也多有损失,着实是拿不出更多,还请参军大人可怜啊!”
另一个大户也跟着道:“是啊,现在无日不战,本来各种杂税摊派就多,又是出钱,又是出人。再加上总有人传言,说是朱元璋那边给分田,还田赋轻,百姓人心不稳,我们怕……”
“怕什么?”
俞思齐骤然拍桌子,怒吼道:“我问你们,怕什么?”
几个富户被他的声色俱厉吓到了,竟然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
俞思齐却是怒气冲冲,指点着这帮富户,厉声斥责。
“你们都是猪吗?下面传朱元璋的事情,你们也不管?等着让那些刁民都起来,把你们挨个砍头,首级挂在城门楼上?”
“早就告诉你们了!对付那些刁民,不能太心慈手软。你们要让他们半死不活着,地方才能太平。有灾了怕什么?有灾更要让他们出力,共体时艰!他们不是没有被冲走吗?就该感恩戴德。老老实实干活,好好耕田种地,别没事想些没用的。”
“你们该有个算计,上海地方的田好,产量比别的地方多。一亩田,朝廷拿走四成,你们再拿走四成,剩下的两成也够老百姓吃喝了……吃不上干的还能喝稀的,最不济也能下河摸点鱼虾,总而言之,饿不死就是了。你们要让他们每天除了干活吃饭,就没有别的心思想别的,不能让他们闲下来,懂吗?”
面对俞思齐的悉心教导,这帮富户都听得傻了……我们扪心自问,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跟您比起来,我们还是差得太远了。
什么叫人间之屑啊!
既然参军大人都这么说,富户们还有什么好说的,除了遵旨,就没有别的了。
快点下手吧!
其实俞思齐也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他想要四成,衙门的书吏差役,他们也要一份,富户拿走四成田租,富户手下的家丁打手也要拿一份。
毕竟盘剥得越狠,就越要有足够的打手帮忙。
不然的话,只是一个富户站在村里,张口就管老百姓要田租,看看打死你不!
结果就是地方上一下子就乱套了,老百姓为了躲避税粮地租,干脆把粮食扔在了地里,反正收回去还要被抢,不如逃遁海上,随便找个地方藏身,反正都没有活路了,又何必给那些人出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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