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火中物
奎胜深吸口气，“他说啊，每个人的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啊？”
“这……”
战俘中的高位者聚集的大厅里，顷刻间陷入一片沉寂，鸦雀无声。
众人甚至忘了问自己将会被如何发落。
没有这个必要了。
赤锋伯的这句话，就是最坚实的态度。
但依然有人深陷困惑之中，忍不住说道：“可是我们的确也机会了一些赤峰军的战舰，杀死了他们不少人。”
奎胜点了点头，“是这样。我也没有与赤锋伯聊到这个话题。但从他的态度，我大约确定了他的想法。那就是他理解我们之前的情非得已。毕竟我们这些海盗在碎星环里看似风光，但在面对南乡伯的压迫时，确实没什么选择权。他知道南乡伯才是真正的敌人，而我们只是工具。工具本身是没有罪孽的。所以他早就原谅了我们。”
“在见到赤锋伯之前，我其实也和嬴振山元帅、袁擒虎副元帅有过短暂的交流，他们非但没有羞辱我，甚至还宽慰我，让我不要有心理压力。赤锋伯的军队，和我们认知里的任何一家势力的军队都不一样，和我们也截然不同。”
话已经说透到这个地步，如果还有人觉得赤锋伯的受降没有诚意，那简直是蠢到家了。
可道理人都懂，但这现实又着实太过梦幻，以至于叫人不敢相信。
但他们很快不信也得信了。
经过短暂调试，抢险飞行器已经开始了救灾直播。
就在战俘们所在的大厅里，便有一个多功能立体投影，战俘们可以用这投影随意观看，甚至還能随意切換不同的視频源，看到不同区域的抢险救灾情况。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看着这些多功能飞行器小心翼翼地切割战舰受损部位，尝试进入每一个可能有幸存者的角落，然后将那些或困在密封舱室，又或是穿着太空服，但却被变形的金属夹住身子无法逃脱的海盗小心翼翼地救出，站在大厅里的奎胜与其他人竟紧张得下意识屏息静气起来。
他们并不认识这些底层海盗，但并不妨碍他们在此时此刻为这些陌生人的命运而感到担忧。
他们也看到了被救者在终于安全后痛苦流涕地抱着抢险員，疯狂地磕头。
第545章 赤锋族强大的根源
但是，抢险救灾终究有一定的危险性，当事件的基数庞大到一定程度时，一定会有符合概率学的意外出现。
一艘抢险飞行器正在小心翼翼进入一艘大型海盗战舰的轻型武器仓库。
抢险员的呼吸略显粗重，他时不时扭头看一下右侧的指示面板，哪里有个微弱的绿色人形，这是生命探测仪的提示。
但在他左侧的指示面板上，却充斥着闪烁的红色与黄色斑块，这代表这些地方有不稳定的能量反应，必然来自在撞击中受损变形，随时可能引爆的储备弹药。
由于这艘编号为811931的抢险飞行器必须用绝对精确的手段慢慢挪开这些潜在爆破物，然后穿越危机四伏的前路，才能救到前面那名被困人员，所以他的操作非常缓慢，容不得半点差错。
在他的后方，还有另外两艘抢险飞行器正在靠近。
三人打算联手施为，救出里面那一人来。
这边的场景过于惊险，动作也较慢，耗时更长，不知不觉间，不少观众纷纷将投影频道切换到了811931号，全程看着这名救灾员的动态。
奎胜等人所在的大厅，也在其他人的提示下赶紧选中了这频道，正好看到了811931号抢险员如履薄冰的操作。
随后，奎胜又做主调整了影像视角，看见了那堆不稳定爆破物。
大厅里顿时响起阵阵倒吸凉气之声，此起彼伏，不曾断绝。
在场众人最次也是海盗团的执行副团长亦或是舰队指挥官，都是专业人士，能看得懂那红黄相间闪烁不休的投影图背后暗藏的巨大风险。
短暂的寂静后，大厅里众人开始相互间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觉得抢险员应该果断放弃里面那个幸存者。
为了救这一个人，让三名精英级战士陷入危险，显然不划算。
他们有些理解不了赤锋伯的思维模式和行为机制，也理解不了赤锋战士们的想法。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让这“不划算”的程度顷刻间达到了巅峰。
当811931号抢险飞行器往前推进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时，红黄相间的斑块投影开始了不可逆的变化。
黄色斑块逐渐转红，红色斑块的亮度也持续拔升。
811931号抢险员立刻打出低温喷雾，试图控制住这些储备弹药中的能量反应。
但没什么用，能量反应的指数还是在持续攀升，随时可能彻底爆炸。
811931抢险员见势不妙，立刻给后方两名战友下达临场命令。
他说道：“没办法了，不能再拖。小陈你先发射抗暴凝胶，然后我先不管这些弹药，加快速度强行突入过去，抢进到被困人员与弹药中间的位置。就算真爆了，我也能稍微抵挡一下。小胡你往远处退一点，等爆破冲击波结束之后，赶紧第一时间进来救人。”
那名叫小陈的抢险员一边操纵飞行器喷洒凝胶，一边向811931传讯道：“王队长，让我去吧。”
王队长一边操纵飞行器变形，一边怒斥道：“闭嘴！等你到前面来，黄花菜都得凉了。”
刚说完，811931飞行器已然变形成为一个尖锥形状。
前方，抗暴凝胶已经与储备弹药混到了一起。
储备弹药中的能量反应并未减弱，还在持续增强。
不过王队长管不了那么多了，操纵着飞行器如同莽夫般向前直撞而去。
这当然是十分危险的举动，但事急从权，无从选择。
既然是赌，就一定会有输赢。如果赌博的对象是人类，任重和他的赤峰军通常都是赌局中的赢家。
但这次赌局的对家却是纯粹的宇宙物理规律。
王队长赌输了。
他刚刚撞开大量乱七八糟的储备弹药出现在后方，剧烈的震动便彻底打破了受损储备弹药中脆弱的能量平衡。
大量储备弹药轰然炸开来。
具备极强韧性的抗暴凝胶稍微阻挡了一下冲击波，但却又很快被突破。
剧烈的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进而带动更多不稳定弹药在短时间内陆续被引爆。
更猛烈的冲击波轰开了全部凝胶，然后席卷向王队长以及小陈的飞行器。
虽然有两重凝胶的延缓，但王队长和小陈还是没能来得及将飞行器切换成重装防护模式。
尽管海盗的储备弹药性能一般，但耐不住这里是武器仓库，储备丰富。
连锁爆炸让杀伤力层层叠加，然后将王队长与小陈的飞行器吞噬其中。
后面这些画面，都来自提前规避到旁边的抢险员小胡的镜头。
看着这般惨烈的场景，高级战俘大厅里众人纷纷屏息静气。
又等了接近五分钟，爆炸余波终于消散，小胡开始试探着重新靠近武器储备舱。
以奎胜为首的高级战俘们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小胡的频道。
良久后，小胡眼前的投影中再次出现代表生命的绿色标记。
众人纷纷狂喜。
但很快便有人发现，这绿色标记的位置是之前那名被困海盗的方位，王队长与小陈已经消失了。
奇迹发生了，但却只发生了一半。
王队长和小陈完成了他们的任务，但自己却没能活下来。
这其实不是救援行动中的第一次伤亡，之前也曾有过类似的情况，但唯有这一次，牺牲的战士里不但有队长级，更是在万众瞩目的直播之中。
众人看着小胡先将被困海盗接回飞行器，然后一边给这名伤员施加急救手段，一边不信邪地拆解王队长与小陈的飞行器残骸，试图亲眼核实王队长与小陈的死活。
但小胡和观众们终究还是失望了。
小胡没能找到人，甚至连一点有机物都没找见，只隐约识别出一些完全碳化的痕迹。
随后，小胡便带着悲痛离开了这伤心之地，将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的被救援者送往附近的中型抢险指挥舰，随后却又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装备休整，马不停蹄去往下一个抢险点。
小胡的直属上级中队长问他需不需要先离岗休整一下，接受心理治疗。
小胡拒绝了中队长的好意，只说自己现在状态没问题，而且有过这一次经验，他已经掌握了更好的紧急情况处理经验。
小胡申请上级让他继任王队小队长职务，这样能在接下来任务中更好地避免伤亡。
中队长同意小胡的申请。
到这时候，众多观看抢险直播的观众们这才陆续切换到别的频道。
高级战俘大厅里众人的反应似乎要更迟钝一些，到现在还锁定着小胡的频道。
在短短不足半个小时的时间内，以奎胜为首的这些大海盗头子的心情几经波折起伏，个种滋味实难形容。
到现在，哪怕其他人都压根没亲眼见过任重，但心中都隐隐生出归宿感来。
眼瞅着为了救下一名底层海盗，赤峰军竟付出了两名精锐战士的代价。
有人替赤锋伯觉得不值，甚至有人在心里寻思着得想个办法去进言劝告一下赤锋伯，让他别再这样。
万一接下来发生更多意外，让赤锋远征军战士伤亡太多，万一造成赤峰军内部人心不稳，动摇到他的基本盘呢？
别以为这事不可能发生。
就在这时候，在立体投影的上方弹出一条滚动新闻，提醒观众们切换到1号频道。
1号频道是赤锋远征军的官方频道，只有任重本人与嬴振山元帅等高层管理人员有权使用。
带着疑惑的心思，奎胜等人切换到1号频道，正好看见任重带着嬴振山、袁擒虎、郭登淮与宋青桥几名第二远征军的正副元帅站在一座工程型战争堡垒中。
在众人身后，正有最后一批多功能救援飞行器陆续下线。
长长一排刚刚接受完训练，并通过了技能达标验收的抢险员在一旁列出长队。
每下线一台飞行器，便有一名抢险员攀爬其上，又在电磁导轨输送下快速去往出舱口，然后直接奔赴前线。
任重先是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讲话，表彰了在救援行动中表现卓越的先进个人与集体。
有些被表彰者还活着，或依然在前线忙碌，又或在医疗型堡垒里接受治疗。
但还有些被表彰者已经牺牲，譬如先前的王队长、小陈等等人。
听完这一长串的名单后，奎胜下意识说道：“之前没有公布数据，都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就已经牺牲上千人了。这损失有点大了啊。”
其实奎胜没把话说透。
他心里想的是，赤锋伯有些欠考虑了。救援还没结束呢，怎么就开上表彰会了。这不是漏了伤亡情况的底吗，会打击士气的吧。
心里有这般念头，奎胜便没将注意力放到任重身上，反倒随时注意着任重背后正在陆续登上最后一批救援飞行器的抢险员们。
他试图通过这些人的微表情来稍微掌握赤锋远征军内的人心变化。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这些人路过任重背后时，的确都会忍不住看向任重的背影。
但他们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不忿，反倒只有崇拜以及一丝丝很奇怪的担心。
奎胜对此感到十分困惑。
明明是你们即将奔赴太空直面危险，赤锋伯虽然在这里说着场面话，也挺感人，给那些阵亡者的补偿待遇也的确丰厚得令人咋舌，但他本人却还是舒舒服服呆在堡垒里啊，又没有风险，你们担心个什么？
时间又过去两分钟，当最后一艘多功能救援飞行器下线时，奎胜心中的疑惑不攻自破。
任重与嬴振山等人随意招呼一声，然后竟转身跳上了飞行器，也与其他人一般奔赴前线。
与此同时，上方又弹出滚动横幅，告诉所有人，任重的直播救援频道正是1号。
所有观众都可以自由查看他的第一视角，跟踪进度。
高级战俘大厅里又是一片哗然。
甚至有人抱头惊叫。
“疯了吧！才刚刚见着一艘这飞行器给引爆了，足以证明它没什么防护能力，赤锋伯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去做这种事？”
“对啊，就算他实力再强，不也还是人吗？万一像王队长那样，他也没自保之力的吧？”
“据我所知，从来不会有帝国伯爵像他这样涉险，尤其他还没有后人。整个赤锋族的前景全系于他一身。这……我理解不了。”
到得此时，倒是观察力最为敏锐的奎胜终于明白了先前那些抢险员在看任重的背影时，目光里为何会有担忧之色了。
奎胜暗想，那些抢险员比我更了解赤锋伯。他们一开始就推测出了赤锋伯出现在那地方的动机，知道他会亲自涉险，所以才会替他忧心。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