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为者
后续还要称重、装车,做好保温工作,路上要是把蔬菜冻了,就卖不上那个价喽。
不少人家,都把家里盖的棉被拿了出来,毕竟这年头,谁家能有那么多破旧被褥?
对于夹皮沟的许多人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冬夜,他们迎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收获。
这种收获,不仅仅存在于物质方面,更在精神层面上,令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
……
在张队长、车老板子和刘青山,随着运送蔬菜的大解放一起进城之后的第四天上午,一辆崭新的吉普车,稳稳地驶进了夹皮沟。
小村来了吉普车,那肯定是公社或者县里的领导来了,老支书听到后连忙带人迎接。
大张罗眼尖,一下就发现问题:“不是公社的车,公社那辆吉普车是旧的。”
“会不会是县里的?”
老支书想瞧瞧牌照号码,结果愣是没看到牌照在哪?
大伙正疑惑着呢,就看到吉普车停到面前,然后张队长和车老板子,率先从车门钻出来。
再瞧瞧驾驶位坐着的,可不是刘青山嘛。
哇,原来这就是青山的那辆新吉普车啊!
大伙才想起来这茬,呼啦一下围住吉普车,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刘青山也笑着下了车,这次他的胆子也大了,直接开吉普车回来的,路上居然也没事。
这时候机动车辆少,管理真心不严。
就在大伙都被新车吸引的时候,就听张队长使劲咳嗽一声:“招呼各家各户掌柜的,都来队部。”
去队部干啥呀,俺们还没看够新车呢?
大伙有些疑惑,也有大张罗这样心思灵敏的,看到了车老板子怀里紧紧抱着的大提包,不由得眼睛一亮。
大张罗一个箭步冲到车老板子面前,伸手就去拽提包:“这里边装的啥玩意?”
老板子则死死抱住提包,估计就算是他有了儿子,都不会抱得这么小心。
张队长则嗷唠一声:“大张罗,赶紧撒手,你干啥,想抢钱咋滴?”
话音未落,提包的拉锁就被大张罗拉开,噼里啪啦的,从包里掉下来好几沓钞票,有十元钱的大团结,也有炼钢工人,还有女拖拉机手。
钱,是钱!真是钱!
大伙都被震住了,直勾勾地望着地上那一沓沓钞票。
猛听张大帅嗷唠一嗓子:“分赃啦,大伙都出来分赃啦……哈哈,不是分赃,是分钱,分钱啦!”
这一嗓子,不亚于八级地震,一下子把夹皮沟的村民都给震出来了,全都撒丫子就往队部跑。
吓得老板子赶紧把地上的钞票全都划拉起来,然后抱着提包跑在最前面。
在他后面,好几十人嗷嗷怪叫着追赶,那场面,好不壮观,真跟抢钱似的。
“干啥玩意,都消停点!”
还好,老支书吼了一嗓子,算是叫疯狂的群众清醒过来,彼此望着,发出畅快的哈哈声。
“钱呢,俺的钱涅!”
张杆子一溜烟从猪场那边跑过来,跑到老支书跟前,来了个急刹车:“二叔,发钱啦?”
老支书瞪了侄子一眼:“你急着投胎啊,还夹个麻袋干啥?”
张杆子抖抖手里的大麻袋,理直气壮地嚷了一句:“装钱啊!”
“俺先把你塞麻袋里去!”
老支书气得架脚踹,张杆子嬉皮笑脸地躲闪着。
“二叔,雪地滑,你小心点别摔着,这马上有钱了,大伙都过上好日子,你老要是摔出个毛病来,那可咋整啊?”
这话把老支书气得,真差点一头栽那,然后又转怒为悲,心里悲喜交加。
他嘴唇哆嗦几下,嘴里喃喃着:“大哥呀,杆子知道干活了,上几天相亲,人家女方也挺同意。”
“现在有钱了,总算能把媳妇娶过门,好好过日子,俺就是现在蹬腿儿,也有脸见你喽……”
周围的村民听了,也都有些唏嘘,但更多的还是喜悦:这日子,才叫有盼头呢。
张杆子也老实了,赶紧过去扶住老支书,袖子还在眼睛上抹了几下:“二叔,可别说那话,俺还想叫你多踹俺几年涅。”
好好好,老支书拍着侄子的胳膊,心中也不禁老怀大慰。
然后就听张杆子继续在那磨叨:“二叔你老身子骨硬实着呢,肯定能活一千年一万年……别踹,别踹,这好好的,咋又踹上啦?”
老支书的咆哮声再一次响起:“你个混球,俺今天非得踹死你不可,啥玩意活一千年?啥玩意活一万年?”
哈哈!
人们再也忍不住,爆出一阵大笑。
第一百一十章 乐疯了!
队部的三间破房子里,挤满了兴高采烈的村民。
刘青山瞧着这架势,真担心把这个破泥草房给挤倒喽。
即便如此,窗户外面还站着不少人呢,死冷寒天的,宁可挨冻,也挡不住大伙如火如荼的热情。
“行了,都先别吵吵巴火的了,咱们先叫张队长说说这次卖菜的情况。”
老支书用烟袋锅敲敲桌子,他们村委会的老几位坐在桌子后边,刘青山也捞到一个座,就挨着紧紧抱着大提包的老板叔。
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张国富从兜里掏出几张收据,然后使劲咳嗽一声,扯嗓子念起来:
“这次咱们一共卖了两千二百零八斤韭菜,每斤四毛五,合计是九百九十三块六。”
哇!
屋里屋外响起一片惊叹,这就将近一千块钱啦。
前些年,生产队年终算账,结余都没这么多,再分到各家各户,少的能得十块八块的,最多的也就是二三十块。
要知道,那可是从年头干到年尾,撅头瓦腚干一年的收入啊。
“芹菜一共是五千四百六十斤,每斤三毛钱,合计是一千六百三十八块!”
啪啪啪,不知道是谁带头,屋子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张队长也不急着往下念,还眯眯起眼睛,聆听着这激动而欢乐的掌声,脸上浮现出十分享受的表情。
刘青山也同样微笑着,看向那一张张喜悦的笑脸,这掌声,就是对他最好的奖励。
他真想记录下这一刻,这足以写入夹皮沟发展史册的一刻。
拥挤的人群中忽然让出一条通道,是刘金凤兴冲冲地挤进来,然后把相机递到刘青山手上。
她知道,弟弟现在一定很需要照相机。
还是大姐知道俺心里想啥,刘青山摆弄两下相机,调试好之后,刚要照相。
却发现屋子里已经变得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腰杆挺直,俩手垂下,目不斜视,跟一个个木偶似的。
他也只好放下照相机,还是等一会再趁机抓镜头吧。
张队长见状,又清清嗓子:“黄瓜一共是八千五百二十斤,每斤两毛五,合计两千一百三十块!”
哇,惊叹声和掌声同时爆发,要不是屋子里人挤人的,估计有不少人会蹦起来。
刘青山一瞧机会来了,咔咔咔拍了几张,镜头记录下一张张朴实的笑脸。
他估摸着,等照片洗出来,绝对看着照片,都能听到那些开心的笑声。
等到村民渐渐平静下来,张队长又说:“这三样,合起来一共四千七百六十一块六毛,下面,就由老板子根据各家的股份,按股分红。”
哗哗哗,掌声再次响起!
一共将近五千块啊,对于夹皮沟这样穷惯了的村子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
就连一直压在大伙心头的那笔一万块的银行贷款,现在好像都变得轻飘飘的,不再有那么大的压力。
五千块,夹皮沟不到三十户,每户肯定能分到一百多,一百多块啊,往年谁敢这么想?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批蔬菜,后面至少还能再卖一茬呢。
除了蔬菜,还有那一天天噌噌长膘的大肥猪呢,过年前就可以出栏,那更是一笔大收入。
大伙越想越是激动:有了这笔分红,就可以多买点年货,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过新年。
老人的烧酒,小女娃的新衣,小小子的鞭炮,媳妇儿的花衣裳,老爷们的中山装……
不敢说都能买回来,起码可以底气十足地问问价钱。
村民们脑子里畅想着美好的生活,手上不停地拍着巴掌,已经持续了好几分钟,最后连车老板子都等得着急了,大吼一声:
“你们还要不要钱啦?”
队部里面这才安静下来,车老板子这才说道:“按照咱们合作社成立时制定的章程,本来是应该预留百分之二十,作为合作社的公共积累,以后咱们合作社发展壮大,也需要资金。”
又要扣钱?
人群发出嗡嗡的议论声,这些年,大伙扣钱都扣怕了。
刘青山见状,连忙站起身,准备跟大伙解释一下。
看到他站起来,人群立刻全都闭嘴,到了现在,没有人再拿他当不懂事的半大小子,威望甚至超过了张队长和老支书。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别看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没啥文化,但是他们知晓一个最朴素的道理:谁能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服谁。
刘青山朝大伙点头示意一下,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俺解释一下这个公共积累吧!”
“咱们合作社,肯定每年都要发展,发展就需要资金,总不能像第一次那样,每次都各家各户筹钱,或者去银行贷款吧?”
看到有人点头,有人开始思考,刘青山就继续讲:“比如说,等到来年,咱们塑料大棚的种植规模就要扩大,最少扩建到五十亩,这些材料费,就需要从公共积累里面出。”
好像有点明白了,点头的村民也更多了。
“再比如,来年咱们还要开始种植水稻,同样需要投入;还有可能建一个山野菜加工厂,需要购买相应的设备。”
嚯,还要搞这么多项目!
许多村民的眼睛都亮起来,他们现在刚刚尝到甜头,正是劲头最足的时候,恨不得撸起袖子加油干呢。
刘青山看到大伙基本都搞明白了,就笑了笑,重新坐回去,换成老板叔继续公布账目。
根据资金入股、劳动力入股还有生产资料入股等不同的方式,各家各户的股份,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公布。
然后根据总收入和总股数,算出每一股的股值,再按照各家持有的股数,进行分配。
这里面还有一个需要灵活掌握的,就是各家大棚蔬菜的产量,也要算进去。
等老板叔絮絮叨叨讲了半个小时,屋子里的人,基本上都迷糊了。
最后还是大张罗吆喝一声:“还是别扯这些没用的,就念一下各家能分多少钱,赶紧领钱走人吧!”
大伙一听,立刻一哄声地支持。
车老板子也就顺势结束长篇大论,开始唱名:“张杆子!”
张杆子正挤在人群里,想不到第一个被念到名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身边的张大帅掐了他一把,这货才吼了一嗓子:“到!”
然后他就夹着大麻袋,乐呵呵地挤到桌子前面:“俺这个够用不,要不回家再取个面袋子?”
一条大麻袋,连车老板子的大提包都能囫囵个塞里面,你说够用不?
车老板子横了他一眼:“你要是想过瘾,那俺回头帮你都换成一分钱的钢镚。”
“别别别,咱们还是别给银行添麻烦了,赶紧说说,俺能分多少钱?”
张杆子笑嘻嘻的,伸着脖子看老板子手里的账本。
老板叔这才大声公布:“张杆子,应得五十八块六毛。”
“哈哈,五十八,我要发!”
张杆子高举双手,张着大嘴傻乐:“哈哈,俺张杆子,从来也没见到过这么多钱啊,哈哈……”
一开始,大伙都以为他是高兴的,也没太在意。
结果这家伙笑起来没完,笑了一分多钟,笑声都变调了,嗓子都有点哑了,还在那哈哈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