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为者
身后传来两位姑娘低低的惊呼声,她们俩这几年拍戏的酬劳,再加上去年参加了一些商演,小旭还和别人合出一本磁带。
俩姑娘忙活得够呛,好不容易才攒了几千块钱,听到这个夹皮沟文学奖的奖金竟然有五万块之多,当然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呃?
那人也被嘴里的馒头给噎住了,抻着脖子,憋得脸红脖子粗的。
他端起汤盆喝了一口,这才把馒头慢慢顺下去,然后仔细打量着刘青山一阵,摇摇头,无奈地笑笑:
“朋友,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你们要是不讨论诗歌的话,还是走吧。”
原来人家根本就没信,这也可以理解,就像以后,有人给你打电话,说你中奖五百万,你信啊?
刘青山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查老师,难道您就不想有一座自己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说完,刘青山从携带的包里,取出来几份报纸,都是去年的,给那人递了过去。
大致浏览一番之后,那人也激动得站起来,脸颊有些潮红:“这是真的?”
“我过几天就要回夹皮沟,到时候,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去领奖,五万块奖金,一分不少。”刘青山依旧慢悠悠地说着。
昨天他往村里打电话的时候,支书爷爷就跟他唠了夹皮沟文学奖的事情。
既然去年办了,那就得接着办下去。
只是村里人不知道该给谁颁奖,叫刘青山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最好直接领回去颁奖。
刘青山在斟酌一番之后,就选择了海子。
因为如果按照原本的轨迹,在明年的三月,海子就会以卧轨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虽然刘青山知道,诗人的理想绝对不是金钱,但是有了这笔钱,或许可以叫诗人能有更多的选择。
也许就可以避免这种殉道的事情发生。
在短暂的激动过后,查诗人又重新坐了回去:“为什么是我?”
要说他现在如何如何有名气,是当代第一诗人,那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此刻的海子,在众多的诗人之中,名气绝对不是最大的,他的很多诗作,需要经历时间的沉淀,价值才会慢慢显现。
虽然他现在的生活,甚至可以用窘迫来形容。
工资收入不多,他还要经常往家里寄钱,其中最大的一笔,就是去年往家里寄了五百块,叫家人买一台电视机。
他的老家是农村,从小生活艰苦,所以就算现在啃馒头,也感觉吃得挺香。
他想不明白,这么大一张馅饼,怎么偏偏就落到他的头上?
五万块啊,往家里寄一半,就能彻底改变家里贫穷的面貌。
剩下的一半,完全可以支持自己梦寐已久的远行。
因为他最需要的,就是诗和远方,从小,他就是个以梦为马的孩子。
刘青山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那人身前,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嘴里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你?”
随后刘青山又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你是一位真正的诗人,是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创作的诗人!”
海子猛地站起来,他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仿佛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那团火,是如此炽烈,仿佛能将这世间的一切,统统点燃。
直到此刻,马老三和两位姑娘,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平凡的人,是那样的不平凡。
尤其是小旭的心头,更是突突颤动几下,她现在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去读一读对方的诗集。
这间杂乱的宿舍沉静了好一会儿,海子这才恢复过来,他腼腆地朝刘青山笑笑:“谢谢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来,都坐吧。”
屋子里有几把凳子,刘青山招呼几个都坐下:“我是刘青山,其实,我应该叫你一声师兄的。”
“哦,你也是京大毕业的,其实咱们年龄应该差不多,我今年二十四。”海子显得更加亲热一些。
还真差不多,他就比刘青山大两岁。
要说起海子,那还真不得了,在七九年的时候,十五岁就考入京大的法律系,八三年毕业就分配到政法大学,现在已经工作好几年了。
只是他的这份工作,并不是他所热爱的,再加上在诗歌方面,作品也不能得到人们的广泛认可,感情方面也受挫。
诸多的不顺,令这个敏感而脆弱的诗人,承受的压力和内心的折磨,也越来越大。
这些在他的作品里也能体现出来,海子的诗,有着炽热而又悲凉的情感,灵动飘逸却又深远悲凉。
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情地吞噬着他,最终将他带到真正的远方。
他已经渐渐有些绝望,偏偏在这个时候,夹皮沟文学奖,毫无征兆地砸在他的头上。
诗人还是很兴奋的,因为获奖代表着他的作品,得到了认可。
这仿佛就是绝望中的一道光芒,让他的生命,终于有了存在的意义。
再有就是那笔不菲的奖金,诗人也是需要钱的。
刘青山在这坐了一会,彼此留下联系方式,约好到时候一起回夹皮沟,便起身告辞。
诗人站起身,有点不好意思地搓着两手:“我应该请你们吃饭的,这样,等奖金发下来,我一定请你们。”
刘青山也笑着点点头:“师兄,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到时候找个大馆子,好好吃你一顿。”
腼腆的笑容,再次出现在诗人脸上。
在握手告别的时候,小旭忽然问了一句:“海子,能把你的诗集借给我读读吗?”
第六百四十五章 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把京城的事情简单处理完,刘青山带着家人,终于踏上回乡的路途。
他们是直接开车回去的,李铁和李铁牛开车,一辆吉普车,加上刘青山的一辆轿车,还是坐不下。
不过还有运送老物件的两辆大卡车,车斗里也能塞人。
像刘青山他们这些年轻人,就挤在大卡车里,还有同行的海子,也始终跟着刘青山。
最后面还跟着一辆小客车,车里坐着十几位台胞,还有随行的导游和服务员,甚至还有一名护士。
这些人,自然都是被楚云秀这个丫头给忽悠来的。
楚云秀也喜滋滋地坐在车里,兴致勃勃地给大家讲述着夹皮沟这个神奇的小山村。
一路颠簸,到了春城之后,众人又找了家旅店休息一晚,毕竟多是老年人,宁可慢点走,也要休息好。
直到第二天下午,车队才回到青山公社。
刘青山叫李铁留在镇里,负责卸货,又叫上药厂的吕小龙开车,一起回到夹皮沟。
离别半年多,夹皮沟一如原来那般宁静。
袅袅的炊烟,被夕阳染成粉红色,飘过雪白的屋顶,再缓缓在天空消散。
“回家喽,回家喽!”
小老四她们几个,早就迫不及待地下车,嘴里大声嚷嚷。
很快,在路上抽尜尜的一大群小娃子,就围了上来。
杜家兴也跟着下了车,瞧着这成帮结伙的小朋友,有点眼晕。
“小曼!”小老四抱着张小曼又蹦又跳。
“大家都吃糖,这是我们带回来的巧克力。”山杏则笑眯眯地给小伙伴分糖。
“山杏,俺帮你分。”二牤子凑上来,先往自己嘴里扔了一小块,然后再分给其他小朋友。
小老四则大声宣布:“女孩子都有礼物!”
“哇,是米老鼠!”小姑娘们都高兴地大叫起来。
“咱们彩凤可从来都不偏心,是不是?”二牤子用手背在鼻子下面使劲抹了一下,嘴里笑嘻嘻地说着。
要是换成从前那个哭巴精:啥玩意,没礼物,那肯定坐地上开嚎。
小老四还真有点孩子头儿的风范:“男孩子每人一个唐老鸭!”
“啊——欧,彩凤你真是太好啦!”
也不知道是谁学着唐老鸭的语调,惹得娃子们一阵哄笑。
杜家兴也混在里面,反正就跟着一起蹦跶一起叫呗。
剩下那些年轻力壮的,也扶着老人们下了车。
刘青山和张孝忠一起,把彪爷从小客车里搀扶下来,坐得时间有点长,彪爷的腿脚还是有点不大利索。
“小山子,这就是你们村儿呀,瞧着跟俺奉天老家那村也差不多,你们这不是十万元村吗,不会是吹出来的吧?”
彪爷瞧着路旁那些茅草房,就忍不住有点纳闷。
刘青山笑着给他解释:“彪爷,这叫包子有肉不在褶上,这些泥草房,是俺们特意留着的。”
“它们时刻提醒大家,致富也不能忘了以前的穷日子,要不然早就扒了,盖成二层小楼。”
彪爷抬手给他个脖撸子:“你小子就吹吧,我瞧瞧,天上有没有老牛。”
天上当然不会有老牛,不过地上倒是真有,只见张老蔫儿和几个老头儿,一起驱赶着一大群奶牛,从村外走回来。
虽然大雪封山,地上也没啥吃的,不过这牛都放习惯了,每天也都撒出去一圈,运动运动嘛。
牛群并没有进村,直接就撒着欢,跑进村边宽阔的牛栏,开始进餐。
这奶牛运动完了,胃口就是好,嚼着青储饲料,也格外香甜。
“这是养了多少只奶牛啊?”第一次来的客人,都未免有些吃惊。
放眼望去,全是黑白花的海洋,老大一片了。
刘青山便笑着介绍:“俺们村奶牛的数量,一直控制在六百头左右,再多的话,饲料方面就供应不上了。”
“嗯,不错。”彪爷连连点头。
刘青山也笑嘻嘻的:“还行吧,能赚点辛苦钱。”
“我没说赚钱的事儿,我是说,明天早上,能喝上鲜牛奶啦,哈哈。”彪爷嘴里发出爽朗的大笑。
刘青山自然也跟着凑趣,装模作样地晃晃脑袋:“彪爷,您老可够坏的。”
这时候,楚云秀已经把那些台胞都请下车,她则蹦跶到刘青山跟前:
“嘻嘻,我们这大老远赶来的,晚上安排什么伙食,杀猪了吗?”
刘青山瞧着这丫头,小脸蛋胖嘟嘟的,瞧着倒像个小胖猪。
这时候,村里不少大人也都闻讯出来,张杆子刚好听到楚云秀的话,立刻嘿嘿两声:
“丫头,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杀猪迎客,那是必须滴!”
“哇,杆子叔,你太好啦。”楚云秀立刻朝张杆子蹦跶过去,村里这些人,就没有她不认识的。
张杆子也大乐:“俺手下那些弟兄,都落下毛病了,一听到车喇叭声,就知道肯定要有阵亡的,全都撒丫子跑。”
大伙听他说得有趣,也都直笑。
“支书爷爷,队长叔!”刘青山瞧见老支书和张队长,连忙迎上去打招呼。
这两位更高兴,老支书拍拍刘青山的肩膀:“好好好,青山你总算回来了,大伙都盼着呢。”
大张罗在旁边溜缝:“支书说了,青山不回来不分红,大伙能不盼星星盼月亮嘛。”
这种氛围真好,瞧得那些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山村的人,都感受到浓浓的乡情。
刘青山又把彪爷和那些台胞都介绍一番,老支书连忙让客:“外面冷,大伙都不习惯吧,快点去村部,屋里热乎。”
彪爷却问道:“村部有大炕没?”
一瞧老支书摇头,彪爷也跟着晃脑袋:“那没意思,在农村吃饭喝酒,必须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小酒盅一捏,那才叫得劲。”
老支书朝他竖竖大拇指:“这位老哥的话在理儿,大伙要是不嫌弃,那就都去俺家!”
于是村民簇拥着这些客人,热热闹闹地向老支书家的新房子溜达过去。
刘青山瞧着海子也跟着去了,也就没有阻拦,叫他和乡亲们多接触接触也好。
剩下的都是刘青山的家里人,年轻的拎着东西,老四她们在前面领路,浩浩荡荡回家。
大老远,家里的大狗就摇晃着尾巴迎上来,嘴里一个劲吭叽。
家里人全都没影儿,它还以为不要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