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为者
郑红旗心里感叹一句,他连额头上的汗水都顾不上擦,操着半生不熟的英语,和外商简单地进行着沟通,比划着商定数量。
广交会方面也临时抽调过来两名翻译协助,这才算是勉强应付下来。
王县长则拿着手里的印章,啪啪啪地就是往意向书上盖章。
他的动作气势十足,脸上更是扬眉吐气:想不到哇,咱们碧水县的产品,也有被疯抢的时候。
厉害,小刘同志就是厉害,真是咱们碧水县的福将!
他们这边忙得不可开交,刘青山则陪着那位表演水袖的演员,优哉游哉的,正在跟几名老外在那闲扯呢。
那些老外来了兴致,还扯着几丈长的亚麻布,也秀了一段水袖。
雪白的亚麻布,在地上拖来蹭去的,都快变成抹布了。
不过人家就爱这么玩,其中一名大胡子,还兴致勃勃地发出邀请,愿意花钱请他们这支京剧模特队,去他们国家进行表演呢。
咦,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那名演员大喜过望,赶紧找地方给团里打电话去了。
刘青山也使劲眨眨眼睛:俺这算不算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就在这时候,刘青山猛的听到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传过来:“你们碧水县搞什么搞,吵吵闹闹的,干扰大会秩序,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这谁呀?
刘青山循声望去,瞧着有点眼熟,好像是春城市代表团的那位白处长。
搞什么搞,你在火车上才是胡搞乱搞,识人不明,差点叫大伙集体受骗,还有脸跑这来嚷嚷?
估计正是因为火车上的事件,这位白处长感觉丢了面子,威严扫地,所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回来。
可是你也不瞧瞧现在是啥形势,谁敢阻挠出口创汇,就会被踏上亿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
果然不出刘青山所料,那位白处长正指着王县长和郑红旗的鼻子训斥呢,转眼就被工作人员给拽走了。
那些老外听不懂中文,都被搞得云里雾里的:难道,这种亚麻布有什么问题吗?
连签订意向书都停滞下来,气得王县长心里把那位白处长的八辈祖宗都骂了个遍。
刘青山也连忙站出来,用英语说了几句什么,很快,一切就又恢复刚才的模样。
仿佛刚才只是有人不小心,摁了一下暂停键。
“青山,你刚才跟外宾说的是什么?”
刚才刘青山语速太快,郑红旗没太听懂,所以抽空询问一句。
“呵呵,没啥,俺就说白处长是看到抢购的外商比较多,就要涨价,这种做法是严重违规的,所以才被拉走。”
刘青山回了一句,然后继续跟老外谈笑风生。
这也行?
郑红旗忽然觉得:这个小子,怎么感觉有点小坏呢?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很会和外商做生意。”
就在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说话的是居中站立的一位老人,六十岁上下的年纪,精神很是矍铄。
这位可是对外经济贸易部的大领导,刚才恰巧目睹了这一切。
“秦老,你这是又动了爱才之心呀,我派人去摸摸底,要是人家愿意,就给你调过去,怎么样?”
身旁的另一位稍微年轻一些的,笑着接了一句,然后轻轻摆了一下手,身后便有人急匆匆地离开。
也就几分钟之后,那名工作人员就回来,低声汇报几句什么,那位领导就笑着摇摇头:
“老秦啊,你还是暂时死心吧,那个年轻人还是一名高中生,等到什么时候大学毕业,你再早点下手。”
他们这一行人又驻足片刻,就去别处查看,如今广交会的成交额,已经有大几千万美金,距离突破上亿,也为时不远了。
刘青山当然并不知道发生的这些事,他依旧不慌不忙地跟那些老外聊天,话题大多是介绍华夏的历史和特色,反倒和出售的商品没啥太大关系。
尤其是华夏美食,更是被他说得天花乱坠,差点把老外的哈喇子给馋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这种轻松的氛围中,又有几名外商,签订了几份意向书,而且还是碧水县展出的其它商品。
足足忙活了一上午时间,等到中午闭馆的时候,王县长和郑红旗他们差点累虚脱。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这才算是走出庞大的流花展馆。
在展馆外面,一辆辆进口的高级轿车,拉上那些风光无限的外商,前往宾馆或者饭店。
开车的司机,在送完外宾之后,还可以享受一顿高标准的免费午餐,大米饭随便吃!
除此之外,还有一定数额的误餐补助,所以这时候的轿车司机,人人羡慕,和医生还有卖猪肉的,一起合称“羊城三宝”。
王县长他们当然享受不到外宾这种待遇,只能到附近的餐厅,用工作人员的话来说:都是自己人,克服一下啦。
三碗大米饭下肚,这三位才算是活过来了,撂下筷子,彼此看看,然后一起哈哈大笑。
笑声很快引起周围食客的不满,这三位才收敛一些,但是依旧难掩脸上的喜色。
然后,三个人的目光,就汇聚到桌上第四个人身上。
望着刘青山那张尚显青涩的脸,嘴里正不紧不慢吃着饭菜,三个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今年的广交会,真多亏把这个小福将给领来喽。
等到下午继续开馆的时候,热度终于有所下降,刘青山就更清闲了,甚至还去其它展区转了几圈,开阔一下视野。
等他转悠回来,发现在他们展位前面,正有一位中年人推着轮椅,停留在那里。
轮椅上坐着的一位白发老者,并没有穿西装打领带,而是穿着老式的绸布裤褂和布鞋。
刘青山朝老人脸上望望,年龄肯定已经过了七十岁,脸上已经有一些老年斑,头发全都是银白色,却梳理得一丝不苟,一根根都精神抖擞地向后背着。
此刻,老人的目光,正盯着柜台上那个硕大的玻璃罐子,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激动。
“老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周局长用尽量标准的普通话,客气地问道。
老人的嘴唇翕动几下,然后张嘴说话,他这一张嘴,差点惊掉在场人的下巴:
“你们是东北哪嘎达滴银啊,俺老家是奉天滴。”
一口浓重的东北腔,从这个一看就是老华侨的嘴里说出来,这感觉,实在太过古怪,以至于,展位里面的那三位,都愣住了。
还是刘青山走到轮椅前面,微微俯下身子:“老爷子,俺们是白山那边的,离奉天也不咋远。”
回答完了,他嘴里又念叨着:“乡音无改鬓毛衰,老爷子,啥时候回老家瞧瞧,树高千尺,叶落归根啊。”
“乡音无改鬓毛衰……”
老者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银白色的鬓角,眼中忽然有些湿润了,嘴里更是反复念叨着:“少小离家老大回啊,可是,回不去喽,回不去喽!”
“父亲,说好了您不能伤心的。”
推着轮椅的中年人,赶紧掏出手帕,帮着老人擦拭眼泪,还略带嗔怪地望了刘青山一眼:都是你个小娃娃,勾起老人的伤心事。
“快了快了,三年之内,老爷子您就可以回家了。”
刘青山也觉得有点对不住,所以就提前透露出这个消息,也算是对老人的补偿吧。
看到老人疑惑的目光向他投射过来,于是又说道:“所以,您老要好好保重身体,到时候回乡好好瞧瞧。”
“好,好。好!”
老人口中连连道好,然后抬手朝着大玻璃罐子一指:“你们这泡的是药酒吧,给俺整一口先尝尝?”
“父亲,医生不许您喝酒的。”
中年人见状赶紧劝说着。
“妈个巴子的,儿子管老子,反了你啦!”
老者训完儿子,又乐呵呵地望着刘青山:“俺这几十年的老寒腿了,还是当年跟着少帅打仗的时候,落下的病根,不知道你这药酒管不管用。”
“管用,准保管用,这里面可都是真材实料。”
刘青山也跟着笑了几声,随即又想起什么,便伸出巴掌,伸到老人眼前:
“那咱们爷俩击个巴掌,爷们说话,一口吐沫一个钉,等到时候,您老喝了俺们的药酒,能走路了,一定要走着回家!”
老人也大笑着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掌,用力跟刘青山拍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嘴里还大声嚷嚷着:“你个小瘪犊子,敢小瞧老子,到时候,俺就是爬,也要爬回俺当年住的小山村儿!”
望着笑得跟孩子一样的老父亲,中年人心中也不由得一声叹息:老爷子有多久都没这么高兴过啦……
第七十一章 脱销了
一老一少,聊得贼热乎,期间还很有些匪气地互报姓名。
老者管刘青山叫小山子,而这位叫张德彪的老者,则被刘青山称为彪爷。
彪爷也真是够彪的,跟刘青山这个孙子辈的,也没老没小地开着玩笑,哈哈的笑声,就没断过。
王县长他们三位一开始还有点担心,后来也就见怪不怪,偶尔也说着家乡话,跟着拉呱几句,气氛更加热烈。
张德彪老爷子的儿子,名叫张孝忠,看到自家老父亲难得这么开怀,也不打扰,在一旁静听。
周局长也挺会来事,一瞧谈得这么投机,就赶紧摘下脖子上挎的相机,给大家来了个合影。
他只懂一点点摄影技术,摆弄半天,也整不明白,最后还是刘青山瞧得手痒,要过来相机,拍了几张。
刘青山上大学的时候,参加过摄影方面的社团,虽然不敢说专业,但是一般的相机,都能应付。
彪爷瞧小山子最顺眼,又单独跟刘青山来了个合影,这才乐呵呵地指指大罐子说:
“小山子,你先别吹牛,把那里面的骨头捞出来,给俺瞧瞧,是真的虎骨,还是拿牛骨头马骨头啥的蒙人,咱爷们也是识货的,搂一眼就清楚,别跟俺打马虎眼。”
“彪爷,咱们那嘎达都是实在人,还能忽悠你咋滴?”
刘青山嘴里磨叨着,手上则取了个大竹夹子,把酒罐子里面的骨头捞出来,递到老人面前查看。
“没错没错,这断面一瞧就是丝瓜瓤子,肯定是虎骨。”
彪爷还真是行家,他所说的丝瓜瓤子,就是虎骨里面那种蜂窝状的结构,像丝瓜瓤子似的。
不仅如此,酒罐子里的那些药草,他都如数家珍,逐一叫出名字,看来还真是行家。
等他数完之后,笑声更加洪亮:“小山子啊,你们这酒好啊!”
“这么多年,俺就想配制类似的药酒,可总是凑不齐药材,这回妥妥的,等俺喝个三五斤之后,跟你来个急行军,你小子都甭想撵上老子!”
刘青山也是大乐:“彪爷,那俺们就送你几斤药酒,您老赶紧康复,以后等时机成熟了,回家乡转转。”
“你个小兔崽子,老子才不稀罕占你的便宜,几斤药酒就想收买俺,做梦去吧。”
张德彪说完朝身后的儿子摆了一下手:“孝忠,这药酒,直接下一万瓶的订单!”
啥,多少?
一万瓶!
正抽空坐在那休息的王县长三人,噌一下跳了起来:这老爷子,大手笔啊。
最神奇的是,聊天都聊出一笔大订单,实在太叫人意外了。
要知道,在宣传册上,这虎骨酒的定价可一点不便宜:一瓶五块五美金。
现在的汇率大致是一比二,每瓶药酒就将近十一块钱,真快卖出茅台的价格了。
刘青山也连连摆手:“老爷子,这价钱掺了点水分,您要买的话,就四块五美金一瓶好了。”
张德彪横了他一眼:“你个臭小子滚边拉去,只要药酒里不掺水分,里面的这些药材,就值这个价。”
这一老一少,又吵吵起来,很快就引来不少人围观,甚至连工作人员都赶过来维持秩序。
一问情况,工作人员也为难了: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啊,到底应该怎么处理?
一般做生意,都是买家希望降价,卖家想涨价,可是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买的要给高价,卖的非要降价,还争得面红耳赤。
虽然工作人员有维持秩序的职责,可是这种情况,好像也不在他们的职权范围之内啊。
周围还有十几名老外,也兴致勃勃地瞧着热闹,谁说老外不喜欢围观的?
最后连张孝忠都被吵得头大:“父亲,没必要买这么多吧,就算送给您的那些老朋友,也用不了这么多,要不我们少买一些呢?”
彪爷立刻开始吹胡子瞪眼:“你个小瘪犊子懂个六啊,这药酒可不仅仅是能祛风散寒,爷们喝了,还能龙精虎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