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为者
刘青山也早就来了,香烟茶水啥的,都准备妥当。
大伙抽了一根烟,便脱了上衣,或是穿着背心,或者干脆光着膀子,开始干活。
先拿着铁锹,往地槽子里填砂子,然后就该打夯组上场了。
刘青山还是小时候看过砸夯,如今又见到这场面,心里还真有点怀念。
所谓的“夯”,就是一块粗重的木头墩子,也有用石头或者铁制的。
周围拴上几根绳子,然后每人拽住一根绳子,利用惯性,合力将木夯悠到空中,最后重重落地,把地上的沙土砸实,这个过程,就叫打夯。
从字面意思来看,打夯显然是需要力气大的人才能胜任。
而且大伙的劲儿还得往一起使,这就要求有一个专门指挥的,通常叫“扶夯”。
自家干活,刘青山当然也亲自下场,会同其他五名棒小伙,一起砸夯,而扶夯的,则是经验比较丰富的老板叔。
他们使用的夯,则是压场院用的石头磙子,二三百斤重呢,周围用木框固定住,木框伸出一根根的支柱,方便人抬着。
这种石头夯,用绳子肯定是绷不动的,所以就抬着砸。
“起!”
老板叔嘴里吆喝一声,六个人同时用力,把石头夯高高举过头顶。
“落!”
老板叔又是一声喊,大石头磙子便重重落到沙土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感觉地面好像都颤动了一下。
就这样,石头夯起起落落,一点一点的,把填埋的沙土夯实。
这玩意还真累人,砸了十几下,就胳膊发酸腿发软,然后赶紧换下一组。
一共两组,轮流替换着,依旧累得哗哗淌汗。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如今建筑物资紧张,搞不来那么多水泥,要不然的话,直接打混凝土的地基多省事。
被换下来的人,擦擦汗喝口水,稍事休息,还得继续上阵。
刘青山也没闲着,把大头家的录音机拿过来,开始播放磁带,边听歌曲边干活,这才是享受嘛。
录音机里,传出邓丽君轻柔甜美的声音:“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咚咚的砸夯声忽然停了,这组里面的张杆子嚷嚷起来:
“这歌儿不行啊,听得俺浑身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劲!”
负责指挥的老板叔直骂:“杆子你个夯货,该硬的地方不硬,不该软的地方瞎软!”
大伙都嘻嘻直笑,其实刚才他们的感受也都差不多,这种抒情歌曲,还真不大适合在砸夯的时候播放。
一般打夯都是要喊号子的,嘿呦嘿呦的,那才带劲儿。
“失误,失误,换一本磁带!”
刘青山连忙在磁带盒子里又翻找一阵,很快,音乐声便重新响起:
有一个东方古老故事让我来告诉你。
有一个中国古代皇帝很伟大了不起……
这是今年新流行起来的一首歌曲《成吉思汗》,是当年的迪斯科神曲,与另外一首歌曲《阿里巴巴》,让无数青年为之着迷。
咚咚的砸夯声又重新响起来,还真别说,听着动感十足的音乐,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还是这歌儿带劲!”
张杆子这回也不软了,一边打夯还一边念叨:
“青山啊,晚上把录音机借给俺用用呗,要是听着这歌和你翠花婶子办事,肯定雄风大振。”
“滚蛋,咱们村的小青年,都是叫你给教坏的!”
老板叔笑骂着,一边干活一边扯蛋,也算是农村特色。
刘青山才不在乎呢,乐呵呵地回道:“杆子叔,你还是留着点力气吧,咱们村马上要修路了,十多里路的地基,全得砸夯,从夹皮沟一直砸到公社,你得有点心里准备。”
啊?
张杆子顿时又软了,直接堆在地上,那还不得砸到猴年马月去呀?
修路当然不再用砸夯这种土法子,刘青山是开玩笑呢。
第二百零五章 唱对台
三天之后,修路队就正式开工,夹皮沟也派出去二十名壮劳力,跟着一起干活。
修路是全村的大事,别说壮劳力,老少爷们齐上阵都没问题。
关键问题是:夹皮沟一方承诺的资金还没到位呢。
为此,公社孙书记又把老支书等人给叫了去,一见面,劈头盖脸地问道:“老张,你这个大忽悠,不掏钱,油拉鹳子卡前,你全靠嘴儿支着是吧?”
这句歇后语,不是当地人,还真搞不懂。
油拉鹳子是一种候鸟,学名小杓鹬,这种鸟的特点是长着一只又尖又细的大长嘴。
想象一下,这种鸟要是站不稳,往前一倒,然后大长嘴就先支在地上,那场面还挺搞笑的。
于是就用这句歇后语,来形容那些只会耍嘴而不办实事的。
老支书也没词了,只能用眼睛望着刘青山。
刘青山也眨巴两下眼睛:“按理说,这都三天头儿,也应该把钱送来了?”
正念叨着呢,就听到外面传来滴滴的喇叭声,刘青山探头往窗外一瞧,只见藤田正一正从一辆小轿车里钻出来。
刘青山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微笑:“送钱的来了,正好赶趟!”
……
青山公社,孙书记的办公室内。
在查验了玉石之后,藤田正一黑着脸,将十一沓美金,推到刘青山面前。
刘青山拿起一沓钞票,用手指沿着边缘一扫,发出哗哗的脆响。
嗯,很好听。
他满意地点点头:“藤田先生,合作愉快,我很期待下次的相见。”
“钱货两清,再见!”
藤田看到刘青山笑眯眯的欠揍模样,就感觉心烦,扔下一句再见,就转身走人。
再见的意思,有时候是再也不见。
刘青山却笑着摇摇头,嘴里嘟囔一声:“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藤田正一这一行人走了,只剩下石化的孙书记和老支书。
这两位也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交易,被那一沓沓美金给彻底砸晕了。
好半天,孙书记这才回过神:“青,青山,你这是……”
“一点小生意,这下不仅修路的钱到账,连建野菜厂的钱也有了,孙书记,还得麻烦你给批一块地,俺们合作社的野菜厂,就准备建在咱们公社。”
好好好,孙书记的脑子依旧是懵的:你这也算是小生意,吓死个人咧!
老支书也哆哆嗦嗦地点上小烟袋,吧嗒两口,发现没点着,索性也不抽了:
“青山啊,这钱的来路没问题吧?”
老人家就是想的多,刘青山朝他点点头:“支书爷爷,放心吧,正常生意,你情我愿。”
“那就好,那就好,俺帮你数数,当面钱对面人,青山你应该数完钱,再放人走的。”
老支书嘴里唠叨着,拿起一沓票子,一张一张数起来。
真的是一张一张数,从一沓钞票里抽出一张,放在桌子上,然后再抽一张,嘴里还喜滋滋地念叨着。
“一二三……”
瞧着这架势,非得数到天黑不可。
不过刘青山也没拦着:您老人家高兴就好。
这时候,孙书记也渐渐回过神,朝刘青山竖竖大拇指:
“你这钱赚的,有点太吓人,说说,相中哪块地皮了,我叫土地所的人去给你办。”
这是真话,孙书记确实被吓到了,去年冬天,公社想凑几个万元户都困难。
结果呢,眼前就出现一名十万元户,还是美金,你说吓人不吓人?
野菜厂的厂址,刘青山心里也多少有点谱儿,公社这边,空地不要太多,东西两头,全是闲置的空场,别说一个野菜厂,十个都没问题。
不仅仅如此,等到再过几年,公有制单位全都黄摊子之后,那空闲下来的地方就更多了。
正琢磨着呢,就听到有人敲门,把正在数钱的老支书惊得一哆嗦,连忙张开双臂,将桌子上的钞票护住,还回头警惕地盯着屋门。
孙书记望望刘青山,见他也没有背人的意思,就喊了一声请进。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刘青山瞧见他们,忍不住皱皱眉。
那两个人,尤其是那名男子,看到刘青山,也立刻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变得一脸厌恶。
相看两厌,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刘青山忍不住摸摸鼻子: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何家康这家伙怎么来了?
而何家康身后的女人,当然就是楚云玲,她的衣着很是得体,虽然不那么时髦和洋气,实际上却都是高级面料,手工缝制,有点低调奢华的意思。
出于礼貌,刘青山也朝她点点头,毕竟也算是老姐的朋友。
楚云玲同样点头示意,却并没有出声,那次在夹皮沟的经历,令她对眼前这个青年的印象有点差。
“嘿嘿,小刘同志也在啊。”
何家康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立即换上一副笑脸,快步走到孙书记面前:“孙书记您好,打扰了。”
“何老板,好巧啊,这是准备回夹皮沟,看看父老乡亲?”
刘青山也乐呵呵地回了一句,他好像猜到何家康的来意。
夹皮沟,就好像是扎进何家康肉里的一根刺儿,他索性也不搭理这个惹人生厌的小子,而是从皮包里掏出一封介绍信,递给孙书记:
“孙书记,您也知道,我们公司准备建野菜厂的事情,经过考察,我们准备将厂子建在青山公社,还望孙书记多多支持。”
这些日子,何家康也没闲着,在县里和北面靠山的几个公社都转了转。
最开始他打算将野菜厂建在县里,可是考察一圈之后才发现,在县城建厂,野菜出山之后,还要运送几十里到上百里不等的距离。
在当今运输条件如此落后的情况下,实在不够方便。
就像那些采山的农民,一般采完山货,到家都快傍晚了,难道还能贪黑赶着马车,去县里送菜不成?
要是山野菜在家里放置一个晚上,那肯定打蔫,影响品质。
多方走访之后,发现青山公社,正处于周围几个能供应山货的公社的中间位置,而且都有道路相通,野菜厂选在这里,才是最相当的位置。
在得知对方的来意之后,孙书记也挺高兴,跟何家康握握手:
“欢迎欢迎,我们一定按照县里的指示,协助何经理,把山野菜加工厂办起来!”
野菜厂落户到青山公社,既能增加税收,又能给闲散劳动力提供就业机会,当然是好事情,没有把人家往外赶的道理。
何家康也连忙热络地跟孙书记交流起来,这家伙的口才确实不错,说得头头是道。
正在口若悬河之际,就听到老支书在那嘟囔:“吵死啦,青山,咱们赶紧换个屋子,俺数钱都数乱了。”
刚才,老支书一直背对着屋门的方向,何家康只顾着和孙书记寒暄,没注意到这人是谁。
看到老支书,不由得一愣,等再看到桌上那一摞摞的绿票子,就更是愣住了,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老,老支书,您也在这,这,这些钱是……”
刘青山乐呵呵地接过话茬:“这钱当然是俺们的,就是俺们用来建野菜厂的,考虑到有可能要从国外进口设备或者生产线,所以是美金。”
何家康下意识地吞咽了几口吐沫,这才把贪婪的目光从钞票上挪了出来,恼怒地瞪过去:
“刘青山,你们真的也要办野菜厂?”
“钱都预备好了,难道还有假啊?怎么,许你建厂,就不许俺们建厂吗?”
刘青山也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对这种人渣,需要客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