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为者
这一刻,何家康就像被捏住脖子的公鸡,满脸涨红。
要知道刘青山等这一份报道,已经等了快三个月,就在昨天,他终于接到了老姐的小姨夫林子洲的电话。
早上来公社的时候,他就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先跑了一趟邮电局,准备买上一沓子报纸,留在村里当纪念。
最好一家发一份,毕竟这是全村人的骄傲。
可惜的是,邮电局的报纸,都是提前订阅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像城市里的书报亭,可以随便买。
刘青山也只能先暂时放下这件事,跟着接待外商。
好巧不巧的是,碰到了何家康这个败类。
关键时刻,刘青山这才放出大招,他还就不信了:国家最权威的报纸上,都报道夹皮沟,你也敢说没资格?
但凡有点政治觉悟的人,都不会犯这种最低级的错误。
“快,再找几份报纸!”
王县长也激动起来,这不是省市的报纸,这是国家大报啊。
全国上上下下都在看,他们碧水县,也能跟着扬名全国,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一份报纸确实不够看,公社孙书记兴奋得满脸涨红,大手一挥:“去各单位,把今天的报纸都拿来!”
没看报道上面写着呢吗,青山公社啊,那是多大的光荣?
再联想一下,过年的时候,那位林大记者还对他进行了采访,没准他的名字,也会出现在报纸上,孙书记想想就激动啊。
同样处于激动之中的,还有王县长和郑红旗,因为他们同样接受过采访。
如果真能在报道中也提他们几句,那意味着什么,政治小白都能想出来。
公社的干部全都被撒了出去,很快一份份报纸送过来,领导们人手一份,都一脸激动地捧着报纸,开始阅读。
就连楚专员,也是同样的表情。
他或许有些官僚,或许有些私心,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立场鲜明,因为他也是松江地区的一员。
刘青山也瞪大眼睛,盯着报纸上那一行行的铅字,这一刻,他的眼睛在放光。
不得不说,林子洲林姨夫的报道很详尽,文笔并没有卖弄华丽的辞藻,而是朴实无华,很适合夹皮沟这样的小山村。
上面的事迹,也不是那种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是那一桩桩一件件,却记录着这个小山村前进的脚印,一步一步,稳步向前,似乎永不停歇。
正是这种典型事例,才接地气,对农村发展,才具有借鉴和启迪。
文章中,有老支书的沉稳,有张队长的闯劲,有公社孙书记和县里领导的支持,甚至还有张杆子这样懒汉的转变。
当然出现最多的名字,还是刘青山。
报道中,林姨夫把刘青山塑造成夹皮沟的引路人。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不过刘青山看了之后,还是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林姨夫啊,咱们不带这么夸人的。
报道的最后,林子洲评论道:“农村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希望广大农民兄弟能开阔思路,解放思想,涌现出更多像刘青山同志这样,勤劳致富的引路者。”
一口气将报道读完,刘青山这才小心翼翼地收起报纸,装进自己兜里。
然后他就感觉到周围射来一片热辣辣的目光,他眨了几下眼睛,嘴里呵呵几声:
“大伙都看完了,那俺有个请求,能不能把手里的报纸都给俺,俺们村子里,每家都想留一份。”
周围的人全都一缩手,开始做同一个动作,都是把报纸小心地折好,然后塞进自己兜里。
刘青山朝着郑红旗他们摊摊手:“你们回县里还能搞到,不要这么小气嘛。”
这才有几个人,乐呵呵地把报纸递过来,嘴里还打趣着:“恭喜恭喜啊。”
刘青山一边收报纸,一边笑着回道:“应该是同喜同喜,这是咱们公社,以及咱们县里,甚至咱们地区的大喜事。”
对对对,周围的人们一起大笑,就连楚专员,都笑得那么开心。
可是何家康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那个被他曾经弃之如敝履的小山村,竟然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这跟谁讲理去?
不仅仅笑不出来,他的心中,反倒是无比的愤怒和嫉妒。
这种怒火,此刻就全都倾泻到刘青山身上,谁叫刘青山是夹皮沟的一员呢?
阴冷的目光,如豺狼一般地盯着刘青山,何家康心中暗暗冷笑:小子,你不要得意,我会把你的野菜厂和你一起,碾压粉碎!
刘青山软磨硬泡的,把大伙手里的报纸都给搜刮上来,乐呵呵地送回吉普车。
回来之后,他这才旧事重提:“各位领导,那俺们夹皮沟,现在有没有资格办野菜厂?”
这一次,连钱副县长都不好再反对。
不过呢,他也没提只办一家野菜厂的事儿,看来还是准备默许何家康这家伙也办厂。
刘青山并没有追着这个问题不放,那样的话,被打脸的群体有点大。
再说了,他还巴不得跟何家康竞争呢,他也同样有信心:将这个人渣彻底碾成渣渣!
另外一边,藤田正一的考察团,也参观完毕,对于山野菜的质量,还是比较满意的。
就是加工的方法是在太过原始和简陋,除了晾晒就是腌渍,这对许多野菜来说,伤害是非常巨大的。
比如像刺老芽,干品怎么能和鲜品相比呢?
还有秋天之后出产的松茸,更是如此,松茸必须鲜食才行嘛。
所以对于成立山野菜加工厂,他们还是支持的,何家康正是通过关系,才搭上藤田正一这条线。
他也准备从岛国那边,进口先进的生产线,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相比之下,夹皮沟这边,却并不被人看好,眼下啥啥都没有,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把厂子支撑起来?
参观完收购点和仓库,藤田正一就提出来进山的要求。
而且还表示:他和他的考察团,都喜欢亲近自然,所以要在山中宿营,这样也能更好地体验山野菜生长的气候环境。
这下子,王县长等人可为难起来,只能通过翻译进行劝说:
“藤田先生,这样会不会有危险,山林里面有不少野生动物,野猪群狼群都很多,上个月,村民采野菜,还被东北虎袭击过。”
藤田那些人一听,反倒更是来了兴致:“有危险好哇,才能体验到探险的乐趣!”
这都啥人呢?
反正目前的国人,还无法理解,王县长和楚专员等人商量一番,决定抽调一些公安同志,带着枪械,负责安全保卫工作。
要是外商真的在他们的地盘出事,那就啥也不用想了,卷铺盖回家都是好的。
结果这项提议,又一次遭到外商的拒绝,理由很简单:他们就是要体验野外宿营和探险的乐趣,弄一大帮子人,体验感肯定很差。
把王县长他们给愁的啊,心里把这些喜欢作妖的外商骂个半死。
没法子,王县长咬咬牙,跟楚专员等人说道:“各位先回县里,我只能是舍命陪君子。”
谁叫他是县长呢,这种事情,必须冲在前面。
刘青山一听,接过话茬:“县长,您这话可不对,应该是舍命陪……才对嘛,嘿嘿。”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大多数人,还是猜出来他想说什么。
郑红旗立刻瞪了他一眼:“少胡说,我看你是上了报纸,有点发飘,赶紧回你的夹皮沟,把好消息告诉一下乡亲们!”
训斥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郑红旗正是如此。
刘青山却不领情:“豆包山是俺们夹皮沟的地盘,于情于理,俺都应该陪着外商的,尽一尽地主之谊嘛。”
这话在理,别人也不好反驳,倒是郑红旗以年龄的优势,替换下王县长。
公社孙书记也要陪同,结果被刘青山给劝了回去,他当然知道,人家外商需要的是空间。
确定好人选,便驱车出发,何家康本来也想跟着藤田正一同行,趁机拉拉关系。
不过看到对方似乎没有这个意思,而他又实在不想去夹皮沟那个该死的地方,于是也就返回县里,筹划野菜厂的事情。
两辆小轿车,加上刘青山的吉普车,还有一辆大卡车,浩浩荡荡向夹皮沟驶去。
郑红旗坐到刘青山的吉普车里,车里就两个人,所以说话也随便许多,他有些担忧地问道:
“青山,你们村真的要搞野菜厂?”
“本来是不想搞的,可是那个何家康要搞,俺们肯定也要搞。”
刘青山也就不再装模作样,语气里都带着愤恨。
郑红旗明白了:这是对着人去的,哪是搞野菜厂啊,分明是想搞垮那个何家康。
于是他摇头道:“青山啊,你还是太冲动啦,搞不好,会把整个村子都拖进泥潭的。”
“郑大哥,你放心吧,肯定不会亏的。”
刘青山反过来安慰郑红旗。
郑红旗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路沉默着来到夹皮沟。
其它车辆也没有进村,直接向山上进发,刘青山却必须回村一趟,郑红旗也只能转到别的车上。
把吉普车开到队部院里,刘青山就抱着一摞报纸下了车,扯开嗓子吆喝:
“看报喽看报喽,特大新闻,咱们夹皮沟上报纸啦!”
这一嗓子还真好使,把那些干活的男女老少都给招呼过来,眨眼间,刘青山手上的报纸就被抢光。
老支书哆哆嗦嗦地戴上老花镜,这份他已经看了几十年的报纸,再熟悉不过,可是却从来没有感觉如此亲切,一时间,竟然忍不住老泪纵横。
“哈哈,真是咱们夹皮沟!”
“喜事啊,大喜事,老婆子,今天晚上,必须把家里那瓶老酒开喽!”
“快点看看,报纸里有没有俺?”
一时间,队部院里,变成了真正的欢乐海洋。
张杆子得到消息比较晚,等他急火火地跑过来,报纸都被抢光了,他急得直蹦高:“给俺瞧瞧,给俺瞧瞧啊!”
“杆子,你认识字咋滴?”
大张罗揭他老底儿。
不过玩笑归玩笑,大张罗还是把报道中,涉及到张杆子那一段,大声念出来。
“俺上报纸啦,俺上报纸啦!”
把张杆子欢喜的,娶媳妇那天,都没见他这么高兴。
这货抽冷子,一把将大张罗手里的报纸抢过来,然后一路跑一路挥舞着手里的报纸:
“翠花,俺上报纸啦,今晚好好炒俩菜,烫壶酒,咱们好好庆祝下!”
身后传来老板叔的声音:“杆子,这个法子,俺刚才就说了,你能不能整点新鲜的!”
张杆子也不含糊:“媳妇,俺上报纸啦,今天晚上咱们在被窝里好好庆祝下!”
大伙先是听得一愣,然后齐声大笑:这个庆祝的方式,还真的很新颖。
第二百零一章 有宝贝啊!
刘青山把吉普车扔在村里,跟家里说了一声,然后就徒步上山。
等到他追上大部队的时候,那伙人还没到地方呢。
连牛车都上不去,更不用说小轿车了,这些人都大包小包地扛着,一步一步往山上爬,全都累得气喘吁吁。
刘青山也不管别人,接管了郑红旗扛着的大包袱。
这趟山路,他再熟悉不过,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师父住的木刻楞。
郑红旗总算是缓了一口气,瞧瞧那些同样汗流浃背的外商,心里不免嘀咕:这不是找罪受嘛?
藤田正一确实有点难受,他又不是真正的户外运动爱好者,平时又疏于锻炼,这会儿早就上气不接下气。
其实他真没背多少东西,就是一个登山包,手里还拄着一根挺专业的登山杖,奈何身体实力不允许啊。
偏偏在这个时候,身边一道人影飞速闪过,像只灵活的豹子,眨眼就将他超过。
刘青山还回头朝着藤田正一招招手:“藤田先生,加油!”
藤田正一就觉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硬撑着,这才没坐到草地上。
而刘青山则一马当先,冲到木刻楞:“师父,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