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为者
用马车拉来的,那肯定不少吧?
工作人员也不敢怠慢,找来钥匙,把大门打开,果然先赶进来两辆马车,然后突突突的,车老板子开着小四轮也跟在后面。
最后,当张连娣开着大解放进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人瞧得眼睛都直了。
那位丁老汉咽了好几口吐沫,这才说道:“老,老张啊,你们这是弄了多少山货啊?”
老支书又吧嗒了一口小烟袋:“没整多少,都是干蘑菇和木耳啥的,去年开春都忙着种地了,没采山野菜。”
这还是没多少?
大伙瞧着车上卸下来一个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差距咋就这么大涅?
不仅是他们,就连那些工作人员,都愣在那里。
他们也万万想不到:开张第一天,就来了大买卖。
“师傅,验等吧。”
刘青山轻声提醒了一下那两位老师傅。
“啊,对,抓紧时间验等,这下估计要忙一阵子啦。”
两位老师傅回过神,开始认真看货。
车老板子则拿着小本子,在旁边给各家各户记录。
足足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才把这一批山货收完。
在这个过程中,又陆陆续续来了几十个卖山货的,也都满眼艳羡地瞧着,嘴里还不停打听着。
等到算完账,这些山货,一共卖了将近一万五千多块钱。
供销社院子里,一下子就炸锅了,不少人眼睛都红了:一万五啊!
“厉害,还是你们夹皮沟厉害!”
丁老汉竖起大拇指,心里彻底服气,他们丁家沟就在大山里边,可惜却没有这个眼光。
旁边也有人赞叹:“夹皮沟是真有高人啊,看得长远,该着人家发财。”
夹皮沟来的这批人,都把目光投向刘青山,心里满满都是自豪:这就是俺们夹皮沟的高人!
刘青山倒是不想夹皮沟太出风头,于是笑着跟大伙说道:
“其实也没啥,今年县里敞开了收山货,大伙今年卖的山货,肯定比俺们还多。”
这话中听,大伙都乐呵呵的,刚刚冒出来的嫉妒之心,也全都消散,剩下的,只有对未来美好的希望。
又聊了几句,夹皮沟的人就簇拥着车老板子,去会计室算账。
老板叔手里掐着一大把票据,昂首挺胸走在中间,张队长嘴里还一个劲叮嘱:
“老板子,把条子都攥紧喽,别叫大风给刮跑喽。”
“把俺刮跑,都不能叫条子刮跑。”
老板叔摆出一副要钱不要命的架势,逗得大家呵呵直笑,脸上的笑容,那是真开心。
可是到了财会室之后,却有点尴尬:人家没想到第一天收购,就来了这么一笔大生意,所以准备的现金不够用。
供销社主任都来了,跟老支书打商量:“老张书记,要不条子先放你们手里,反正山野菜也快下来了,到时候一块算咋样?”
老支书一听就瞪起眼睛:“打白条啊,那可不行!”
第一百八十七章 菌中之王
打白条也算是当时的时代特色之一,尤其是农民,手里的白条子最多。
去粮库卖粮给打白条,去糖厂卖甜菜给打白条,去亚麻厂卖亚麻给打白条,去收购站卖猪,搞不好都会拿张白条回来。
然后还得费劲巴力的,托人走关系,把手里的白条子兑换成现金。
所以老支书一瞧供销社主任要来这一套,当然不同意。
其实这个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县里这些山野菜的收购点,全都是现金充足,概不赊账的。
没法子,主任只能跑了一趟信用社,把钱取出来,给他们支付。
在老支书这些老一辈人的观念里,钱嘛,还是落袋为安,装进自己的口袋,才属于自己的。
于是人们都坐上大解放,兴冲冲地往回走。
“我这车上也能坐人呢!”
车老板子嘴里嚷嚷着,可是他那个小四轮颠颠哒哒的,有大解放谁坐它呀。
还真别说,也有人给他面子,只见刘青山乐呵呵地朝他的小四轮奔过来,乐得老板叔眉开眼笑:
“青山,快点上来,坐翅膀上,咱爷俩还能唠唠嗑。”
刘青山朝他后面指了指:“老板叔,俺坐马车。”
说话间就越过小四轮,跳到大马车上,盘腿往中间一座,身子随着车板微微起伏,还怪舒服的。
这辆马车是张撇子他老爹家的,见状把大鞭子甩得嘎嘎响:
“老板子,没人稀罕你那铁玩意,你还是换回鞭杆子吧?”
回应他的,是小四轮突突突的声响,眨眼间就跑没影。
刘青山坐在马车上东张西望,倒不是他喜欢坐马车,而是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路况,琢磨着修路的事。
从夹皮沟到公社,十多里的道路,全是泥路,一下雨就踹大酱,根本没个走。
要想富,先修路,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随着夹皮沟的产业越来越多,与外界的联系越来越密切,没有一条好路,实在太不方便。
可是以夹皮沟现在的实力,还真拿不出多余的钱来修路。
最好能跟公社政府商量商量,哪管先修一条沙石路呢。
实在不行,他们夹皮沟自己出人力,上面只要负责修路用的机器和土石就成。
正琢磨着呢,前面是一溜王八坑,刘青山干脆就从马车上跳下来,跟在后面慢慢溜达。
吃了几口灰,他干脆一溜烟跑到马车前面。
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从小学到初中,走了好几年,说得夸张点,路旁的一草一木,他都认识。
现在已经是四月中旬,草木萌发,望过去,满眼都是嫩绿或者嫩黄的颜色,呼吸间,都是草木的清香。
道路两旁的顺水沟,是去年新挖的,土质十分疏松,刘青山瞧着土里冒出来的婆婆丁芽子,不由得眼睛一亮。
朝马车上的张撇子他爹要了一把刀头,准备挖点嫩婆婆丁,这种土质长出来的婆婆丁,下面的白儿非常深,当然就更加鲜嫩。
一刀下去,结果还是把婆婆丁给割散了,拽出来叶子瞧瞧,都快一拃长了,竟然还没挖到根儿呢。
再下刀的时候,又加了点力道,整个刀头都没进土里,这才把婆婆丁完整地挖出来,下面一大截全是白儿,瞧着真招人稀罕。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戴小筐,这时候也没有塑料袋啥的。
这时候,张撇子他爹也停下车,叫辕马在道边随意吃草,跟赶着另一辆马车的大张罗,一起也凑上来。
“这嘎达的婆婆丁真好。”大张罗也找了一把刀开挖。
同样没啥装的,他就把脑袋上的帽子摘下来,往帽兜里装,也不怕婆婆丁的浆液粘到帽子上。
张撇子他爹则蹲在地上抽着旱烟,还不停指指点点的,把发现的婆婆丁指给那两个人。
“这啥玩意,长得麻麻赖赖的?”
他忽然发现了新奇的玩意,用脚踢了一下,结果轻轻一扒拉就掉了。
大张罗就在他旁边,顺手捡起来,放在眼前打量着:
“以前也见过,就是不知道叫啥,一股怪味,瞅着还疙疙瘩瘩跟长癞似的,肯定不是啥好玩意。”
说完随手一扔,正好骨碌到刘青山脚边,被他捡起来,拿在手上一瞧,嘴里立刻欢呼一声:
“羊肚菌!”
然后他连忙询问:“张罗叔,这玩意在哪发现的,多不多?”
大张罗指指沟边子的草丛:“就这里面,一堆堆的,好像不少,青山,你刚才说这是啥玩意,羊肚子啥?”
“张罗叔,是羊肚菌,绝对的好东西,菌中之王!”
刘青山往沟边挪了几步,果然在草丛中,看到了几簇黄褐色的菌类。
形状长得有点怪,最下面是一个小短柄,上面顶着一个卵形的菌盖。
菌盖表面布满褶皱,看上去可不是麻麻赖赖的。
因为是从土里钻出来的,有些褶皱里还沾着土,叫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厌恶感。
可就是这种野生的羊肚菌,放到几十年后,干品的价格,一斤最少也值几千块。
大张罗又掰下来一个,仔细打量:“嗯,还真有点像是羊肚子,不知道味道咋样?”
一边说着,他一边就放在嘴边,直接咬了一口。
“这啥味啊,啊呸,呸,牙碜死了。”
大张罗苦着脸,把嘴里的残渣都吐到地上,只觉得满嘴都是土腥味,简直难吃死了。
就这也敢叫菌类之王,啊呸!
刘青山就看着他笑:“张罗叔,羊肚菌不是这么吃的,鲜食要打个水焯,最好是晒干之后再泡发。”
羊肚菌是大素,最好和大荤搭配,比如用它来炖排骨,炖小鸡之类的,味道都十分鲜美。
当然,有些人吃不惯这种味道,但是欧美人特别喜欢。
至于原因嘛,这就涉及到另外一种被欧美人奉为神物的的菌类——松露。
在某些味道方面,羊肚菌和松露相近。
松露那都是论克卖的,价比黄金;羊肚菌虽然没那么夸张,但是也价格不菲。
所以刘青山脸上的笑容,才会显得那么灿烂。
大张罗好不容易把嘴里的残渣吐干净,可还是觉得嘴里一股子怪味。
他索性撸了一根婆婆丁的根子,把外皮撸掉,剩下里面白嫩嫩的根须,放在嘴里嚼了一阵。
苦得他直咧嘴,不过总算是冲淡了那股子怪味,感觉舒服多了,嘴里又开始闲不住:
“青山啊,你说这玩意值钱,可是昨天你念叨的收购名单上,好像没有叫羊肚子菌的?”
刘青山也回想一下,还真没有,不知道是岛国那边不喜欢,还是认为他们这里不出产羊肚菌。
于是他笑道:“小鬼子要是不收的话,咱们就卖给欧美人,听说法国人最喜欢吃这个。”
大张罗一个劲摇头:“这老外的口味,还真够独特的。”
既然发现了羊肚菌这种好东西,那当然不能放过,它们的采摘期比较短,要是过性了,就会散发一股子腐烂的气味,十分难闻。
这里羊肚菌比较多的缘故,可能是路两边的泥土去年都新翻过,这种情况最适宜羊肚菌生长。
在他们这边,春季大致可以采两茬羊肚菌,等到了秋季,还可以再采一茬。
就是羊肚菌中间是空心的,轻飘飘的没啥份量,晒成干品,就更轻了。
回到村里之后,刘青山就把这个消息告诉老支书和张队长。
张队长也有点棘手:现在各家都忙着种地呢,其它几个劳动组,也都需要人手,还真抽不出来闲人。
刘青山瞧了一眼日历,就有了主意:
“明天正好是星期天,俺组织孩子们采羊肚菌,到时候合作社出几辆马车,来回拉人拉货就成。”
“小娃子们能成吗?”
张队长有点担心。
刘青山不以为然地说道:“采这玩意,比挖婆婆丁还省劲儿呢。”
事情就这么确定下来,到学校跟杨红缨说一声,告诉娃子们明天早上七点到学校集合,带上水壶。
至于那些在公社上高年级和初中的,孩子们回家一说,就应该全都知道了。
刘青山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明天参加劳动的,全都有奖励!”
“青山哥,啥奖励,是不是又吃野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