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为者
刘青山想要做的,就是在夹皮沟树立一个样板,叫那些后来者有所参照,免得走上歪路。
斟酌一番,刘青山这才说道:“那就伐一种三吧,走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车老板子听了,眼睛一亮:“可持续发展,这个提法好,青山啊,还是你这喝过墨水的,脑子里的道道多。”
老支书也笑呵呵的表示赞同:“青山,到时候把你的这些经验都写出来,好东西就要推广。”
他是过来人,见得多了,学习这个经验,学习那个精神的,多了去,以后万一要搞出个“夹皮沟经验”,那还不得美死。
“青山啊,这伐一种三,会不会太多了,栽树也是个累人活?”
张队长觉得,砍一棵补一棵,其实也就算行了。
栽树也确实不容易,刨坑,浇水,哪样都得用人,而且,树苗不要钱啊?
“队长叔,咱们栽树,主要是用作木耳段,不用等到树木成材就砍了,所以可以合理密植。”
“砍伐的时候,可以砍两棵留一棵,这样最后也不影响成林。”
刘青山就知道大伙肯定会有想法,所以必须做好思想工作,这样干活的时候,才会心甘情愿,没人偷奸耍滑说怪话。
想想也是这个理儿,老三位都点头表示同意,剩下的事情,就是一个字:干。
车老板子掐着村民名单,把其它几个劳动组的人都划出去,大致还能凑出来三十多人,便通知下去,准备家什,明天去山沟伐树。
而刘青山,则拉着老支书去公社,跟林业站拉拉关系,上面每年都有免费的树苗,看看能不能多争取一些。
他们这边栽树要晚一些,四月五月这俩月是最佳时间,剩下的就是秋天了。
没错,秋天也是他们这边植树的好季节,栽上树,灌足水,然后封冻,到来年春天,保准棵棵都活。
进了公社林业站,老支书就吆喝一声:“小林子,今年多给俺们夹皮沟发点树苗。”
林业站的站长叫林平,说是小林子,其实已经四十多,不过在老支书眼里,当然还是小林子。
刘青山有点忍不住想笑:这要是在名字后面,再加一个“之”字,就更符合小林子这个绰号喽。
“老张书记,还有青山也来了,快坐快坐。”
林平站长还是挺热情的,拉呱一阵,得知夹皮沟的计划之后,答应多向县里的林业局申请一些树苗。
事情办得很顺利,当然了,人情往份也少不了,刘青山车里就拉着一些鸡蛋和鸭蛋呢,直接送到林站长家里。
大队直接归公社管辖,和公社这些部门搞好关系,肯定没错。
回去的路上,刘青山还提出树苗另外还有一种来源:那就是去次生林里自己挖。
许多树种,都会自然繁殖的,幼苗破土而出,生长几年,然后大都会自然消亡。
林子里的树木,也存在竞争关系,会争夺阳光水分和营养。
进了林子,通常都会发现,树木大都长得笔直,那是因为它们要努力长高,才能接受更多的阳光雨露。
那些小树苗,争不过旁边的大树,营养不足,自然就会慢慢枯死。
这也是自然选择的结果,林子里树木的密度,会自然调节。
刘青山的目标,就是这些注定没前途的小树苗,从林子里移栽出来,不用本钱,就是花点力气。
这年头,力气是最不值钱的。
这是一项长期的工程,只要季节合适,刨除冬夏两季,其他时候,随时都可以进行。
道理和愚公移山一样,几天栽几十棵,明天栽百十棵,日积月累,自然就能形成规模。
刘青山的计划就是:愚公栽树。
不过在栽树之前,还得先砍树。
第二天,他早早进山,跟着师父完成日常训练,早饭就在这里吃,吃完就等着大部队进山伐树。
早上七点刚过,远远就看到几辆大马车,顺着山路而上。
不过在距离木刻楞几里的地方,马车就无法通行,只能停在那里,车上的人全都下来,步行进山。
“这人好像来的有点多呀?”
刘青山抓抓后脑勺,昨天定了三十多人,瞧着这架势,好像足有百八十人的样子,黑压压的一大片呢。
“哥,我们来啦!”
刘彩凤远远地就叫嚷起来,她旁边的山杏,也起劲地挥舞着小胳膊。
刘青山这才明白:今天是休息日,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娃子,都在杨红缨的带领下,随队而来。
他们这些小娃子当然不是来伐树的,而是来栽树的。
想明白这些,刘青山也不由得嘴角上翘:老姐还真是说到做到,这是真准备领着童子军,植树造林啊。
栽树毕竟是好事,刘青山乐呵呵地迎上去,只见老四他们这些小娃子,冲在最前面。
肩膀上,扛着小铁锹,还蛮像那么回事。
这种小铁锹,是以前民兵训练的时候,埋地雷的那种,小巧锋利,十几岁的小娃娃,用着正合适。
刘青山的目光从这些小娃子脸上逐一扫去:二牤子,四虎子,更大一些的还有虎子、狗剩子这些。
女娃子也不少,就连张杆子的便宜闺女张小曼,也拎着水桶,跟在小老四她们中间,小脸笑得跟满山坡开放的冰凌花一样。
而英姿飒爽的杨红缨,也扛着一把大铁锹,望着刘青山微笑。
这一刻,刘青山觉得,老姐还真美啊!
可是没等刘青山迎上去呢,身边就连滚带爬地冲过去一道黑影,还伴着娃子们的一阵欢呼。
这么受孩子欢迎的,当然是小黑。
“小黑,给你带糖啦!”
小老四剥了一颗水果糖,塞进小黑熊嘴里,这家伙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啪啪啪地直拍巴掌。
因为又来了植树大军,所以三十多个村民就分出来十个人,专门负责帮着小娃子们挖树苗。
这活最耗费体力,叫小孩子们干,有点强人所难。
剩下的二十人,三人一组,涌进一片杂树林,开始伐树。
用作木耳段的树木,不必太粗,胸径在十公分到十五公分之间的,就完全够用。
油锯什么的,还真没有,都是那种一米多长的大钢锯,两端各有一个小木头把儿,两个人各拽一头,一拉一送。
用小孩子的歌谣来说,就是“拉大锯扯大锯”。
钢锯的锯齿都超过一公分,早就在家用锉磨得非常锋利,这个过程,专业术语也叫“伐”,只不过叫伐锯。
别说拳头粗细的小树,就算是合抱之树,钢锯搭上去,咔哧咔嚓,一会儿都能放倒。
刘青山也先跟着大伙伐树,主要是担心安全,毕竟伐木这种事,讲究还是很多的。
在以前,都要先拜山神老把头,因为山里就相当于老把头的家,你上人家里砍树,能不告诉主人一声吗?
伐树的时候,等到树要倒,开始发出咔咔的炸裂声,术语叫做“叫炸”的时候,就要赶紧吼一嗓子“顺山倒”
当然也不全是顺山倒的,根据树木倒下的方向和山势,还有什么“横山倒”、“迎山倒”之类的术语。
主要是是提醒周围的人注意安全,根据树木倒下的方向,采取不同的躲避方式。
最愁人的就是树木拉透而不倒,这个才是最恐怖的,因为你摸不准大树会什么时候倒,往哪个方向倒呀,怎么躲?
这也专门有个称呼,叫做“坐殿”,一般都发生在几搂粗的老树上。
按照山里人的说法:老树也有灵性,不甘心生命就此终结啊。
万物有灵,少些伤害,多点关爱。
第一百七十四章 美人松
刘青山手里拿着个油漆桶,在伐木队这边溜达一阵,没发现啥问题,锯得都是小树,拉上几锯,伸脚一踹,咔嚓就倒了,一点危险没有。
放倒的树木,用斧子去除枝杈,然后截成几段,最后再统一运到山下。
遇到粗一些的,直接略过不伐,有一些比较珍贵的树种,刘青山就用小木棍蘸着油漆桶里的红油子,在树干上画个圆圈,嘴里还叮嘱着:
“队长叔,我画圈的这些千万别伐。”
大伙也纷纷答应:“放心吧,柞木和桦木,俺们还能认错咋滴,其它树种,都留着。”
这一点刘青山倒是放心,村民之中有些老跑山的,对于林子里的这些草木,比他还熟悉呢。
村民分工协作,进度很快,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弄出来一大堆木头段,横七竖八的,堆得跟小山似的。
“这瞧着也太乱了,应该归楞。”
张队长以前也领着村民在山上当过伐木临时工,所以也用伐木工的术语。
“归啥楞啊,一会就运回村子了。”大张罗唱反调。
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张队长就不再吭声。
他们所说的归楞,就是把砍伐下来的树木,一根挨着一根地,齐刷刷地码在一起,这个过程,叫做归楞。
所以归楞这个词儿,在当地有延伸出一种含义:把修理收拾别人,也叫归楞。
就像这样:你瞅啥呀?
瞅你咋滴吧!
挺横啊,今天俺就归楞归楞你小子。
归楞的时候,细一些的树木还好说,遇到几搂粗的大木头,全靠人力抬着,那可费老劲了。
大伙正干得起劲儿,就见刘青山从前边跑回来,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兴奋地吆喝:
“美……美人……”
喊得大伙都是一愣,张队长嘿嘿两声:“青山这小子,也该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俺家大头都订婚了,嘿嘿。”
“林子里哪来的美人,不会是中邪了吧?”旁边的大张罗诧异道。
这个倒是有可能!
众人齐齐一愣,然后表情都严肃起来。
在山里边,有些事情确实比较邪性,好像暂时用科学道理解释不清楚。
说话间,刘青山就已经跑到近前,俩手胡乱挥舞着,表情也十分疯狂,看上去确实有点不大正常。
嘴里还气喘吁吁地叫嚷着:“美人……美人……”
“绑了!”
张队长一挥手,早就准备好的众人就一拥而上。
对付中邪的人,必须先控制住,最好的法子就是牢牢捆住。
不过也有忽然间变得力大无穷的,平时瘦猴般的人,就算上去五六个大小伙子,结果也治不住。
扭胳膊搂腰抱大腿,把刘青山都给整蒙了:“队长叔,你们干啥呢?”
“青山,忍着点,你肯定被啥东西给迷住了,这林子里哪来的啥大美人儿!”
队长叔拿着一挂绳子,就要绑人。
这下把刘青山也搞得哭笑不得:“队长叔,俺没疯,俺不是说人,俺说的是树,前面竟然有一片美人松,那可是美人松啊!”
张队长又狐疑地打量他一番,瞧着好像挺正常,于是摆摆手,叫大伙先撒开,嘴里问道:
“啥美人松,没听说过呀?”
刘青山活动一下胳膊腿儿:“就是咱们这边特有的一种树,叫长白松的。”
长白松,大伙倒是知道,长得又直溜又挺拔,树冠的形状也好看,可不就像是亭亭玉立的美人儿?
于是嘻嘻哈哈笑起来,大张罗还说呢:
“还是青山有文化,会捅词儿,把长白松叫做美人松,一下子就有感觉啦!”
刘青山也只能摇摇头:这名字可不是他取的。
能在林子里发现美人松,真算得上是惊喜,这东西必须好好保护,可千万不能砍了。
对啦,刚才光顾着激动,忘了做记号。
想到这里,刘青山又一溜烟往回跑去。
这里的美人松有十几颗,中心有两株最为高大,四周那些,估计都是它们繁殖出来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