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甲甲
季德胜喝着小酒道:“然后?哪有什么然后,我当然是拿了他的钱和礼物溜走咯,根本没去吃他的饭。”
“啊?”许阳乐了。
季德胜得意洋洋道:“你们别看我叫花子不认识字,但是我可不傻,那鬼子能有好心眼了?不过就是想要我的方子嘛,我怎么可能给鬼子呢?我当然跑了,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许阳和朱老两人哭笑不得。
许阳又问:“这个方子是您家传秘方是吧?”
季德胜说:“是啊,传了五代呢。不过啊,说句不太尊敬的话,这个方子虽然是祖宗传下来的,但是吧,我们家每个人都对这个方子有过更改,有些时候反而效果不太好。”
“我接到手之后,没多久我爹就死了,我也没地方问去。所以没办法,我就只能自己琢磨和研究了。这一弄啊,嘿,倒是真被我弄出花头来了,我现在的方子比我们祖宗的方子都要好,什么蛇毒都能治。”
朱老诧异地看了看许阳,难道他还是低估了季德胜蛇药的价值:“什么蛇毒都能治?”
一听这个,季德胜顿时来劲儿了:“你不信是不是,好,你看着,我现在就去抓两条蛇掩饰给你看。”
“哎,不用不用。”朱老赶紧拦住了他,他也没想到季德胜气性这么大。
季德胜一甩手,就说:“没事,不用担心我,我老被咬。当初为了改进我家的方子,我一天被咬多少回都不知道。那十年里,我就不停中毒,不停解毒,看看到底要怎么改进。等等啊,我现在就去给你们演示一下。”
朱老赶紧拦。
许阳在旁苦笑,可同时内心也是感慨之极。世人皆道季德胜蛇药的神奇,可又有谁知道在这个神情背后,是季家人五代人的艰辛,硬是在无数次中毒中,硬生生摸索出了这样一条道路。
许阳看着季德胜手舞足蹈的样子,他顿时心生敬意。
季德胜蛇药是如此,中医中药亦是如此。
第737章 又来一个
季德胜吃完之后,回家了,是打包了他们剩下的这些饭菜回去的。
这个时候,许阳才明白原先朱老特意多点了几个菜,就是为了让他可以带回去。许阳也不得不感叹朱老的心细。
在亲眼见到季德胜蛇药的疗效之后,他们也更加有信心了。
在这之后,只要是有蛇咬伤的病人,他们都会请季德胜来医治。每次季德胜过来,朱老都会请他吃饭,因为季德胜好酒,所以朱老每次也都会买上一瓶酒。
毕竟蛇咬伤病人并不是经常有,所以闲暇之时,季德胜自己也会来城里摆地卖蛇药,也会来仓巷的联合中医院里看看。每次,朱老都会请他吃饭。
这也让中医院里的同仁们颇有微词。
朱老是他们的院长,也是市里政协的常委,那在南通的中医界里,可谓是最顶级的人物。现在突然屈身对一个叫花子这么好,确实让他们这些医书传家的正宗大夫有些费解了。
不过朱老常说章太炎先生的名句:“下问铃串,不贵儒医。”
他依旧每次都请季德胜吃饭,医院里有的福利,他也都会为这个编外的大夫多备一份。
许阳看的感慨不已,朱老正是这样礼贤下士,无微不至地关怀季德胜两年多时间,才促使了季德胜献出家传秘方的举动,要知道这可是人家秘传了五代的方子啊!
世人皆赞季德胜深明大义,可谁知道这背后还有一个默默付出的朱良春啊。
哪怕是后来中医院要做报告材料,朱老也是尽量隐藏自己的功劳,不得不说的时候,他也只是用上南通中医院内某些同志,来代替自己的名字。
如此淡泊名利,确实让人心生敬意。
许阳看着朱老忙碌的样子,他的思绪逐渐飘荡,他想起了他上大学的时候,那会儿朱老已经过90岁了,可还是在坐诊治病,甚至都会出远门出诊一些行动不便的病人,而他的诊费却一直都是15元。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朱老已经贵为国医大师了,而那个年代已经是2010年了。
前辈医德,让人敬佩不已。
在季德胜治疗蛇咬伤病人的时候,他们中医院每一次都会做详细记录的。原先得来的信息,都是打听来的,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准确的数据他们是没有的。
现在他们是全程记录,事后,还会定时追访。
而正是这一次次的研究和记录,他们才更惊讶地发现这个季德胜蛇药真的可以治愈多种蛇毒咬伤,效果非常好。
这个结果也让朱老大为振奋,更加不敢小看民间医生。
虽然人家大字不识一个,手上也就只有那么一个方子,可有些时候就真的能做到他们这些饱读医书的人都达不到的疗效。
所以为了贯彻上级的指示,他又打探到了另外一个民间医生,是一个擅长治疗淋巴结核的土郎中,这种疾病民间叫做老鼠疮。
一般多发于颈部淋巴处,最开始是起了一个肿块,按之可以移动,到后期慢慢就会恶化,甚至溃烂流脓,让病人非常痛苦。得了这个病,非常麻烦。
在这个年代,中西医的治疗效果都不是特别有效,西医方面是需要长期服用抗结核的药物,病情仍然会有反复。中医药的治疗,在很多时候,见效也不是特别明显。
但是朱老听说在八里庙有个土郎中,治这个老鼠疮是十拿九稳。所以他特意又上门去拜访,找到了这位名叫陈照的土郎中。他跟季德胜一样,也是大字不识一个,也没读过医书,手上也就握着这一个方子。
这一次,朱老就有经验了。直接跟季德胜一样,邀请人家去联合中医院治病。
在这个年代,得这个病的人还是蛮多的,只不过这个病不像蛇咬伤那么紧急,不用马上叫大夫来治。所以朱老跟陈照约定,每个星期来医院一次。
陈照这个时候已经六十多了,年纪挺大,也闹不清楚什么叫做星期。所以朱老就跟他约定,每个月农历三、六、九就来中医院里治病。陈照就明白了了,每个月三六九,就去城里。
从此,联合中医院里多了一个挎着盖着蓝色小花布的竹篮子的老者。
陈照的待遇是跟季德胜一样的,他们所收取的诊费全都归他们自己所有,中医院不拿提成,而且还会免费给他们提供酒精、纱布、棉花等外用的器具。
就这样,他们中医院一下子就吸纳了两个拥有秘方的土郎中。同样的,他们也在对陈照治老鼠疮的疗效,进行观察和记录。
除了他们之外,最忙的就是市医院的梁艳同志了。
一听说联合中医院这边来了两个土郎中,都能治好他们西医都没办法治好的病,她的好奇心就不说了,关键上头政策的任务是压在她头上的,是要求他组织西医研究中医,学习中医。
不过梁艳同志相当不受欢迎,之前因为质疑蛇药的疗效,已经把季德胜给得罪了。季德胜是跑江湖的,也是个性情中人,脾气是很直的,为人好恶也非常明显。
梁艳又不懂得怎么跟这样的性情中人打交道,所以屡屡碰壁。
至于在陈照那儿就更好玩了,陈照本职是个老农民,只是在年轻的时候救过一个腿脚不好的游医崔月波,后来他就天天推着小车载着崔月波到处治病。
这一老一少,就这样相处了好几年。在崔月波去世前,才把这个珍藏着的秘方送给了陈照。陈照现在掌握的治老鼠疮的方子,就是这么来的。
只不过现在陈照年纪大了,干活也干不太动了,这个秘方就是他唯一的依靠。崔月波都在临死前才把秘方传给他,他又怎么会轻易给出去啊。
所以每次梁艳来,他都会装老年痴呆,就差点边抖着手边流口水了。
梁艳气的不行,可也没什么法子。
朱老和许阳倒是能耐得住性子,只是尽量满足他们的治疗条件,同时记录好疗效,做好追访工作。
中医院的工作也逐渐上了正轨,来求诊的病人也渐渐增多。
许阳虽然年轻,可也因为一次次的疗效,而逐渐被老百姓认可,专门找他求诊的病人有很多。
也似乎是因为系统时间的原因,来找他求诊的患者,多多少少都能让他用上虫类药,这也让许阳对虫类药的应用得心应手起来了。
这两年,正是SJZ和BJ连续发生乙脑的时间。
南通这边倒是还好,没有遇上。
只是大家都会谈论此事。
许阳总是怔怔地看着北方,上一次跟师他就在BJ,跟着蒲老,与高华信一起抗击乙脑。只是恍惚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这一次,他虽然再度穿越,可却无法离开南通。
每次跟师,其实都是有限制的,不是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许阳内心有些怅然,在真实的时间里,高华信已经年老辞世了,而在这个空间里,高华信还是一个常会害羞的小年轻。斯人已逝,纵使回到过去,也再难相见。
“怎么了,许阳大夫,你也在担心乙脑吗?”朱老还询问呢。
许阳摇摇头,挤了挤脸上的笑容:“没有,他们的乙脑应该马上就会控制了。”
朱老点点头,也没多想,就说:“但愿吧。”
许阳看向了外面,忽听得有人喊:“哎,有人能治乙脑的后遗症吗?”
第738章 后遗症
“乙脑?”朱老一下子就站起来。
在建国后最初的这些年里,各类病疫是很多的。在许阳穿越过来的这个年代,正是热火朝天消灭天花和性病的时候。乙脑是这两年突然严重起来的传染病。
去年已经肆虐过一次了,今年又弄得首都焦头烂额。
他们前面还庆幸南通没出现呢,现在就来了一个了。
朱老急忙往外走。
许阳在愣了几秒钟之后,才起了身,神情有些疑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那次救治乙脑的经验,还有关于乙脑的证型分析和对应的治疗经验。
许阳匆匆往外走,心里也在想,上一次怎么没听说江苏这边也起来了?难道是个案?
等真到了门口,见是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大的八九岁的模样,站在父母旁边,小的被抱在怀里。
“怎么了?”朱老忙过去问。
许阳看看站着的几人,正准备看抱在手里的孩子,突然目光停留在了那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脸上,他恍惚间冒出了很熟悉的感觉,一下子愣神愣住了。
小孩子父母忙说:“大夫,您快给看看,我们家孩子说是得了乙脑了。”
朱老忙说:“快,快把孩子抱到诊室里去。来,这边。许阳,你愣着干嘛,快过来。”
听到朱老喊他,许阳这才回过神来,收回放在小男孩身上的眼神,然后跟着朱老过去,走的时候,他还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小孩。
那小孩都快被这个怪叔叔给看毛了。
到了诊室里面,朱老紧张地询问:“你们是哪里人?这孩子是在哪里病的,病多久了?”
孩子父亲忙说:“我们是本地的,前段时间我出差去了一趟首都,回来之后我家小的就突然开始发高烧,然后还抽风呢,人也烧的不清醒了,都昏迷过去了。我一看不行啊,就赶紧给送医院去了。”
“医院的医生检查之后说是乙脑,然后就赶紧治疗了。前前后后,差不多治疗了十几天。小的这个体温倒是下来了,人也渐渐清醒了,但是说不了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给烧坏了,还是怎么了。你看,你看,还一直流口水。四肢瘫痪了一样,都没办法站立和走路了。有些时候,还抽搐呢。”
朱老在给孩子做诊断。
许阳看看孩子的父亲,看看对方的衣着整齐,谈吐条理清晰,还带着眼睛,上衣口袋还别了两根钢笔,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许阳询问:“在哪个医院治的,出现不能言语,四肢瘫痪的症状多久了?”
孩子父亲回答:“就在市医院治疗的,有四十多天了,一直都没恢复。市医院说是乙脑的后遗症。”
许阳问:“带病历本了吗?”
“带了带了。”孩子母亲赶紧掏自己的包。
许阳又问:“之前有接受过中医的治疗吗?”
“额……”孩子父亲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孩子母亲帮着打圆场:“之前一直在市医院里治疗,倒是没有机会接触中医。现在听人说仓巷的联合中医院里的中医大夫们水平很好,所以我们特地前来求诊。”
许阳点点头,也没多在意。
前面那个七八岁的小孩却突然道:“我爸说了,中医不科学,不能信。”
“哎!”他爹赶紧喝止,然后又扭头看这两个大夫,脸色非常不自然起来,有一种尴尬的情绪在蔓延。
许阳微微笑了笑,也不甚在意,这样的事情他看的多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孩子母亲赶紧对许阳道了歉:“不好意思啊,小孩子可能外面听了些闲言碎语,见笑了。”
“我没有!”小屁孩还挺不服气。
孩子母亲瞪他,呵斥道:“你再瞎吵,等下回去收拾你。”
“哼!”小屁孩怒哼一声。
也就是这么一声哼,就已经把头转向了患儿的许阳,突然感觉灵魂一悸,他再度把头转过来看向了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孩。恍惚间,有两张面孔在重合。
“怎么了,大夫?”孩子母亲小心地问。
“没事,没事。”许阳赶紧收慑心神,继续跟朱老诊断床上这个患儿。
朱老说:“舌质衬紫,苔薄腻。脉细涩。”
许阳也观察了一下,说:“这是痰瘀交阻,筋脉失养,络道闭阻。”
朱老点点头:“没错,看来这个乙脑的后遗症很厉害啊。”
许阳也说:“是啊,这个病厉害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致死率很高,一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第二个,就是后遗症很厉害。就算侥幸治愈,也有很严重的后遗症。”
孩子父母相互看一眼,这样的话,他们之前在市医院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他们也是有文化的人,倒是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眼中难掩失望,看来无论到哪里都是治不好了。
顿时,两人眼神黯淡极了。
许阳还在跟朱老讨论:“不过这个病,在中医治疗还是可以的。去年河北的按照暑温来治,基本上都控制住了。现在首都的主要病证是湿盛于热,应该也差不多都控制了。”
朱老讶异道:“你知道的倒是挺多啊。”
孩子父母也愣住了,两人呆呆地看着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