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罗罗
“这是西属尼德兰制造的兵器，”周培公说，“西属尼德兰是西班牙的属地，新西班牙王国也是西班牙的属地……丹津安答，你的人不会游牧到新西班牙王国边上了吧？”
丹津鄂木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啊！”
“那个土著部落的人呢？”周培公问。
“没有了……”丹津鄂木说，“再也没有了！”
“什么？”周培公一愣，“都杀了？你们也……”
丹津鄂木赶紧摆着手否认，“没都杀，还留着好些人……可不知怎么，在押他们过来的时候就都病死了，好像是得天花死的！”
果然是蒙古恶人……比周培公的汉人恶人还要凶！
“天花？”周培公眉头大皱起来。
他知道丹津鄂木的手下在离开大明时都种过痘了，但种痘这个事儿不是百分百的，难免会有人身上还有痘症的苗子……而新大陆这边的土著因为没人得过天花，也没种过痘，一点抗力都没有，一旦天花症传开，那可真是不知道要死多人了！
想到这里，周培公又问：“都处理干净了？”
“没……”丹津鄂木摇摇头，“跑了一些！”
“跑了？”周培公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又拿起十字架看了看，上面的铭文都是拉丁字母，制作的工艺也很粗糙，应该是西班牙人的传教士送给那些土人的。
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有个西班牙传教士的队伍在南方的沙漠、草原上活动！
如果让他们发现大明的开拓团已经到了新大陆，西班牙人恐怕会乘着开拓团立足未稳就打上门来了。
“培公兄，”李光地凑上来说，“现在就怕那些西班牙人发现咱们！”
陈廷敬也上来了，“培公兄，要不咱们把丹津千户的人叫回来……这样西班牙人就不容易发现咱们了。”
周培公想了想，摇摇头道：“如果西班牙人已经发现丹津千户的人了，咱们再一躲，可就露了怯了！而且……咱们手头的物资、牲口都不够。”
“培公兄，你想……”李光地看着周培公问。
周培公斟酌了一会儿，道：“咱们不用躲着西班牙人……咱们应该主动南下去找西班牙人！”
“找西班牙人？”陈廷敬被周培公的话吓一跳，“咱们可没多少人啊！”
周培公一笑：“西班牙人不知道！”
李光地摇摇头：“西班牙人就算不知道咱们有多少人，他们也能猜得到……毕竟咱们刚来啊！”
周培公笑了笑，“刚来？他们怎么知道咱们刚来？而且他们知道咱们是谁吗？新大陆西北角对于他们这西洋人而言，也是未知之地啊！”
第782章 大邦殷，天邑商
紧挨着太平洋的上帝之城，是一片遍布着丘陵、树林、河流、草地，风景优美，一年四季都气候宜人的好去处。只是既没有上帝，也没有城，只有少量的楚玛什部落的印第安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过着与世无争的原始生活。
而这个上帝之城的地名也不是楚玛什人起的，而是在1542年时抵达这里探险西班牙殖民者起的。不过那些殖民者并没有在上帝之城久留，而是在探索了一番后，失望而去——他们不是为寻找上帝而来，而是为了寻找金山银山和传说中的某个遍地都是财宝的失落的印第安城市来到这里的。只可惜他们没有从当地的楚玛什人口中得到任何和失落的印第安宝藏之城有关的信息……他们甚至没有在楚玛什人那里发现任何一样能和文明挂上钩的器物。
很显然，什么金山、银山和失落之城的，都是毫无根据的传闻。西班牙人刚到美洲的头几十年，经常会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传说进行探索。比如什么佛罗里达有长生不老的泉水，南卡罗来纳有一座钻石山，德克萨斯有格兰奎维拉王国，亚利桑那有七座充满财富的城市等等的。
在西班牙人组织的对上帝之城一带的探索，也是因为一些传闻。
而在这些来自欧洲的探险家离开之后，上帝之城就再一次陷入了与世隔绝的宁静当中，直到一百四十多年后的1685年，来自新西班牙王国所属的新安达卢西亚殖民地的教区主教劳尔·托雷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说了金山、银山和失落之城的传说。这位年约四旬，来自西班牙本土的神父为了得到现在的职位可是破费了不少，当然想要寻个机会找补回来。所以他自然对什么金山、银山和失落之城的传说特别感兴趣。
当然了，他也不是傻瓜，也知道这种传闻多半是靠不住的。但是他还是决定走这一遭……用前往上帝之城传播福音的名义走这一遭，这样他就能动用教区的公帑支付费用。如果能找到金山、银山和失落之城，那他可就发了。如果没找到，那他总归能在上帝之城一带拉到一些肯皈依天主的教徒的——为此他动用教区的经费去阿卡普尔科港（太平洋上的重要港口）买了一批从太平洋上运来的西洋剑用来送给愿意信教的部落首领。
而他对天帝之城的这次探索，其实发生1685年的上半年，当时丹津鄂木的蒙古人还没有进入上帝之城地区。因此他也没有遇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蒙古人……所以他这一行人才能无惊无险的返回了索诺拉沙漠以南休整。
虽然这次探索依旧没有找到和失落之城有关的线索，但是却从几个答应皈依的部落首领那里得到了一些纯天然的黄金碎块！
而且那些人还告诉劳尔·托雷斯，这些黄色的小石头都来自北方的奥隆人！
对于金子特别敏感的劳尔·托雷斯马上就意识到在上帝之城北方的某地一定存在可以露天开采的金矿，而且储量惊人！
不过当然劳尔·托雷斯率领的传教队的补给差不多耗尽，而且队员们都非常疲劳，只能暂时返回索诺拉沙漠南面休整，同时又雇了一百几十武装的梅斯蒂索人（印欧混血），还给他们装备了足以碾压数百印第安战士的先进武器。
完成了休整和装备之后，到了西历1686年的1月，劳尔·托雷斯就带着总人数超过二百人的探险队，浩浩荡荡的穿越了索诺拉沙漠，一路北上。
可当他们抵达上帝之城一带后，却发现了当地的印地安村庄大多被荒废掉了，人都不知道去了哪儿？有些似乎还遭到了洗劫和焚烧！
这下劳尔·托雷斯立马就警惕起来了。他意识到很可能有一些实力强悍的印第安人部落进入了上帝之城——还是有一些印第安人比较能打的，新西班牙东北部的圣朱安城、圣塔菲城，都曾经遭到过大平原印第安游猎部落的攻击！
不过曾经在欧洲大陆参加过几次战争的劳尔·托雷斯却不愿意放弃，只是让那位重金聘来的佣兵队长，名叫佩雷斯的梅斯蒂索人小心提防印第安人的偷袭。还让佩雷斯在探险队宿营的时候把手下的大篷车组成环形车阵……在他看来，印第安人终究是落后的，要真的摆开来打，绝对不是拥有火绳枪、胸甲、钢铁刀剑和长枪的新西班牙王国的梅斯蒂索雇佣军的对手。
在这些梅斯蒂索雇佣军的保护下，劳尔·托雷斯也算是一路无惊无险，很快就深入了上帝之城地区的腹地。这一带都是相当肥美的草地，还有大批郁郁葱葱的树林，远处还有起伏的山地和广阔无垠的太平洋。在绿色的草地上，还零星点缀着一处处小小的白色帐篷，还有白云似的羊群在草地上面流动……好像有点不对啊！劳尔·托雷斯刚刚想到这里，佩雷斯已经大喊了起来。
“帐篷？羊群？上帝啊……这些是哪儿来的？”
对啊，是哪儿来的？
游牧印第安人？
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印第安部落啊！
劳尔·托雷斯和佩雷斯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附近的林地当中就忽然响起了刺耳的胡笳之音，然后就看见数以千计穿着白色长袍，带着白色风雪帽，骑着马儿的男子冲了出来。
这些白衣骑士看起来相当精悍，好像还背着火枪，挎着弓箭，有些人还举着冲锋的长枪。上千骑士一边策马奔跑，一边调整队形，当他们逼近到劳尔·托雷斯的车队马队附近时，已经组成了一个新月形的半环，对劳尔·托雷斯的车队马队形成了半包围。
另外这些人还打着两面白低黑字的旗帜，旗帜上面的字儿劳尔·托雷斯不认识，但是却知道那是东方人用的方块字儿！
如果他认识汉字，那恐怕会更加吃惊。
因为这两面旗帜上分别绣着“大邦殷”和“大邑商”！
劳尔·托雷斯定睛一看，发现那些人都是一张东方面孔……难道是传说中的蒙古人？蒙古人不是游牧民族吗？怎么游过太平洋到了新大陆？
想到这里，劳尔·托雷斯就用生硬的汉语大声发问：“你们……什么人？这里，西班牙王国的地！”
他原来还学过汉语！他是耶稣会的修士，一度准备去中国传教，所以在耶稣会的学校中学了一点中文。不过后来朱和墭禁止天主教传播，他就没去成中国。
这个时候，一个五十来岁，留着几缕长须，面色白净的白袍骑士策马而出，只听他也用很难听懂的汉语回答：“俺，商方太师，奉王命巡视海疆！”
第783章 自古以来，商方所有！
“商方？”劳尔·托雷斯听得一头雾水，又问：“你们的……是蒙古人吗？”
他还知道蒙古人，虽然没见过，但他听说过一些，看着那些白衣骑士总觉得他们有点像。
那白面长须的骑士却大声反问道：“什么蒙古人？吾乃商方之人！尔等鬼方之人从何而来？怎敢侵我商方之地？是不是周人派你们来的？”
商方之地？鬼方之人？周人？
劳尔·托雷斯越来越糊涂了，对方说的似乎是中国话，一个一个字儿他勉强能听懂，但合在一起是啥意思？他就实在不明白了。
看来只能用世界上通用的语言——武力！去和这些野蛮人讲道理了。
想到这里，他就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佣兵头子佩雷斯，用西班牙语问：“你的人能对付这些野蛮人吗？”
佩雷斯还没回话，那个白面长须的骑士就是一声发喊：“铳……放平！”
然后就是上千人齐声大吼：“大商威武！”
吼完以后，上千支燧发枪就被从那些“商方骑兵”的肩膀上取下来，然后枪口向前端平了！
“燧，燧发枪？”佩雷斯一眼就认出对方使用的都是燧发枪了。他的手下只有火绳枪，而人家清一色燧发枪……而且看他们取枪瞄准的姿势，就知道训练有素！
“主教大人，我们打不过他们……他们也不像是野蛮人，他们看挺文明，挺讲道理的！”
劳尔·托雷斯也看见上千支燧发枪的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了……这些手持燧发枪的商方之人，的确都是讲道理的文明人！
他们正在用世界上通用的语言，在和劳尔·托雷斯讲道理！
“别开枪……我们没有恶意，误会啊！”劳尔·托雷斯一边喊话，一边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看到他高举双手，佩雷斯也赶紧举手，摆出了热爱和平的姿势，底下那些雇佣兵一看，也全都热爱和平了……一个个都高举双手，有些人还把火枪、长枪扔地上了。
不得不说，这个态度还是很好的。
而那白面长须的骑士……当然就是周培公了，这个时候也得意了。
他自打到了新大陆，很有一点如鱼得水的意思，用什么计都好时。现在这个冒名顶替之计，看上去又能成功了。
想到这里，他就大声对那个洋人神父道：“鬼方之人听了，荒漠之北，自古以来，商方所有，我商方渡海来此，已两千六百余年，尔等鬼方，可速速离去，饶尔不杀！”
说着话，他又大手一挥，一帮蒙古人马上大喊：“速速离去，饶尔不杀！虎……”
好凶猛啊！
而且这帮凶人的枪还放平着呢！
虽然劳尔·托雷斯还是不大明白什么商方、鬼方的，但是燧发枪的帮助下，他还是听懂一些了。“商方”什么的应该是国家的名称。这些火枪骑兵应该商方国的人……他们是两千六百年前渡海来新大陆的！这可比西班牙来新大陆早太多了。
另外，这些商方人说什么“荒漠以北、商方所有”，意识大概是索诺拉沙漠以北之地，自古以来就商方的。
而鬼方……劳尔·托雷斯觉得是说自己和自己的手下！那位白衣骑士的意思，就是让他们赶紧滚蛋！滚蛋才能活命，要不然就要枪毙了。
劳尔·托雷斯也不敢多问了，活命要紧！
他就是个教区主教，又不是新西班牙总督……索诺拉沙漠以北归谁所有，关他屁事儿？
想到这里，他赶紧对佩雷斯道：“他们让我们离开，要不然就要开枪了……他们的人比我们的多，火力也强得多，所以我们还是暂时离开，以保存实力吧！”
“好的！”佩雷斯高举双手道，“主教，我们这就走吧！”
“走，走！”劳尔·托雷斯又看了一眼那些“商方人”，他还是觉得这些人像是蒙古人。不过他觉得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新西班牙的总督和新西班牙的红衣大主教怎么看了？
……
看见西班牙人总算给哄走了，周培公可算是大松了口气儿。
他搞这一出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西班牙人搞清楚自己的这边的虚实。在周培公离开大明之前，大明军师府右司已经把一份新西班牙王国的情报明细交给他了。所以他知道新西班牙王国的实力还是非常强劲的！
至少账面上的实力很强！土地不用说了，由南至北两万余里！而且人口也不少，其中白人、土生白人有五十多万，印欧混血、欧黑混血、印第安人等等各族人口加一起有一千多万！
这个人口基数放在那里，随便动员一下就能拉出个三五万人来打富贵湾了。
而富贵湾这边的真正能打的不到一千人，即便加上两个蒙古千户，总兵力也就是三千。
人数上的劣势太大，打起来是没有胜算的。
不过周培公也发现这个貌似强大的新西班牙王国也存在一个很大的缺陷……它是一个由西班牙来的贵族官僚治理的殖民地。不仅新西班牙的总督是西班牙本土派来的大贵族大官僚，下面各个总督区和殖民地的总督，也都是西班牙来的贵族官僚。
而官僚办事的作风，周培公再清楚不过了。都是求稳为上的，办事四平八稳，最好就是除了捞钱之外，没什么需要决定的事儿，最怕出什么大篓子。
所以西班牙派来的新西班牙总督如果得知大明来了新大陆，他很可能会马上做出决定，立即发兵富贵湾——这是必须的！大明对西班牙的威胁太大这个就不用说了，而且大明往新大陆运人有个过程啊，一批来个几千就顶天了。趁着你人少，西班牙人还不揍你？
而西班牙总督如果得到消息说新大陆西北角这里有个两千六百年前从中国本土辗转迁徙来的国家，而且还有燧发枪这样牛逼的武器，那他就得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要盲目开战了？
万一打败了怎么交代？
人家在那里都两千多年了，人口怎么都不会少啊！就算当年过来的时候只有几千人，两千六百多年繁衍下来，总也能达到几百万吧？
哪怕再打个折，就一百万人口，再加上燧发枪这样的先进武器，那也不是新西班牙王国能轻易拿下的。
当然了，西班牙人也不一定会信周培公的瞎话。但是新西班牙总督这种大官僚办事一定是四平八稳的，不轻易去挑起一场需要几万人乃至十几万人参加的长期战争……他必然是先调查再研究然后进行交涉，等摸清了状况和对方的立场，再请示西班牙国王，问他要打要和？
这一来二去三磨蹭的，搞不好几年时间就过去了。等到西班牙人摸清楚状况，下决心开战的时候，新大陆上的美王国、美汗国多半已经支愣起来了！
所以周培公的心里，那真是得意到了极点……都有点佩服自己了！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另外，自己这么厉害，怎么就“遇朱必败”呢？难道这就是天命所归？
想到这里，周培公就对身边的丹津鄂木道：“丹津安答，你守在这里……不要让洋鬼子北上去富贵湾。他们如果过来了，你就挡着他们。另外，你一定坚持此地自古以来，就是商方所有！”
第784章 他们真不是野蛮人！因为他们有燧发枪！
西历1686年3月，新西班牙王国，墨西哥城。
如今的墨西哥城那可是南北美洲大陆上最璀璨的明珠，欧洲文明在新大陆的窗口，辽阔的新西班牙王国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
当然了，这里也是整个新大陆的中心城市。和墨西哥城相比，英格兰人和法兰西人在新大陆的土地上建立的殖民地根本不值一提。
而在现任的新西班牙副王（总督）塞尔西奥·门多萨侯爵看来，自己几乎整个北美大陆的主宰——南美那边在1542年时设立了秘鲁总督区（不过依旧有不少人将秘鲁总督区看成新西班牙的一部分），由另外一位副王代表西班牙国王进行统治。不过在北美这边，新西班牙副王依旧是最有权势的人！
门多萨侯爵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比西班牙的国王更有权势，因为国王直接治理的地盘，远远比不过他这位副王所管辖的区域。国王所直接治理的人口，同样比不了他这个副王所统治的人民。国王所拥有的财政收入如果剔除新西班牙和秘鲁这两个总督区的贡献，根本就不值一提。
在很多时候，门多萨侯爵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西班牙是一个新大陆国家！因为是先有帝国（殖民帝国），再有西班牙王国的……而且西班牙的未来同样在它的殖民地国，在辽阔无垠的新大陆。如果西班牙只是作为一个欧洲国家，那它现在都不能算是一个一流强国了。因为西班牙本土的经济非常凋敝，人口也少于法国、神罗、罗刹、英国和波兰等国。
但是西班牙如果能转型成为一个新大陆国家……那就是全世界最辽阔、最富庶的国家，足以和太平洋西岸的大明帝国相提并论。
只是可惜，他的这种想法，对于那些从来没有到过新大陆的西班牙王公贵族而言，简直是荒谬绝伦。
实际上在他自己到达新西班牙之前，同样不能理解它的雄伟壮观。
正站在自家总督府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繁华富足的墨西哥城，门多萨侯爵也只能长叹一声。
“咚咚咚……”
“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