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罗罗
而清妖那边今晚上好像也挺热闹,一样在发射火箭,一样有火光从香口镇方向流向江边道的辛字堡——这座堡垒的守军在清妖大队抵达的时候,奉命胡乱放了几炮和一阵排枪,就先退为敬了。
随后赵良栋的认旗就挪进了辛字堡,而且还不断地从香口镇往辛字堡调兵,同样从下午一直调到了后半夜……如果赵良栋真的在调兵,恐怕已经调了上万人上前线了!
如果赵良栋也在玩假,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大波玲越想越不对劲儿,她刚想和朱和墭商量一下,一扭头却看见那位“朱三太勇”正一边骑马,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也不怕来个马失前蹄!
就在她想开口而没开口的时候,那个骑马不看路的朱和墭突然勒了下缰绳,他胯下的灰色大洋马就“咴溜溜”鸣叫了一声,便跳跃着停止了前行。
大波玲也赶紧勒停了战马,刚想发声询问。
跟在大波玲和朱和墭身后的一名号手马上取出一把唢呐,鼓足了劲儿猛吹了一下,然后远处又传来了此起彼伏地唢呐声音。
在一连串的唢呐声中,急奔了大半个夜晚的骑兵,就在这夜色当中戛然而止了。
朱和墭这个时候开口了:“姑姑,咱们到了!”
“到了?”大波玲掏出块手绢把脸上的大汗,然后才凝神望向前方。
星月微光之下,远处隆起了黑黝黝的一片,应该是香口镇附近的香山。这片隆起的黑黝黝的丘陵边上,则是一片灯火通明,那里应该就是香口镇了。
朱和墭这个时候已经翻身下马,还取出了水袋和马料袋,一边饮马喂马,一边对大波玲说:“咱们到早了,可以让兄弟们歇一会儿,等寅时一过就可以发起进攻了!”
大波玲也已经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不过她没有亲自饮马喂马,而是把战马交给了朱和墭的一名侍从,自己凑到了朱和墭身边。
“阿炮,香口镇那边好像不对啊……”
朱和墭笑了笑,“那么个小镇子撑死了摆下万把人,咱们有两千铁骑,还怕收拾不了他们?”他看见大波玲那张妩媚的面孔上都是忧色,又安慰她道:“要真有什么不妥,诸葛军师也不会让我们来偷袭啊,你就放心吧!”
“说的也是。”大波玲这下总算笑了起来,“阿炮那咱们就先坐会儿吧!”
朱和墭摇摇头,笑道:“姑姑,咱们得巡视各营,给底下的兄弟们打打气,然后还得布置一下进攻的顺序和战法。等咱们打下了香口镇,有的是时间休息!”
大波玲觉得还是不大对,“阿炮……我们虽然连夜行军,但毕竟是两千骑的大队,清妖多半还在山边道上伏了夜不收,不可能没有察觉吧?咱们再慢腾腾的休息,不是给了他们备战的时间吗?”
“没有关系的,”朱和墭笑着道,“清妖再怎么准备也没有用……因为现在世道变了,咱们是天兵了!
他拍了拍胸脯,“我这两千铁骑的实力,就相当于当初的两千白甲兵,也许还要更强一点。
赵良栋的万余新八旗是什么部队?一群朽了的老八旗加上只会磕头的新包衣,比起当年的关宁铁骑都差了老远,怎么是咱们天兵的对手?”
……
朱和墭和大波玲领着两千铁骑悄悄的跑到香口镇附近的时候,香口镇这边,已经处于高度戒备当中了!
实际上,赵良栋率领的这个固山,从昨天一大清早开始就处于紧张和忙乱之中,精神紧绷了差不多十二个时辰。而且全军上下从今儿傍晚开始,还拿着火把提着灯笼,在香口镇和江边道的辛字堡之间来来回回的跑了两三圈——他们离开香口镇的时候得打着灯笼、点着火把,回来的时候得灭了灯笼和火把。以便制造大军源源不断的从香口镇开赴辛字堡的错觉……其实赵良栋率领的这个固山总共才五千多人,现在被他领着开到辛字堡布防不过三千余人,余下的两千多人还守在香口镇里面呢!
在大部分人马开走后,还剩下的两千多人当然不敢掉以轻心了!
骑马的夜不收和步行的逻卒哨兵,都尽可能多的往外派了,这些人在香口镇的南面张开了一张大网。朱和墭的两千铁骑实际上是一头撞在了网上。
只是赵得胜亲自率领精锐骑兵在前面开刀,用长枪和弓箭解决了好几十个清军的夜不收,这才没影响到大部队的开进。
不过还是有许多清军的夜不收死里逃生,回到香口镇向留守在这里的副都统倭黑和参领赵弘灿报告了明军马队大至的消息。
其中就有那为来自辽东范家田庄的阎包衣!
他这回可是死里逃生啊,跑路的时候还让明军的先锋骑兵射了“一屁股”的白毛箭,幸好他有一领上等的锁子甲和一件加装了铁片的布面甲,也不怕热都穿在了身上,所以才能活着回到倭黑和赵弘灿跟前报告敌情,而且又得到了一次“抬旗”的奖励……这奴才还真是越当越有滋味了。
第372章 阎包衣,好包衣
“好,你做得好!”
费英东的孙子,鳌拜的侄子倭黑,黑着脸听完了眼前这个难得能说一口满洲话的黑脸马甲的报告,又看见他身上背着的白毛箭,就想要给给奖励。于是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阎包衣。”
倭黑一愣,脱口而道:“那么忠勇的奴才怎么还是个包衣?这不行,马上抬旗!”
得,阎包衣又抬一回旗……他这大概是第四也不知是第五次抬旗了!
这就是爹妈的名字给起坏掉了,起什么不好?起个名叫“包衣”。而且这个阎包衣因为奴运昌隆,再加上自己特别努力,早在建阳水之战后就已经抬了旗。而且还抬进了上三旗的镶黄旗汉军,早就不是包衣奴才了。
但是爹妈起的名儿他不能随便改啊!
而且他这名儿早就入了奴籍,要改得话就得改档案,多麻烦?
他一当奴才的,怎么可以给主子添麻烦?
可他却没想到,因为他的这个名字,后来却为他“赢得”了三四次额外的抬旗奖励……当然了,能抬那么多次的旗,也是他奴才当得好。
他这个奴才本领挺大,骑马射箭都挺像样,说话也好听——会说满洲话。
而且也不像那些绿营兵抬上来的奴才那么奸诈,他可是打小就把当包衣当成人生理想的好奴才啊!
他对大清,对皇上,对满洲主子可是真爱。只要有奴才当,他就很开心了,所以并不太在乎军饷和赏赐……那些个绿营上来的奴才就不一样了,就知道偷奸耍滑争好处。
那些人总是因为拿得银子比老八旗少,也没有铁杆庄稼(禄米),当官的机会也很少,就嚷嚷不公平,这简直没有良心啊!
他们也不想想,本来都是连包衣奴才都不如的绿营兵,现在都抬到了汉军旗,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还想和人家老八旗比,这不是白眼狼吗?
而且现在主子有难处,战火连绵,天下大乱,眼看着就是三分了。战火还渐渐烧到了主子们的财赋重地江南,主子们的手头一定很紧,当奴才的怎么可以不为主子着想?
很知道为主子着想的阎包衣今儿也没和主子邀什么赏……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被人射了一屁股的箭跑回来,能有什么功?
所以谢过恩(抬旗之恩)后,就回了自己所属的佐领驻守的阵地——他刚出过差,而且还受了点轻伤,其实可以去镇子里面找个地方休息几个时辰的。但他是轻伤重伤都不下火线的好奴才啊!
怎么能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不替主子们卖命呢?
而当他找了军中的医官帮自己拔掉了“一屁股”的箭,又处理了一下伤口(就破了点皮),再回到前沿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已经是寅时了。
现在正是盛夏时节,天亮得比较早,寅时的时候,东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天色有点蒙蒙放亮了。
这个时候,通常也是值夜的人最容易瞌睡的时候。不过在阎包衣的同袍们驻守的前沿阵地上,这会儿可没人敢合眼,全都瞪大着眼珠子,努力看着前方的一片朦胧。
“怎么样?”阎包衣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大对了,于是就趴在低矮的胸墙上问一边往外看,一边问身边同一个佐领的兄弟。
现在的清军其实也在进步,特别是建阳水和三江口镇两战之后,康熙皇帝就彻底放弃了“防汉甚于防明”和“防汉甚于防吴”的奇怪政策,开始普及糖药武器,同时也开始研究怎么“防糖”。
这堵挡在阎包衣跟前的胸墙,就是康熙的“防糖”方法之一。
高大的壁垒太容易被糖弹轰击,而这种低矮厚实的胸墙则有极佳的“防糖”效果。而为了阻止敌人的步兵进攻,在胸墙之前通常还会挖掘一条壕沟,再树立起一道木栅栏。
而在阎包衣和他的同袍们所驻守的胸墙上,现在还架着两门子母炮,还架着一百来支鸟枪,没有鸟枪和斑鸠脚枪可用的人,则准备好了弓箭。
这样的防御火力实在不能算弱了,可是包括阎包衣在内,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感觉!
因为在一片朦胧当中,他们似乎可以看见人影晃动了!
“好像有人,是逆贼吗?”阎包衣哑着嗓子问。
“不,不知道……”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有人在地上爬!”
“不止一个!”
“他们要投炸雷!”
没有比这个更恐怖的消息了!
打过建阳水之战的阎包衣当然知道“爬攻法”的厉害!
“呯!呯!呯……”
杂乱的枪声随即就响成了一片!
在发现黑夜之中有人在爬后,精神高度紧张的清妖新八旗兵立即就开始“滥射”了。
“不许开枪!他妈的,那么远、那么黑……怎么打得着?”
“慌什么?敌人的炸雷丢不了那么远的,他们一边爬一边投雷,能丢个十步就顶天了。”
马上就有军官高声喝止这种浪费弹药,而且还会造成枪管过热的行为了。
一番呵斥之后,清军阵地上的枪声果然不再响起。
所有的清妖都瞪大了眼珠子,努力向从一片朦胧和四下弥漫的硝烟中找到火折子发出的光亮。
阎包衣的视力很好,而且天生夜眼,大晚上的也能看得比较远。
就在别人什么都没看见的时候,他却已经隐隐约约看见二十多步开外的地面上,突然隆起了一个黑影。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用力揉了揉眼珠子,刚想定睛再看,却发现黑暗当中突然出现一团火光,然后听见一声闷响……不,不是一声,而是许多声闷响,连成一片“轰轰轰”的,听着又像刮风又好像在打雷。
这是什么?
阎包衣还没明白,几个黑乎乎的黑影,就已经破空而来,从天而降,猛地落在了清军驻守的胸墙内外!
阎包衣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一定不是好事,于是就非常敏捷地趴在了胸墙后面的泥地上。
而这个几乎是无意识的动作,在这个凌晨救了他的一条狗命。
就在他趴下后不久,连片的爆炸声就响了起来,几十个火团同时腾起,就将阎包衣所属的这个佐领驻守的阵地,淹没在了火团、烟雾,还有索命的铸铁碎片和铜片当中了。
“原来是飞雷……”阎包衣捂着脑袋,心里想着,“逆贼又有新花样了!我得把这消息报告给上边,一定要让上边的主子们早做防备啊!”
想到这里,阎包衣就顾不上危险,开始沿着矮墙,向着香口镇的东头努力爬过去了。爬了没多远,他屁股上忽然就挨了一击,好像被人用刀子猛戳了一下似的,那可真是钻心的疼啊!
可是出于对大清对主子的热爱,阎包衣还努力地爬……
现在落在阎包衣他们头上的是最新款的铸铁弹头的铁拳——在吴三桂拿下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发展了湖广的经济后,朱和墭这边总算可以买到足够数量的可以防锈的桐油。而且佛山的铁业现在也可以铸造出符合朱和墭要求的“锤头”、“拳头”和“弹头”。所以价格更低,产量更大,威力也更上一层楼的“铁糖弹”,现在终于可以投入使用了。
看着“铁糖弹”爆炸产生的一团团火光,站在自己的战马旁边观战的朱和墭满意地点点头,哈哈大笑着对身边的大波玲道:“姑姑,军师说让你指挥,你就下令吧!
现在可以让骑兵第二营的人冲上去投手榴锤了……然后是第三营的人上去用绳索和铁钩拉倒木栅栏。
最后第四营的人发起冲锋,夺取清妖驻守的矮墙!”
第373章 穿白衣,骑白马者是朱三太孙!
枪声雷(炸雷)声突然沉寂了下来,接着响起的就是惊天动地的呐喊和马蹄踩踏地面发出的声响。
数百名骑兵,人人持着长枪,如同潮水一般,从香口镇外木栅栏的破口处涌入。冲在最前面的是“南昌原儒七子”之一的马惟兴,当年的“南明三马”,在顺明清之间来来回回跳了六七回槽的他,现在总算找着当天兵的感觉了!
只见他纵马一跃,一下就跳过了四五尺高的胸墙,由入天兵下凡一样,杀入了一大群乱成一团的八旗新军当中!铁骑冲阵,骑枪都是虚握在手,然后轻轻用胳膊夹住,和敌人的身体一触即要松手。但是挟着巨大的冲力,马惟兴的这柄骑枪,顿时就将一名身披着重甲的新八旗武士猛撞出去老远,而骑枪的枪头还是硬生生扎破了那八旗武士的盔甲,刺入了他的胸膛!
而马惟兴胯下的骏马没有丝毫停滞,依旧撒开四只蹄子在人群当中飞奔,载着马惟兴直直的冲入清军乱阵深处。这些清军都没有乘马,大部分人都还持着火枪、弓箭这种无法抵御骑兵冲击的武器,哪里挡得住马惟兴和他麾下的一个营足足五百之数的铁骑冲踏?别说给长枪刺透胸膛了,哪怕就是给飞奔的战马沾着碰着,也得重重跌一跟头。而马惟兴和他手底下的骑士,则一边纵马狂奔,一边拉扯下挂在身上的“铁锤”向人群扔出去——这可是拉索式的手榴锤!
如果从高空俯瞰,就能看见一道会“放雷”的钢铁洪流涌入了清军散乱的军阵当中。冲到哪里,周围就会腾起一团团的火球,炸得清军人仰马翻,根本无法抵抗,连步阵都结不起来。
被赵良栋留在香口镇的这两千多八旗新军将士,虽然都挂着八旗的名头,但现在却找到了当年“明军叫花兵”遇上满洲白甲天兵的感觉。
其中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从绿营过来的老奴才,当年还在战场上和满洲天兵对过阵!这可真是太让人伤心了……当年他们是明军的时候遇到满洲天兵被人家打!现在自己当上满洲兵了,怎么天兵又变成了明军?合着战场上最渣的那个,始终是他们自己啊!
而在这一道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背后,则是数百铁骑簇拥的一名白衣白马的面具骑士,这名骑士身后还竖着一面明黄色的大旗!
虽然旗子上绣着的字儿没人看得清,但是这颜色已经说明问题了!
毫无疑问,这着白衣、骑白马者,就是朱三太孙啊!
“朱三太孙来啦!着白衣、骑白马者,就是朱三太孙啊!”
“不好啦,朱三太孙打来啦!白衣白马者,就是朱三太孙……”
不知道是谁带头呼喊起来,反正没一会儿,香口镇内的八旗新军官兵,就都把大波玲当成朱和墭了。
鳌拜的侄子倭黑这个时候已经退到了香口镇的码头边上——几百名瑟瑟发抖的八旗新军官兵举着长枪、鸟枪,依托着一些铁皮盾车和拒马枪,勉强支撑起一道防线。
这也是清军在香口镇内最后的防线了!
而倭黑和赵良栋的儿子,八旗新军参领赵弘灿他们俩,这个时候正站在码头边上,往着滔滔长江和泊在码头上的几条小船,正犹豫着是要跳江殉国呢?还是乘上木船逃到对岸去呢?
对岸……可是卓布泰在坐镇!
这要一头撞上去,会不会给揪住杀掉?
两人正犹豫的时候,就听见人喊“着白衣、骑白马者,就是朱三太孙”了!
两人一听,心头升起的并不是绝望,而是一种终于得救的感觉!
那可是在三江口镇战场上,于万军之中阵斩“康熙皇帝”的朱三太孙啊!
他们俩打不过朱三太孙那是太正常了。而且现在贵池那边有施琅的大军,安庆有米思翰领着的一个固山,长江对岸的华阳镇还有卓布泰的一个固山,香口镇东面的江边道上有赵良栋的三千人,而香口镇东南的建德县城内还有王辅臣、费扬古的一个军……这就是一个口袋阵啊!
“朱三太孙,朱三太孙在哪里?”
“快指给本爵看看!”
赵弘灿和倭黑二人一边掏出千里镜,一边让身边的戈什哈指出朱三太孙所在的方位。
两人很快就在香口镇内的战场上发现那个“白衣三太孙”了,这个时候香口镇的大部分区域,都已经被明军占领了,只剩下码头一脚,还在清军的控制之下。而那个“白衣三太孙”也在众人的簇拥下到达了香口镇上唯一的一条长街上面,立马观战。而长街的尽头,就是香口镇码头。
所以这时候“白衣三太孙”距离赵弘灿和倭黑二人并不太远,而且现在的天色已经放亮,可以用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