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袁毛子、哪里传来的称呼?”
“是东江军喊出来的,兵监们于密信上都这样说,奴婢也就跟着喊起来。”
朱由校点点头,没放在心上。
的确,最近魏忠贤一次性背的锅太多,捉家奴后又惹了中宫,做人更得夹着尾巴了。
“大臣们什么动静?”
“刑部、礼部都有人为张拱宸求情,有请圣上免其死罪的,也有为张国纪鸣冤的,说他只是受家人连累……”
王体乾说着话,也觉得十分为难。
朱由校自然明白,朝廷无小事,任何一件事,对朝臣们来说,都是一个站队的机会。
好比这回,本没有张国纪什么事,可都察院和刑部揣度上意,一个要严查此事,为百姓做主。
一个听了皇帝与皇后恩爱,觉得内廷势必要包庇外戚张家,所以才睁只眼闭只眼,甚至上疏求情,给自己一个赦免他们的台阶。
刚想到这里,就听王体乾又道:
“大臣们的说辞与厂臣差不多,都说此事发自内廷,各部院不能知其详悉,这是奏疏。”
朱由校接来,静静去看,是一个东林言官上的,代表着在这件事上东林党人的声音。
“皇上欲惩戚畹奸恶害民,其义甚正,臣等何敢有言。但连日闻外间人情,以事关三宫,咸怀危虑,况各犯无必死之罪……”
“无必死之罪?”朱由校挥手叫宫娥退下,坐起身来,将奏疏扔在御案上,道:
“强掠民女,当街打死百姓,贪银数十万,这叫无必死之罪?”
说到这里,朱由校冷笑,问:
“张拱宸逼死人,叫他一命抵一命,这帮人都觉得这是冤枉他了?”
“真是朕的好翰林,朝廷的好臣子!”
朱由校也知道,归根结底,东林党们还是没有放弃要通过张嫣掌握后宫的打算。
这番求情,看似是在给自己这个做皇帝的台阶,实际上,他们是在向皇后示好。
不过没有什么用,只要朕还在位一天,张嫣就不可能如历史上那样,被你们给忽悠住!
“还有人举了旧例,说万历朝时外戚杀了人,神宗皇帝俱未追究,只是装样子关几天,便就都放了。”
听他说完,朱由校哈哈一笑,道:
“朕那皇爷爷,是犯了懒症!”
“朕是天启皇帝,不是神宗皇帝,朕这天启一朝,外戚犯了事,就要伏法。”
“东林党们都觉得朕必会包庇外戚,讨好皇后?”
“朕偏要让这群枉费国恩,鱼肉小民的恶戚吃点苦头,也让百姓们知道知道,是谁在为他们做主。”
“王体乾——!”
王体乾匍匐下去,恭候皇帝圣谕。
“告诉许显纯,张拱宸既仗着与中宫沾亲,于民间胡作非为,朕便也不偏袒自家亲戚,先拿他正法!”
“将今日朕与你之对话,写到京报之中,下期刊行!”
王体乾心如明镜,低声接旨离去。
朱由校呵呵一笑,复又靠回椅子上,向侍立在两步外的小宫娥招招手,轻声唤道:
“来,继续给朕捏。”
“捏得好了,朕有赏……”
小宫娥脸上发烫,扭捏着走了回来。
……
国丈府内外,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这几天,张国纪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就连睡觉也睡不踏实。
他老是觉得,皇帝会如处理叶家那样,处置了张家。
在这几日里,他无不想着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什么大宅院,什么京师繁华,都不如回老家当个乐活自在的富家翁。
说起来,自己的小女儿张嫣能被皇帝一眼相中,在全国五千秀女中脱颖而出,册封为皇后。
在这之前,张国纪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成为国丈之前,张国纪不过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他们张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祖上翻三代,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本想着到了京师,老老实实当个国丈,享几年清福,可一年没到,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这也该着是自己教子无方,太纵容他们了。
“这个孽子!”
正厅,张国纪手里拿着根藤条,向跪在正中间的一个青年咆哮怒吼:
“强占民女,逼死百姓,就连刑部的官差你都敢打回去,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爹!”
张国纪气的须发倒竖,捏着藤条的手也在发抖,然而内中这青年,却仍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吊儿郎当样子,毫无悔过之意。
“须知您打我,就相当于打皇后,打皇帝!”张拱宸自鸣得意,翘着嘴道:
“当今皇后是我亲姐姐,当今皇帝,那是我姐夫!”
“别说逼死那刘老头,就是再逼死几个张老头、赵老头,刑部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打跑官差算什么?那是他们跑得快!要是慢了,我也要将他们打死,让世人瞧瞧我张爷的能耐……”
“你、你这个——”
张国纪也不再怜爱,将手中藤条狠狠抽打在他身上。
可是打了没几下,张国纪却忽然觉得眼前一晕,浑身不住地发抖,声音越来越小,迷迷糊糊地倒在众人怀里。
片刻,他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众人均有重影,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
“孽子、孽子啊……”
这时,管家跑进大堂,张口就道:“国丈,不好了,北镇抚司的人来了,说是皇帝下了圣谕,要拿咱家少爷正法!”
“随同来的,还有京报的书记官,要全程记录在案。”
第一百五十六章 舆论
在家里怎么打、怎么骂,那都是自家事,所谓家丑不能外扬,这是连小民都懂的道理。
张国纪虽然被这浑小子气了个半死,恨不得打死这个孽子,可真正到要命的时候,胳膊肘还是不会往外拐的。
毕竟,这可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听见管家的话,再看看慌乱的府中众人,张拱宸一下子就懵了。
他也不装模作样的跪着了,赶紧起来,跑到正堂外边向门口张望,果然看到许显纯正带着一批锦衣卫,气势汹汹的来了。
自然,张拱宸也知道,这时候谁才能救他的命。
“爹,您快去找我姐……”
“孽子!”张国纪白了一眼,心中的气还没消,却是颤颤巍巍地起身,道:
“我先去与那指挥使说说。”
“哎呦我的爹,我的亲爹!”
到了这个时候,张拱宸脑袋瓜子倒是极为灵光,知道锦衣卫得了命令,谁去说都没用,急的直跺脚:
“都这节骨眼了,锦衣卫来闯门,定是得了皇上的圣谕,找许显纯有什么用?”
话音落地,听见门外脚步声愈发临近,张拱宸忙在国丈府一众人的刻意包庇下,躲到了内室。
许显纯甫一入堂,就直接往内室望去,正瞧见张拱宸的背影消失,还在必经之路上拦了几个仆人。
除了张国纪本人,整个国丈府对自己这一批锦衣卫,敌意都很大。
他也没有太过激,微微一笑,行了一礼,道:
“老国丈、近来可好啊?”
张国纪危坐在首位上,命人给许显纯端上一把椅子,也拈须笑道:
“老夫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自搬入京师后,许久没有入宫,去见见我那做了皇后的女儿了。”
许显纯自然明白,张国纪这一番话,是在暗中警告自己,当今皇后是他的女儿。
不过既然亲自来此,许显纯自然也是下了十足决心。
他干笑几声,扫视堂中,道:
“此回、许显纯是奉命来国丈府,找公子爷聊聊……”
说着,他也起身径自朝内室走去,见到立即拦在眼前的几名家仆,也是哈哈一笑,转过身来,眼神变得阴狠,道:
“怎么、国丈想要抗拒执法,与皇上作对吗?”
北镇抚司接了国丈府的差事,比做叶向高全家那次阵仗可大多了,许显纯亲自登门,身后还跟着崔应元、田尔耕两人。
这两人都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显然都是锦衣卫中的头面人物。张国纪也曾听说过他们的手段,都不是什么善茬。
刚想到这里,管家又跑回来,向他轻语几句。
听这话,张国纪老脸一抽,道:
“指挥使在我国丈府外,调来了数百校尉,这是做着强行抓人的打算吗?”
许显纯闻言,也不藏着掖着,坐回位置道:
“是啊,国丈若是不许,那小的就要不客气了。毕竟皇上也说了,这事儿啊……不偏袒自家亲戚。”
“你……”比狠,张国纪是真狠不过这帮大爷,他泄了气,道:
“就不能宽容宽容吗,这个孽子,我会严加管教,劳烦指挥使回去和皇上说说,宽恕了他这回吧!”
言罢,管家端来一个盘子。
许显纯定晴一瞅,即是哎呦一声,拿起其中一块银锭,咋咋呼呼道:
“国丈爷,这么重的礼,小的可不敢收——”
许显纯将端着盘子的管家推开两步,来到张国纪眼前,俯身下去,低声道:
“国丈爷,听小人一句劝,莫要做无谓的抗拒,皇上这回,还不想让皇后娘娘太过伤心。”
“真要闹起来,上次叶向高是什么下场,您也不是不知道……”
说完,许显纯拍了拍张国纪的肩膀,转身将手一挥,田尔耕、崔应元两人接到示意,立即带领锦衣卫上前。
又遭家仆阻拦,他们也没再留手。田尔耕抽出绣春刀,明晃晃的架在其中一名家仆的脖子上,喝道:
“进去,拿人!”
“再有阻拦者,杀!”
锋利的绣春刀,华美的刀纹下寒光四射,即便只是架在脖子上,都带出了细腻的血丝。
头回见到绣春刀的家仆,生怕动弹一下,脑袋就要分家,再加上张国纪的默然,他也不再硬气,只得高呼饶命。
不多时,躲在内室的国丈府小主张拱宸,还是被崔应元拎小鸡似的拎了出来。
“爹、爹你快救我!”
“爹、进宫去找我姐,我姐肯定不会看着我死!”
“我不想进诏狱,我不想进诏狱!!”望着不断挣扎的张拱宸,许显纯微微一笑,行礼道:
“国丈爷、既然人已抓到,小人便就回去了。”
“轻便吧!”
张国纪攥紧拳头,眼中尽是血丝,望着亲儿子被锦衣卫捉走,浑身也在不住地发抖。
这时,管家凑上前来。
“老爷,少爷要是入了诏狱,怕就活不成了,我们就这样干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