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祖爷爷好,见过祖爷爷。”
自养子魏良卿死于苏州,魏忠贤便最器重这个族孙,他也机灵,办事头脑灵活,远比魏良卿只会动粗强得多。
“你这小子,还不赶快接旨。”
魏忠贤招手让魏希孟过来,在他的身边,正站着笑眯眯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
第七百九十三章 暂罢科举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东厂档头魏希孟,于王恭厂灾事中尽心尽力,兹册封为忠茂候。
另,魏志德、魏希孔、杨祚昌三人多年来为朝廷办事,有大功,册封为临淮伯、昆山伯、安庆伯。
望卿等仍能尽心勠力,为国朝办事!钦此。”
话音落地,不只魏希孟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时间愣住,说不出话来,就连魏忠贤都是满脸的惊讶。
不过他反应较快,连忙叩首呼道:
“老奴谢天家恩典!”
魏希孟听到魏忠贤的话,这才有样学样,“臣魏希孟,受陛下大恩,必誓死以报皇恩!”
传罢旨意,王承恩笑眯眯上前道:
“见过厂公、忠茂候。”
魏忠贤接来圣旨,拎在手上,向后招了招手,从家仆的手中接来一块银锭,说道:
“陛下宣旨时可还说了些什么?”
王承恩能爬到如今这个位子来,自然也不是傻子,他明白魏忠贤问的是什么,于是说道:
“皇爷没明说,但好像是要重用你们魏氏的意思。”
“好,知道了。”魏忠贤令家仆送王承恩出去,后者才出大堂不久,魏希孟便迫不及待道:
“祖爷爷,陛下这回是什么意思?”
“朝廷封爵,六年才有熊廷弼、朱燮元、张万邦和毛帅四个侯爷,怎么今日就封了我一个流爵?”
“还有三弟和族叔,也各封了流爵,实在是摸不清啊!”
所谓流爵,便是没有世袭罔替一说,一爵只一予人而已。
有明一代,即便是这样的流爵,文武臣将想要受封,也都需要很高的要求,简直是凤毛麟角。
而在这天启六年,竟一次性封了四个!
在朝廷做官,尤其是这位圣明天子的脚下,一个消息很难令人觉得是福还是祸。
所以魏希孟现在的心里,实在没有什么高兴之情。
魏志德,那是魏忠贤的族叔,如今魏氏一门中最年老者,魏希孔,是和魏希孟一样的族孙小辈。
至于杨祚昌,是魏氏一门在外的姻亲,如今也是一地为官。
魏忠贤面色沉重,显然,他从方才那份简短的册封圣旨中读到了天启皇帝其它的意思。
他坐北朝南,沉声道:
“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给咱们魏氏一门如此恩赏,一定是有大事要做,要我们效死力啊。”
“只是本督还没想到,皇爷这次到底是想做什么惊天地的大事,需要用封爵这种事开路……”
魏忠贤看得明白,读得清楚。
皇帝此着,既是荫封魏氏,加重事权,又是借机向群臣表态、示威,欲以自己魏氏为刀,劈山开路。
封爵乃诸多名门可遇而不可求的恩典,不会是白白给的。
魏忠贤拿起一盏茶,道:“依本督对皇爷的了解,册封圣旨一到,下一份圣旨怕是也就快了,皇爷的心思猜是猜不着的,等吧!”
想了想,他又吩咐道:
“对了,嘱咐族中受恩典的小辈,还有我那族叔,莫要太过欣喜张狂,坏了大事,当心本督要大义灭亲。”
魏希孟连忙俯首道:“祖爷爷放心,晚辈心里有数,不过陛下册封我为侯,只怕另有重用。”
“王恭厂之事,晚辈现已查到该是与东林有关,但确切是谁,还不知晓,我刚命人在通州及京郊一带搜寻证物,想来应该能有收获。”
“接下来是我继续办理,还是交给三弟希孔去做?”
魏忠贤也着实考虑了一番,说道:“王恭厂也是大事,临时给了别人,反倒添乱,你且全力去查。”
“至于皇爷的旨意么……待旨意下来,我们再从长计议,希孔心思不如你缜密,交给他去办,怕被东林绕进去,误了事。”
魏希孟老实得跟个小孩子一样,点头说道:
“谨遵祖爷爷吩咐。”
祖孙二人才说完,门外便进来一名小阉,只是这小阉传的不是旨意,而是密诏。
“密诏?什么事陛下竟不能亲自下旨?”魏希孟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很可能超乎他的想象。
小阉紧张兮兮拿出一份密诏,交给了魏忠贤,待后者看完,亲自拿回烧毁,才是安心离去。
“祖爷爷,陛下是什么吩咐?”
看过密诏后的魏忠贤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坐着缓了半晌,方才喃喃道:“皇爷要对孔家动手,要我们做开路先锋。”
“什么!?”魏希孟瞪大了眼睛,比刚才受封时还大,“孔家延续至今,历朝历代,一屹立不倒,堪称常青。”
“全国遍地都是他们的师生故旧,岂是能轻动的?”
魏忠贤点头,“这事本督也知晓,可就皇爷这次的动作来看,怕是酝酿多日,这才准备动手。”
“劝是劝不回来的,只能想想辙了!”
魏希孟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道:“曲阜孔家,要是我们敢去登孔家的门,天下间的读书人岂不将我们的祖坟都要给挖出来?”
“祖爷爷,万一,我是说万一,到时候陛下受不住压力,卸磨杀驴了,我们怎么办?”
“我们就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
魏忠贤何曾没有想过这种结局,毕竟他知道皇家的事太多,为皇家办的脏活也太多,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叹口气,道:
“你不能有这种想法,我魏氏一门,深受陛下恩典,你年纪轻轻便已封爵,全赖于此。”
“陛下自有计较,我们只管办事。”
魏希孟这才放了心,忽然眼中一紧,道:“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日夜到孔府找茬!”
“方才祖爷爷也说了,他孔府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孔氏族人比我们魏氏一门要多出多少?”
“我还就不信,没有几个有把柄的,找到把柄,便能借机做大,掀起大案!”
魏忠贤点头,笑道:
“前些年东林科举案,这次可以再提一提,我会授意工部尚书冯铨,向陛下上疏请求重审。”
当夜,朱由校整在乾清宫西暖阁批阅奏疏。
王朝辅侍立一旁,看见皇帝面色微动,心知大事不好,果然,没过多久朱由校便一把将这份奏疏掷于地上,颤抖着手指向前方,道:
“冯铨说今年春试还有舞弊现象,八月秋闱暂停,给朕彻查此案,查不到,明年的科举也不办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党同伐异
士人常说,阉党所倚重者,无非是当今皇帝的信任,而他们用来党同伐异的手段,又无非只有一个——大案!
天启四年东林科举案,牵连甚广,挖出了一大批东林清流的丑闻怪谈,真假掺半,引起了整个士林的震动。
士子们也分裂为数派,日夜争辩,不知停歇。
到了这天启六年的六月,已经结案近二载的东林士子案忽然间又出现了反转,以当朝工部尚书冯铨所上的奏疏为开端,风雨欲来!
最令人所诟病的,还是当今这位堪称圣明之君的天子,所作出的糊涂之举,荫封魏氏。
魏氏一门,早在天启元年便已经得到一次荫封,只不过当时大部分都只是卫所、都司、锦衣卫之类的不入流官职,无甚么实权。
现如今,魏氏一门封爵者四,权势益重,本就因王恭厂一案风声鹤唳的朝野之间,顿时再起惊涛骇浪。
本就因王恭厂案在各地兴起的东林士子抨击朝政之事,更加愈演愈烈,好像整个天下都在辱骂魏氏一门。
所谓毫无功勋,只因皇帝宠信,便得以封爵,其数甚至高于上次朝会封爵,此类传闻高涨。
然而事情还没过,又一消息传来,令全国震动。
工部尚书冯铨尚书上奏称今岁科举舞弊成风,请求重审天启四年东林科举案,天启皇帝在西暖阁勃然大怒,下旨暂罢科举,彻查此案。
一时间,全国的焦点都注目于此。
山东曲阜,这是极为平常的一天,曲阜作为天下儒生心目中的圣地,虽然只是个县的建制,规模却比寻常的州城还要大上数倍。
入夜之后,这里就到了一天之中最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各街道、胡同,茶馆、酒肆,青楼、店铺……都是人来人往,堪称宏伟的孔府,更是灯火辉煌,人声喧闹。
一处茶馆,众多儒生正谈起近期最令人关心的科举暂罢及魏氏封爵两件事。
这两件事本无瓜葛,可联系在一起,却使人忧心。
许多人觉得细思极恐,魏氏封爵后,必要对皇帝表露忠心,而工部尚书冯铨,正是铁杆阉党。
此人上疏重审东林科举案,显然居心叵测。
“……魏氏才刚封爵,便有官员上奏重审东林科举案,我看,多半是那阉狗所唆使!”
“这却为何?”好几个人同声问道。
“君不见朝堂,多半为阉党门下,冯铨这个工部尚书的位子,多半离不开阉狗的暗中帮助。”
“贞烈之士如湖广道御史李甲实、福建道御史周宗建者,不是为厂役迫死,便是被罢官免禄,居安思危啊!”
有人长叹:“本朝天子文治武功,堪称中兴,可却对阉党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官晋爵,如此宠信。”
“莫不是阉狗会什么歪门邪道,蛊惑住了君上?”
“眼下魏氏得以封爵,其权其势,堪为我大明历朝之最,前无古人!如此权势,与专断朝堂又有何异?”
“正是正是!”有一名身着青衫的儒生道:
“那魏希孟,寸功未立,不过是查了查王恭厂之案,便被封为忠茂候,堂堂侯爵,奸人竟也做得!”
听这些儒生说话,很快,有一批监生却是冷笑连连,他们本就是来孔府求个说法,听儒生们说话,一个个也都吵闹开了。
“你们少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阉党乱朝不假,可他们有一事却做得不错,科考案确实该查!”
“天启四年东林科举案,那些貌似清高的东林大贤们,一个个不是贪财受贿,便是接纳权贵,给门人行使方便。”
“天启四年举人名位,多半为贡生所得!”
“这些贡生们又大半为东林子弟,我支持重审此案,否则,我等清贫士子几无出头之日!”
监生虽也是儒学子弟,却与传统儒生不同,这批监生多半是受了天启四年科举案的红利。
科举案由东厂负责清查,免除了一大批监生、贡生及举人、进士的出身,出现空缺,才由他们补上。
儒生一向看不起这些受朝廷恩惠才有和他们坐在一起听学资格的监生,闻言立即反驳,颇为阴阳怪气。
“这还不明白?这全是阉党在从中作祟,厂役作假,那些所谓的证据,本就经不起甚么推敲!”
“你们也真是天生的穷困命,居然相信番子的话!”
“国子监生嘛!多半都是一些补缺顶上来的货色,根本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大家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文举兄说的正是!我们讲我们的学问,这些监生以后就算做了官,多半也是阉党。”
监生纷纷拍案而起,勃然斥怒。
“你们说什么?”
“孔府脚下,天下君子所向往之地,就是这样的无愧不堪吗?真是令吾等所不耻!”
听到监生和儒生们的激烈争辩,坐在一旁的一个中年男人默默站起,出茶馆后直奔孔府而去。
今天是衍圣公孔胤植的三十四岁生日,孔府之中,正是笛声悠扬,知名戏班粉墨登场,一派春花秋月的靓丽风光。
孔衍植是孔子的六十四世孙,孔尚坦之子、孔贞宁之孙,伯祖父是衍圣公孔贞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