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李养正拱手道:“感谢魏档头的大仁大义!”
魏希孟闻言这才转身,冷冷道:“我们可没有什么仁义,李部堂休要拿这些自欺欺人的话来赞扬我们了。”
“我魏希孟,是魏氏门人,名声可不怎么好听!部堂这些这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只怕名声也要毁了!”
“告辞了!”
李养正张了张嘴,没再能说出话来,薛凤翔也是,他叹道:“唉!看来我真要尽早退位让贤了。”
“这京师的水之深,再待上几年,怕连我也难以自保了。”
言罢,他朝李养正揖身后离开。
阳武候薛廉倒也没什么急事,站在一旁冷哼一声道:“这东厂的番子还真是不近人情,你夸他,他倒不乐意了。”
李养正显得心平气和,说道:
“他们也有苦衷,如此大的案子,就连我也只能发现这些蛛丝马迹,如要彻查,难于登天。”
“东厂之所以将证据交给我刑部,不是看我李养正的薄面,还是为了大明,为了陛下!”
“如果能抓到王宪,令他伏法,此案也就算有个了结了……”
说着,李养正面容肃穆,朝紫禁城方向拱手道:
“陛下则可以据此昭告天下,解了这个围,也算是保全了皇家的脸面和朝廷的权威。”
薛濂点头,说道:
“如此离奇的案子,只怕已经酝酿多年了,如要理出头绪,怕只有东厂和锦衣卫才能做到。”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当晚,北京全城都在通缉一个人,这也是多年以来的头一遭,正是在逃的王恭厂总匠陈宪。
整个王恭厂雇佣的佣工事宜,向来都由他负责。
五城兵马司很快增派了巡街的兵丁,并且通知下级顺天府衙门,临时限制城中各门的进出。
并且,以陈宪的家为圆心,向方圆地毯式的搜索。
除此以外,五城兵马司俱都出列了悬赏,称如能提供陈宪行踪者,赏银五百,捉拿到府衙者,赏银三千。
这种赏格,在如今十两银子可供普通百姓食用一年的年代,不可谓不高,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用差役和兵丁怎么去查,就有人汇报了曾在八里桥接发现陈宪的踪迹。
“嘿嘿,不是说,汇报了钦犯的行踪就有赏吗?”前来汇报的人,衣着破烂,蓬头垢面,是个乞丐。
但是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母一子。
显然,他们是从它地灾荒逃难到京城来的,这种年节,各地每日都有成批的灾民抵京,养济院早已捉襟见肘,根本无力全部收容在内。
坐在堂上的兵马司指挥看了看这个人,吩咐将他们一家三口接上来,并且上了茶水,淡淡说道:
“王头,派人去八里桥看看。”
“如果消息为真,五百两银子,一两也不会少你的,放宽了心,朝廷给的赏格,不会作假!”
那男子笑了笑,看着被兵丁端上来的茶水,咽了下口水,拿起来却是先转身交给了女人。
女人也是口渴得紧,却也没喝,全都让给了几岁的小女儿。
堂上指挥斜睨到他们,淡淡说道:“再给他们多上几碗茶,让他们喝个够,不用急,人人有份。”
男人一喜,忙跪下来道:
“谢谢青天大老爷!”
兵马司指挥仍旧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处理公文,这样的事,他实在见多了。
兵丁们随即赶到八里桥,在周围挨家挨户的搜查,很快,在一户破败的院落中发现了藏匿其中的陈宪。
陈宪一听见脚步声,当即落荒而逃。
“不要让他逃了!”
“堵住前街!”
“通知衙门,派人来抓,找到放火的钦犯了!”
兵马司的兵丁们从各处蜂拥而上,围追堵截了半条街以后,总算是有一名差头纵身飞扑,将陈宪按在身下。
“跑?再跑!”
……
第二天一早,刑部大狱。
由于陈宪是刑部要结案的重要人物,所以东厂在魏忠贤的指示下,并没有插手。
刑部不同于东厂,实际很少对人犯用刑,但是这个人不一样,无论如何,都是要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的。
陈宪经了半夜的折磨,已经双目呆滞,完全没有昨夜被抓住时的精气神了,但他就是不松口。
刑部该用的都用了,拿他一时没了办法,不得已,李养正只好派人到东厂,再将魏希孟请回来。
“你们动刑吧,说什么我也不会说的!”吴明果朝刑部的差役脸上吐了一口血痰。
那差役恼羞成怒,上前一阵的拳打脚踢,可他却不为所动,反而哈哈大笑,“打,快点儿打!”
“你们这些刑部的差爷,难不成都没吃早饭吗?”
他这副疯狂的样子,倒是一时吓住了差役们,他们毕竟都是混饭吃的,这么多年,谁也没见刑部来过这种硬茬子。
真正动刑,他们一来没有刑具,二也是不敢。
陈宪冷笑连连,可忽然间,周围的空气似乎凝结起来,周围的刑部差役们,全都后撤了两步。
一阵脚步声从刑部大狱外传来,紧跟着便是令人觉得彻骨寒冷的话。
“陈宪,你可知道大爷我是谁吗?”
陈宪抬起头一看,眼前来了三个踏着皂靴,一身白衣的东厂番子,为首的是一名旗尉,登时吓得张大了嘴,连说话都结巴了。
“东、东厂?”
第七百七十三章 就这样结案了?
“你们怎么会来刑部大狱?”
陈宪慌了,刑部差役们折磨了他一夜,也没在他脸上读到现在这种外露于色的慌乱。
这是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
东厂番子在外凶名赫赫,再怎么硬茬的人,到这些番子的手里,都没有不开口的。
而且,他们折磨你的手段多到令人发指,完全能做到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旗尉没有理会这名钦犯,因为在他眼里,这个人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与死人多说什么,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魏档头在王恭厂现场又发现了重要线索,不能前来,不过应付这只臭狗,我们三人足够。”他朝一脸疑惑的李养正解释道。
李养正这才拱手笑道:“这名钦犯嘴硬得很,只能请诸位出手了,不过要切记,在问话出来以前,不能弄死了他。”
“不然,我们刑部无法交差……”
现在陈宪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怕死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逃避自杀,更是畏惧这些番子折磨人的手段。
“知道,部堂放心,这些年来,死在小人手里的正人君子们,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应付这么个货色,用不着使什么真手段。”
旗尉无所谓的笑了笑,一手捏住陈宪的后颈,微微用力,强迫他与自己双目对视。
“陈宪,大爷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现在说出来,或许能免了折磨,留个全尸。”
“现在不说,大爷我让你今后想死都难!与陛下作对,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狗东西!”
说着,他的眼神之中渐渐染上一层狠色。
陈宪直听得心里打突突,但又不得不跟他双目对视,眼珠在眼眶内四处乱撞,胆虚不已。
见他仍旧不打算说话,旗尉却毫无恼羞成怒的样子,起身从身后的另外两名番子笑道:
“好,看来刑具没有白带,好好儿招呼吧?”
闻言,一名番子踏着脚靴近前,狞笑着从兜里取出一小根特制的竹签,按住陈宪的手,对准了他的指甲缝,一点点的插了进去。
十指连心,这种疼痛绝非一般常人所能忍受,那些叫唤在外的东林清流们,多半都挨不过这一招。
何况,这番子是个成手,竹签插进去的速度极慢。
起先还没到肉的时候,陈宪便是虚汗不断,呼吸加速,心中愈发恐惧,后来到了肉里,疼痛更是持续不断,令他不住的大喊起来。
“我说!”
“我全都说!”
一听这话,番子立即住了手,起身笑道:“还以为是个什么硬骨头,这刑具才上了一样儿啊!”
另一个番子也笑道:“这可是我们今年见过嘴皮子最软的了,刑部的弟兄们,你们的刑具该更新换代了啊!”
旗尉再次上前,与他四目相对,冷冷道:“王恭厂火灾,是不是你在火药库引燃的?”
陈宪咬牙道:“不是我,是……是金国的细作……”
闻言,李养正神色顿时一变,但是没有插嘴,他知道,刑讯逼供这种事,还是要交给更专业的。
旗尉眯起眼睛,继续问道:
“石漆水,我大明境内并没有此物,从何而来?”
陈宪道:“也是从金国细作手中购得,大量洒于土中,也混入了用于灭火的水缸一些。”
听到这话,李养正不断点头,这便是对上了,看来这个陈宪所说,确系为真,但若是想要验证,还得拿到石漆水的清单。
“购得石漆水的清单,现在何处?”
“建奴细作还活着吗?还在京城里吗?”
陈宪说道:“石漆水的清单已被掩埋在土里,金国细作我只知道一人叫做尼呼图的,改名换姓装作蒙古人,藏在三千营中。”
问到这里,旗尉顿了顿,转身说道:
“部堂大人,现在事态已经明朗,刑部只要抓了尼呼图,便能向陛下结案了,这个陈宪,要交到我们东厂,严加再问。”
李养正也听出来了,这个陈宪似乎知道些什么别的隐情。
东厂旗尉都未敢深问,点到即止,只因这里是刑部大狱,而非东厂,一旦问出来什么惊天隐情,刑部人多眼杂,也不乏有心怀异心的,根本兜不住。
如果是在东厂,则可以让这件事静悄悄的解决。
李养正是明白人,也没有阻拦,毕竟东厂在这件事上,与刑部也算是尽心尽力,摒弃前嫌了。
自己要是再记恨着从前,乱了东厂查办的大事,可就是自己不识相了。
何况,李养正心里一直有种直觉。
这件事绝不可能只是现在问到的这样,是金国奸细利用石漆水引燃了王恭厂,他只觉得还有幕后黑手,正在逍遥法外。
不过这件事绝不是他能插手的,有些人,是刑部查不得,也动不了的,只能交给东厂。
他拱手说道:“本部堂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如将尼呼图缉拿归案,给京师百姓一个交代,这陈宪你们就带走吧。”
旗尉点了点头,抱拳道:
“谢过部堂,我们走!”
……
“建奴细作?”朱由校站在行宫外,一把将刑部递上来的奏本扔到脚下,“三千营是谁在负责,给我把他一撸到底!”
“建奴混成蒙古人,在三千营隐藏多年,竟全然不知?”
王朝辅有些为难,道:“三千营是定国公之子徐允祯在统领,这定国公一系,世代掌管三千营多年,不可轻动吧?”
“不可轻动?出了这种事,还不可轻动?”朱由校看了王朝辅一眼,走回行宫之内,道:
“难道非要等到他们炸了紫禁城,再去动吗?”
“传朕的旨意,撸了定国公一脉三千营的总督之位,神机营还有五军营的总督勋贵,一并裁撤!”
“京军三大营糜烂了这么久,是该整顿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