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一时间,京师谣言四起,东林士子聚众讲学,批判朝政、抨击阉党,似隐隐有复起之象!
“天有异象,必生事端,就连京城天子脚下,也生这等惊天之灾,看来老天爷是不打算叫我们活命了。”
一个老妇枯坐在地,呆呆看着倒塌的小屋。
老人望了望街上开始逐渐多起来的官差,连忙说道:“不可胡言乱语,这是上天妒忌本朝之功。”
“功?”老妇一个劲儿地埋怨,“功在哪里,我没见着功,我的房子没了,今后我住在哪儿?”
老人一时语塞,是啊,房子没了,连最后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没了,就算逃得这身性命,又有什么用呢。
就在这时,寂静了好半晌的京城中,又传来一阵撼声,整条街都摇晃起来,许多人大声尖叫起来。
妇人不知所措,老人拉着她便跑,口中呼道:
“地震了,快跑!”
街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就连行走的官差也都靠拢在一起,尽量停留在空地。
天变示警,没有人不是心惊胆颤。
除了两个人,顶流而行。
第七百六十七章 苦逼查案二人组
刑部尚书李养正和工部尚书薛凤翔来到街上,看着一片的狼藉,心中委实也不太好受。
毕竟都是朝廷的官员,是当今世上最精英的一批人,看着老百姓惨成这副模样,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几个人是铁石心肠。
不过,两人都没表露在脸上,他们有更需要担心的事。
这次的大爆炸太过离奇,你说它单单只是一场兵工厂爆炸吧,威力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能把大树连根拔起,三千斤重的石狮被扔到数里之外,甚至还影响到了数百里之外的通州。
可你要说这次有什么隐情,谁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个幕后黑手,甚至王恭厂灾变到底是不是人为,现在他们全然不知。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有幕后黑手,五天的时间,想要查出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也根本不可能。
就看现在街上这个情况,只怕王恭厂更惨,找到相关人等全去问一遍话,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根本挡不住。
两人对视一眼,迈着坚定的脚步向京师城郊走去。
不坚定不行啊,查不出来,他俩一个是乌纱帽保不住,一个是身家性命都要没了。
天子脚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没个合理的解释,让天下人信服,到时候从上到下会牵连一大批人。
王恭厂隶属工部,工部尚书薛凤翔一定会是那个背锅被杀的,这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要想躲过这一劫,就只能在这五天废寝忘食的查案!
刑部掌管天下刑狱,作为地位最高的司法衙门,王恭厂这件案子一定是要交到他们手上的,这是正式程序。
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刑部尚书李养正或许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引咎辞职以谢天下却是必须的。
到时候回家了,整个老家的人都知道你是怎么被朝廷罢官的,那张老脸往哪儿搁?
薛、李二人是级别最高的官员,必须伏法,然后在他们之下,以王恭厂为半径,一大票相关人等都要遭受牵连。
该革职的革职,该查办的查办!
为了什么?就是堵住天下人的嘴!
然后这还不够,因为这种事此前从未发生过,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影响太大了。
现在传播谣言的速度比好消息要快千百倍,五天的时间,足够王恭厂天灾的消息传遍畿辅了。
不出半个月,这个消息就要随着商人和行人的永不停歇的脚步,还有东林党人能生财通神的嘴皮子,传遍大江南北!
那个时候再去证明什么,就已经晚了!
如果这五天之内朝廷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当说辞,就连朱由校这个皇帝都不能幸免。
老百姓都会琢磨,你是天子,怎么本朝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敢说与你这个皇帝无关?
是不是阉党祸乱朝纲,是不是穷兵黩武、杀戮甚多?
看来东林党说的不假,这件事就是天变示警,告诫本朝!
谣言不可能自己消除,只会越传越邪乎,而且这东西依靠人心,威力比一场大造反还要更动摇明朝的根基!
到了那个时候,起码一道罪己诏在等着朱由校,告祭祖庙检讨、悔过,甚至于吃斋念佛做做样子,这些都避免不了。
人心,就是一柄无形的刀,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撕裂大明朝!
薛凤翔和李养正都是官场中的佼佼者,各种明枪暗箭都过来了,皇帝召见的真实意思,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说到底,工部管着王恭厂,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工部必须在里头挂个名,处理此事。
至于刑部,更不用提了,这种大案交给刑部才是正式的司法程序。
但是天启皇帝呢,真的是让他们去查案吗?
并不是。
现在东厂和锦衣卫势力一个比一个大,一个督办司遍布天下,一个则倚靠天子亲军的身份,就连皇亲国戚也不敢招惹。
这种大案,怎么可能会真的轮到工部和刑部来管?
至于大理寺,在这件事上,压根连过问的权柄也没有啊,更别说协助审案了。
在大明的各个司法衙门里头,大理寺是最排不上号的一个,天启皇帝不重视,所以他们在本朝的权利也不大。
两个人走在街上,实际上心知肚明,当今皇帝已经不止一次在刚才暗示过,这次说白了,他们两个是顶上去垫背的。
真正要来查案的,不是工部和刑部,而是东厂和锦衣卫!
当然,还有一个隐藏极深的较事府,这是除了朱由校以外,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机构。
工部和刑部在这五天要做的不是找到幕后真凶,而是顶着查案的名头,给朝廷堂而皇之的编一个理由出来,应付即将到来的谣言和诋毁。
当然,这个理由不能是随便拉个人当替死鬼。
王恭厂爆炸这么大的事,全天下都在关注,如此马虎行事,传出去闹了笑话,是在逼皇帝杀人。
这五天他们主要做的,就是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然后定性为人为放火。
他们不会管这个人是不是真凶,只管放大这些蛛丝马迹,再让门生故旧出去跟风起一些哄,定性为凶手,就完活。
只要这些证据看上去完美无缺,剩下的事,满朝文武以及各个部院衙门,都会上赶着来帮忙擦屁股。
毕竟,王恭厂好歹挺老大个衙门,谁还没点沾亲带旧的,没人想让这种事真的牵连起来。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朱由校则会睁只眼闭只眼,明面上先把这事儿应付过去才是主要的。
至于暗地里,不查出真凶,绝不会罢手。
走着,薛凤翔和李养正来到东城区,还未到京师外城的崇文门,这里便是与方才的中城区一副截然不同的凄惨场景。
崇文门至京郊的王恭厂处,尚有四、五里之隔。
出崇文门往东,至京师外郭城墙并东关外,还有五坊、三十七牌,一百九十九处村落。
在最东部一石塔寨村,再向东约二里地,才到王恭厂的最西侧厂房,距存放火药的仓库,尚有一段距离。
可是在此处,便已经能看到远远王恭厂发出的浓烟滚滚。
街上,更是满目疮痍。
如果说中城区只有五成左右的民房受损,这里便是七成甚至于八成的民房,都已经无法再继续居住。
大部分的官署都不能继续使用,行走在街上,到处都是咳嗽不止、哭声阵阵的京师居民。
道路两侧,许多的房屋更已经倾斜,摇摇欲坠。
第七百六十八章 邪火
冲天的火势仍在熊熊燃烧,“噼啪”的声响,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热气,将本就愈发燥热的天气烘托得好似火炉一般。
热浪扑面,薛凤翔由于平日房事不知节制,很快额上便虚浮出了一层热汗,他不断抖着衣襟,埋怨说道:
“这鬼天气。”
李养正也很热,但他看着周围哭喊成一片的受灾百姓,心中却愈发的凉下来,自己不过是受了些热气,可他们呢,如果没有朝廷帮扶,他们的一生也就这样毁了。
两人继续向前,来到三条街外的崇文门出,这里的民房受灾情况显然比城内更为严重。
方才那一阵余震过后,这里的大部分房屋都已经坍塌,行人及百姓尽皆惊骇不已,哭喊着逃离。
从这里开始,尸体开始变多了。
崇文门一带,随处可见死于此场灾难的各色人等,残肢四散,遍地头颅的数量甚至比无头的尸身还要更多。
原本的血迹已经被余震惊起的尘土掩盖了大半,渐呈黑褐色,使两人及身后一行官差,都是触目惊心。
自洪武立国以来,京师之地,还从没有过这种规模的大灾!
前方官道,不知被从何处卷来的十余颗大树,正死死挡在官道上,加上两侧民房多成废墟,导致崇文门外交通一度瘫痪。
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正在扑灭火势,扒开废墟,救出受难百姓,为首的一名差头见了他们两人,连忙赶来。
“二位大人,我们是东城兵马司的,奉了车御史的差遣,被调集来此扑火救人的。”
发生大爆炸前后还不到一天,热气上浮,李养正见这差头上衣湿了一片,拱手道:
“劳烦诸位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大人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卑职的分内事。”差头心中好受许多,打了句哈哈,便继续指挥救人去了。
灾难发生的突然,朝廷反应也快。
不到半日的功夫,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衙门,还有许多未曾损失严重的衙门便纷纷行动起来,前往各处救人。
此时,街道的尽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在西城的军营中有官兵上街,维持秩序来了。
“扣了!”
“军爷,小的冤枉啊!”
身披甲胄的百总甫一上街,便盯住了一个正欲作乱的青皮,当即喝令左右将其拿下,闻言冷笑:
“冤枉?我早看了个正着,你趁乱劫财,还要将那女子拉往暗处,行那苟且之事!”
顺着百总的手势,一名断臂的女子正靠在墙边,呻吟不止。
百总喝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唯恐天下不乱,官军上街,防备的就是你们!”
“给我押到刑部大牢,待后发落!”
有了官兵上街,京师中想要趁乱作祟的青皮和流氓们,一下子便消停了不少,官兵上了街以后,还不只是维持秩序,更多的是帮助差役们扒开废墟,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看了一切的井井有条,两人这才安心离开。
来到东南京郊处,这里更加是燥热难耐,薛凤翔上衣全然湿透,就连李养正都是口干舌燥。
薛凤翔道:“李尚书,咱们还是先等等吧,热浪一阵紧似一阵,这样下去,我看到不了王恭厂,咱们就要变成烤猪了。”
“陛下只给了我们五天时间,王恭厂才遭了灾,现在去正是时候,现在去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李养正说着,脱下外套拎着继续向前。
薛凤翔在后边叉着腰看了他半晌,也没什么办法,一边暗下决心逃脱此劫后一定要克制房事,强身健体,一边脱下外套赶了上去。
过不多时,薛凤翔看着已成一片废墟的厂房,蹙眉道:
“你瞧瞧,这全都塌了,什么也不剩,这还只是厂房而已,到后面的火药仓库,只怕更是什么都不会有。”
“这里太热了,我们回去吧!”
李养正正要反驳,向前一步,却是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个腰牌,捡起看了看。
薛凤翔凑上来,顿时睁大了眼睛,一旁惊呼道:“这是王恭厂厂监孙明吉的腰牌,这一趟可没白来,这就是要找的证物!”
李养正毕竟是刑部尚书,查案这种事还比较在行,将腰牌扔到地上,边向前走边道:
“这个对我们没什么用,孙明吉是东厂厂公的族亲,你敢把这个屎盆子往魏忠贤脑袋上扣吗?”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薛凤翔看着地上的腰牌,正觉得可惜,闻言也是没了什么话说。
魏忠贤那是何许人也,当今皇帝面前最大的红人,把王恭厂的事算到他的账上,那是嫌自己活的太长。
想到这里,他只好讪讪问道:“什么事?”
李养正停下来,环视四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