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毛文龙领着毛承禄,迎在岸边,紧紧握住了张盘的手。
“久闻莱州张盘的威名,如今总算是得以一见!”
张盘哈哈大笑,亲手将一柄宫匠局御制的精美雁翅刀交给他,说道:“毛将军开镇东江,威名赫赫,如今竟已成一重镇,我们是彼此彼此啊!”
毛文龙做了个请的姿势,将刀接在手里,转身道:“张总镇来皮岛,总不会是专程来为我送装备的吧?”
张盘看他一眼,笑眯眯的眼神中带着一股杀气,说道:“自然是为杀鞑大计而来!”
第七百五十一章 定策入朝
两人来到中军帐里,毛文龙请了一杯酒,说道:“皮岛贫瘠化外,虽说近些年来蒙陛下恩典,有了些许起色,却也比不得隔岸天府之地。”
张盘摆手示意无妨,忽地眼眸一紧,问道:
“毛将军旧年双臂受过伤吧?”
毛文龙心中有些惊讶,无奈说道:“前些年被奴兵射的,现在举酒杯时尚有些微痛,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便好,毛将军若不能与本帅一同杀鞑,便是真的可惜了。”张盘笑了笑,一饮而尽,说道:
“将军孤撑海外,多年征伐漂泊,久愁粮草军械之供,如今国朝形势好转,也算是了却了一大难事。”
毛文龙面容平静地点头,说道:
“昔日韩信背水列阵,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今建奴困于朝鲜,是咎由自取,天道必灭。”
“我东江军将士都是些吃苦善战的,凡朝廷有命,各个都会持着必死之心,为君杀奴报国!”
说起这话来,他倒是目光灼灼,双颊泛红。
寒暄过后,张盘聊起军务,道:“建奴入朝已有半月,朝鲜军队战况如何?汉山城陷落了吗?”
毛文龙犹豫了片刻,叹息道:
“早在十日以前,王京汉山便已陷落,此时朝鲜国王李倧并及文武群臣,正躲在觉华岛,若无水壑之险,早就国将不存了。”
“哼——!”张盘一拍桌案,冷笑:
“这群建奴,如今也就只敢欺负那战力低下的朝鲜军队了,可敢与我大明再战吗?”
毛文龙笑道:“正是,经略镇辽六载,已成铁桶,辽沈固若金汤,此番来袭,宽甸八百里之地,竟成天堑。”
“想多年前奴军嚣张跋扈,言称满万不可敌,想必如今,真是令人唏嘘!”
副总兵毛承禄悠悠开口笑道:“我大明自有天佑,如今北疆大捷,建奴将亡,是早晚之事了。”
“那皇太极继位三载,毫无建树,此番既在朝鲜大掠物资,又想逼迫朝鲜君臣臣服,算盘倒是打得响!”
“谁料,我军转瞬即下,将他们困在了朝鲜!”
张盘沉吟道:“边军递来的塘报,我看过。”
“如今朝鲜军队几乎被建奴完全击溃,而我军大都第一次入朝作战,形势不容乐观。”
毛文龙点头,嗓音低沉:
“北八道形同虚设,汉山被克,王后被杀,南八道援军接连溃散,连大将李秀臣都死于阿济格之手。”
“打到这个地步,朝鲜是全指望我们了。”
“张帅,咱们都是领兵在外的,若非觉华岛自有隔海天险,而奴军又不会水,咱们心里有数,朝鲜军岂能守到现在?”
张盘点头,说道:
“奴军不会水,我登莱水师刚胜红毛船队,士气正盛,我便先领水师往觉华岛,解救朝鲜君臣,再说如何反击。”
毛文龙来到悬于帐中的地图一侧,取下铺展于长案:
“我东江军驻扎于皮岛一带地方,朝鲜残存兵力大都在卫戍大将李兴立麾下,集中在觉华岛一侧护卫王驾。”
他两指在泛黄老旧的地图上游弋,先点了点皮岛,给张盘指定了一条东江军登岸的路线,后又指到觉华岛所在。
最后,停留在朝鲜北八道重镇铁山。
“李兴立统朝鲜军拘制临江船只,阻岸而守,奈何朝军兵疲,奴亦不能进。而我兵可自皮岛临铁山入朝,届时经略统主力从宽甸往义州,勠力解救整个北八道。”
张盘看着地图,喜不自胜:
“这地图如此详尽,实在难得。”
“就如将军所说,东江军出兵牵制奴贼侧翼,会晤经略,而奴贼无水军,我登莱水师可长驱直入,直奔觉华岛。”
毛文龙看着他,又垂眸端详地图,道:
“觉华岛要救,且需速救,奴军无水师,张帅领水师到觉华岛以后,仍要以守战为主,等经略后命。”
张盘笑了笑:“这我自然知道。”
随后,也是将手指按在地图上,从铁山划过北八道,再移至汉山,沉声道:“我料奴军最后必会退往汉山固守,为免生灵涂炭,我有一策。”
毛文龙道:“请张帅细说。”
张盘紧接着说道:“若想争救汉山,则可从席岛登岸入朝,直入黄海南道,东窥黄海北道,中路经略可先复义州,而后直取江原道。”
“我领水师绕过黄海难道,直入江华湾,过小延坪岛,直接到觉华岛,先行护住朝鲜君臣。”
“奴军主力都在朝鲜,宽甸之兵,又可由大甸堡,直奔赫图阿拉取老寨,料奴子听闻此报,必撤兵回援。”
毛承禄一旁再也插不上话,目瞪口呆听罢两人一番策划。
刀是一人之敌,战是三军之事,尤其此番援朝,更是国与国之间的对弈。
为将者如这二人一般有胆有识,不外乎都能出人头地,一人将皮岛变为雄镇,另一人则屡立战功,为一朝名将。
这时,两人议罢,毛文龙与张盘作了揖,慨然道:
“我两军便如张帅所言行事,张帅且宽心筹划战策之事,我这便去请示经略,莫延误了援朝大计。”
张盘点头,退出帐外,顿时被海风卷来的猩气扑了满脸。
他抬起袖子,边遮挡边走,登上座船,向等候多时的莱州营水师官兵下令道:“转舵,直奔觉华岛!”
站在甲板之上,感受四面八方冲来的浑浊海风,张盘负手而立,心神舒爽时,也感慨万千。
这朝鲜一国,也算是多灾多难。
但它同样也是幸运的,朝鲜君臣身后总有个大明,可以在关键时刻,扶上一把,拉它起来。
可是大明呢,有谁?
这些年来,朝中诽谤丛生,党争糜患。
朝臣嫉妒贤能,为臣者,稍有才能,便被争相攻讦,悻悻离去,报国无门;而为将者,威名既重,议论自生,刀子赢得了沙场,终斗不过朝堂的执笔文臣。
有功于国,亦是有罪于国。
皇爷乾纲独断,亲征西南,诛杀东林,在天下将暗之时,硬是将这颤颤巍巍,如同行将就木的大明朝,又给拉了回来。
可皇爷一己之力,终有竟时,总有他护不到的地方。
到了那时,又当如何?
这整个大明,全靠皇爷一个人,才能走到今日,张盘每一日都在担忧,担忧这位皇爷突然间驾鹤西去。
那他们这帮人,就真正没了希望。
想到这里,他将这些想法甩出脑海,自嘲的笑了笑,自言自语般道:“怎么会呢?皇爷龙体康健,春秋鼎盛啊!”
“这大明朝,离了我张盘可以,却是离不开皇爷。”
第七百五十二章 帝脉转移
北疆大捷,震动寰宇。
随着消息在大明境内传颂,各个州府全都陆续张贴告示,将朝廷书写的平西虏诏颁布天下。
而山西,却是有一些人不喜反忧。
破庙之中,正有一群人聚在一起,神色紧张。
“怎么办,你们倒是说说话呀!”一名男子身着粗布棉服,头裹白巾,说道:“眼下朝廷北疆大捷了,蒙古各部就要去北京朝贡了!”
“九边几无战事,边军一旦腾出手来,内地想乱就难了。”
“何况东厂的番狗一直咬着我们不放,好几个地方都被东厂给捣了,起义之事,还能不能如期进行了?”
闻言,周围的几人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也没想到形势居然会转变得如此之快,随着北疆大捷,科尔沁被彻底灭族,归附金国的漠北诸部,死的死、残的残,再对九边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眼下,九边之外,唯一就只剩下林丹汗的察哈尔部还保持着基本的力量,有一争的资本。
当然,也仅仅只是有“争”的资本,察哈尔部自上次入寇大败以来,一直都在恢复元气,再没敢南顾。
九边形势大好,意味着被多年牵制的朝廷精锐边军可以腾出手来,随时南下来到中原。
现在大明的边军,甚至可以出关去杀蒙古人,其恐怖的战斗力,完全不是中原一带的卫所官兵可比。
很快,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我看,事不宜迟,趁蒙古人还没入京朝贡,联络湖广、河南等地的教众,揭竿而起!”
“眼下各地灾荒甚重,流民与日俱增,只要喊出官逼民反的口号,必能引天下云集响应!”
听到这话,一人立即瞪了回去:
“胡闹!我白莲神教忍辱负重多年,为的就是等一个机会,我看,天启一朝不会有机会!”
“朱家的皇帝一向都是些短命鬼,这个天启,我看也活不长,等他死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说话的人是个老者,其实不无道理,因为历史上的朱由校明年就挂了。
除却万历、嘉靖以外,老朱家的皇帝爷们几乎个个都是短命鬼。
仁宣统共不过十年,武宗也英年早逝,朱由校那便宜老爹泰昌就更别提了,继位一个月不到就一命呜呼了。
这样看来,估摸着这个天启皇帝也活不到四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实则都只是在讨论,他们都在等最上方一个披着红色大髦的女人发话。
这个女人,脸蛋俏丽白净,长相不说是天仙吧,也颇有几分姿色,正是白莲教在山西的总教师郑怜儿。
白莲教根深蒂固,如老树盘根,在中原数百年都剿之不灭,自然是有它的本事。
在场这些人已经算是白莲教在山西的各个高层了,可就算是他们,除了郑怜儿这个顶头上司以外,其它的也都是一概不知。
也就是说,整个山西的白莲教教徒,除了通过郑怜儿以外,居然毫无联络其它高层的办法。
至于说白莲教的所谓领袖天师和神母,那更是一般教徒信奉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存在。
一层通着一层,只要有其中一人是个嘴硬的,线索便即中断。
这就是即便眼下这个“权倾朝野”,在全国各地都布满爪牙的东厂,这么久了,也没有完全查清白莲教的原因。
郑怜儿戴着红色兜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良久,方才娇声说道:
“诸位且静一静,无生老母方才给我传达了令旨,说这天启一朝,天生异象,帝星晦暗,本该到了灭亡之时。”
“可是帝星一旁,狼星却亮如白昼,盖过了帝星之辉。”
这话,即便白莲教高层们,也都听得云里雾里,那老者思索半晌,蹙眉道:“按总教师之意,朱家的帝系在转移?”
“正是。”郑怜儿柔声说道,轻轻颔首,随后又道:“所以我劝诸位,近来异象频频,还是少招惹是非,静待生变。”
一语既出,激起千层浪。
帝系转移,这种星象可不常见,就连武宗绝嗣、嘉靖改系,都未曾出现过这种百年难遇的异象。
对于他们这些信奉歪门邪道之人来说,这种星象只能是在说明一件事,这世间有一个真龙天子,早晚就将夺过朱家的江山。
那么,这个真龙天子会是谁?
……
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校处理了政务,来到懋勤殿,示意值守的小阉不要吭声,如同后世班主任一般,在殿后悄悄观察着内中的课堂。
出阁一年,皇长子如今已经从懵懂的孩童,转变为知书达理的天家贵胄,这般转变,让朱由校心中欣慰不已。
俯仰之间,业已身为人父,朱由校看着正仔细听课的朱慈燃及朱淑娥、朱慈炯,心中不住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