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杨念如,已经因为这次“挺身而出”对抗东厂旗尉的事,被周顺昌帮着谋了个国子监的监生资格。
现在的他,脸色丰润了,服饰鲜明了,就连先前腐儒一般的样子,也变得洒脱。
眼前的杨念如,再没有两个月前那种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寒酸气了。
身份不同,连呼吸都觉得比常人高贵。
这就是为什么,这些文人士子对东林文官趋之若鹜,视冠以东林之名为荣的原因。
杨念如跟颜佩韦笑呵呵的说话,心中却腻得厉害。
现在的他,已经是国子监生,身份地位与从前的秀才截然不同,自然更加看不起眼前这些商贾子弟了。
他和其余参与此次暴动的颜佩韦、周文元、马杰、沈扬四人围着一小桌随意而坐,举杯说道:
“诸位,我等为周老爷四十二岁生辰庆贺!”
“周老高寿无疆!”
“周老之高义,举世无双!”
“周老劝谏君上,为民请命,不惧阉奴,堪称本朝的无双国士!”
桌上摆着精致菜肴,众人纷纷举杯,正兴致勃勃地为周顺昌庆贺生辰。
而周顺昌,看起来也并非像是在外如声名那般的清心寡欲,他涨红了老脸,显然十分受用。
“老夫何德何能啊,竟如此受众位的抬爱……”
装还是要装一下的,周顺昌垂下头,泣不成声又道:
“老夫也不想抗旨不遵,可是眼下阉贼乱国,鹰犬遍地,老夫只得如此……”
“周老莫哭,这次若劝谏不成,再来一次便是!”杨念如早把自己当做了一众士子之首,起身说道:
“这次数万人不行,下次,我等便发动苏州全城的军民,将督办司烧毁,把所有的厂卫打出苏州!”
颜佩韦拍案叫绝:“好!杨兄说的好!”
“若是大家想要再劝谏,我颜家一定全力帮助,以助伟勋!”
周文元附和说道:“说的极是,我等以身劝谏,抗拒阉党,此事足传千古!”
众士子都是年轻之辈,哪里受得起这般鼓动,顿时都是面色涨红、高潮迭起,拍手叫好。
另一名士子首领沈扬顿时站起,冷笑:
“说得轻巧!周兄可敢与我等这就出去,叫来亲朋好友,劝说百姓冲进督办司,打死阉党鹰犬吗?”
周文元骑虎难下,拍案而起:“有何不敢!”
“哈哈哈!”杨念如也再度起身,朗声说道:
“既然二位仁兄有此想法,我也不可退缩了!颜兄、周公,我们立时召集百姓,冲入督办司,打死那些为祸乡里的阉党鹰犬!”
“督办司毁了,我看朝廷还拿什么收税!”
士子们闹哄哄的聚过来,同声叫好,不一会儿,都随着杨念如等人走出迎春阁,来到街上。
街上行人、百姓见到这些满脸通红,眼见是喝醉了酒的士子,都是惊诧不已,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众位!”
“当今陛下信任权阉,纵容不法,而督办司胡乱征税,搅扰民生,如何使得?”
“我等士子既晓孔孟圣人之道,就该带民请命,我们去砸了督办司,向朝廷请命!”
“将阉狗的鹰犬打出苏州城!”
这番叫喊,使得许多百姓避之唯恐不及,但这个社会上,一向不缺少那种投机取巧,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想捡便宜的。
眼下这个年头,这种人尤其更多。
很多百姓都是紧闭门窗,赶紧各回各家,生怕惹事,可士子们及各自的亲朋门生,汇聚成了一股数百人的人流。
他们人头攒动,吵吵闹闹向位于五条街之外的督办司衙门而去。
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多本来就无事可做的地痞、青皮,各地流民,沿街乞丐,都是纷纷加入。
很快,这股人流暴涨到了数千人之多,附近的几条街道都变得拥挤不堪。
颜佩韦并没有出去,他负手站在楼上,望着苏州城中的乱象,冷笑说道:
“周老爷,杨念如这个傻子,你给他个国子监生,他竟就如此的冲动。”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给我们省事儿了。”
周顺昌喝了一口小酒,坐在位子上静静说道:
“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你们颜家还不赶快派人去周府和皇商会,闹一闹事?”
颜佩韦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这是肯定的,费这么多的周章,在苏州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彻底整垮皇商会和那些参与皇商会的商人吗?
自己这些财阀,也是时候再占据商界的主导地位了!
第七百一十二章 里外不是人
“怎么回事?”
傅应星从进城走进督办司到现在,也就才半个多时辰,城中的变化却是急剧变化。
一名番子慌慌张张跑过来,急切说道:
“大档头不好了,那几个闹事的士子,又纠集不少人往咱们这来了!”
“什么?”傅应星一愣,问道:
“他们来了多少人,先派厂役去驱逐!”
那番子闻言面露难色,“不成啊,大档头,这次来的人比上次闹事的还多,现在怕是要有几千人之数!”
“他们一路过来,已到正阳街了……!”
“正阳街……”傅应星喃喃一声,“那岂不是距督办司衙门只有两条街不到了吗?”
“怎么我才刚进城,就发生这种事!”
督办司衙门毕竟不是军营,全数的厂役也就只有一千多人,大多数都分散在苏州城各处。
眼下还留在督办司衙门里的,只有三五百人。
“大档头……?”一名档头询问过去,见到傅应星正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像是吓傻了。
“派人去南京!”傅应星忽然间的拍案而起,说道:“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江南大营总督黄得功!”
档头闻言,纳闷问道:
“大档头,城中有两万驻军,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就算这些闹事的乱民再多,两万驻军还不足够吗?”
傅应星闻言,呵呵冷笑了一声,说出了实情。
“两万?那不过是账面上的数字罢了。”
“朝廷整顿中原五省及九边,这些年来,却独独没有动江南七省分毫,是因为这里的水太深!”
“整个江南省兵册上驻军十二万,实际上,总数能有两万就算不错了!”
“苏州城说是有两万驻军,据我的估算,也就是一两千人,指望这些人平乱,简直是痴人说梦……”
说着,傅应星反应过来,厉声催促道:
“快去,不要耽搁了!”
这名番子闻言点头,即转身而走,刚走几步,却是听闻督办司外一阵的喧闹。
他抬起头一看,脚步一晃,直奔后院小门而去。
傅应星看见报信的人已经走了,整理一番东厂大档头的鱼鳞服,再度冷笑一声道:
“走,随我看看去。”
“我今日倒要看看,这帮无胆鼠辈敢不敢强闯督办司!”
……
“砸了督办司!”
“督办司是权阉鹰犬做主,乱收民税,苛捐杂税繁多,我等读书人饱读圣贤书,就该为民举义!”
这时,乱哄哄的人流已经自迎春阁来到了督办司衙门外。
番子们如临大敌,纷纷赶出门外护卫,将手握在刀把上,警惕的看着眼前人头攒动的场景。
“放你娘的狗臭屁!”
衙门中忽然间传出一声大喝,傅应星跨步出来,阴冷的眸子缓缓扫过人群。
作为当今魏忠贤最为倚重的东厂诸番役之首,傅应星的凶名比锦衣卫四大千户更甚。
他的眼眸扫视过处,士子、百姓,或者是隐藏在其中的蛊惑造谣者,无不是胆颤心惊。
“我问你,近些年我们可到尔等家中征收田亩地税?”傅应星随便看着人群中的一名跟风男子问道。
“没、没有……”那男子心中有虚,连退几步。
“既然没有,为何跟着这群沽名钓誉的东林鼠辈,沿街闹事?尔可知,参与暴乱是杀头的罪过!”
傅应星脸色勃然一变,挥手喝道:“押下去!”
“是!”
番子们立即上前,将那男子押缚在地,众目睽睽之下将其拖进了督办司衙门。
这番雷霆手段,当即将街上这些人吓住,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杨念如、马杰、周文元、沈扬四名士子领袖对视几眼,一齐出来说道。
“众位,番子只有数百人,我等有其十倍!”
“就是,莫要被这些色厉内荏的番子吓住,随我们冲将上去,砸了督办司!”
“此人乃是当今权阉魏忠贤的亲侄子,作恶多端、怅行不法,我辈高义之士该当杀了此人,以谢天下!”
他们四个一喊起来,士子们也是纷纷出言怒喝。
一时间。周围的气氛再度被带动起来,眼看着乱民和士子就要冲入督办司。
傅应星大步一跨,倒是毫无惧色。
他抽出手中佩刀,怒喝:
“我看谁敢——!”
“这里是东厂督办司衙门,擅闯者,事后朝廷清查,皆以逆反之罪并论!”
话音落地,番子们纷纷抽出腰间挎着的东厂官制双刀。
两方剑拔弩张,势同水火。
就在这时,一阵鸣锣敲响,却是苏州知府寇慎带着苏州知府衙门的衙役们赶到。
衙役人数不多,只有三五十人,却还是在数千人之中硬生生开辟一条道路出来。
寇慎拦在众人身前,说道:
“诸位,朝廷征收课税,打砸督办司总不是办法,听本官一句劝,回去吧!”
“否则,番子们一旦报复,大家都要遭受池鱼之殃啊!”
寇慎这一番话,看似是在规劝,实则却是在拉偏架,所说的话,听在东厂众人耳中,就像刺刀一般尖锐。
“寇慎!”傅应星厉声说道:“你好大的本事,朝廷何曾收了课税?朝廷收的不过是商税!”
“商税、课税,怎能混为一谈!”
“枉你还自比苏州百姓的父母官,你当得起这个名号吗?”
寇慎听了这样一番“实话”,脸上却是毫无波动,微微一笑,转身说道:
“傅大档头,差不多就得了。”
“本官饱受苏州百姓爱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这次也是来为东厂说和,怎么还不分青红皂白了呢?”
傅应星是越听越来气,合着自己里外都不是人了,当即就是大手一挥,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