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不去左翼,就只有一条路,围攻察汉浩特以解围。
可是察汉浩特太远了,那里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自成祖以来,还从没有任何一支明军打到过那么远。
沿途经过之处会不会下雨,会有多少忠于察哈尔的蒙古部落,这更加是预料不到之事。
劳师远征,同样是兵家大忌!
……
明军抵达归化城,却陷入了两难抉择。
孙传庭毕竟这种大战的指挥经验还不够丰富,担忧这为难那,一时间,竟三日不得存进。
与此同时,鄂尔多斯地区。
左翼诸部在八月初即遭到臣服于察哈尔部黄金家族的漠南蒙古势力大规模入侵,战线纵深达一千多里。
林丹巴图尔亲率察哈尔铁骑八万,诈称十三万之众,择一处平地,浩浩荡荡直抵鄂尔多斯。
一路之上,马不停蹄,昼夜兼程,于八月十六日来到归属于左翼三大部之一阿巴噶部的领地。
林丹巴图尔命令大军稍作休整,即分散为六路出击,并且下达了三日内灭亡阿巴噶部的命令。
一时间,鄂尔多斯地区尽都是察哈尔骑兵的往来呼喝声音。
阿巴噶部虽然号称左翼三大部之一,但全部族人尚且没有林丹巴图尔带来的骑兵多,根本难以抵挡。
很快,阿巴噶部全面崩溃,各驻牧地都是血流成河,部众四处逃散,喊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第五百三十二章 棋局
来自关外的一纸战报,使得朝堂上又变得风声鹤唳。
很多人之前就对孙传庭不甚了解,全因朱由校乾纲独断,执意委任其为督师,这才让他顺利出了关外。
擅杀蓟州总兵王保,虽事后查明确有其实,可这依旧令一部分人不满。
随着三日间归化城大军未曾存进的消息传出,满朝文武都是言论纷纷,尤其户部,更是一日三诉苦。
现今的户部,是原兵部尚书崔呈秀在统领。
崔呈秀是个文臣,不懂得什么兵事,却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一坐就是三年,眼下才刚到户部,自以为到了清净之处,不想却再生事端,令他目不暇接。
这是孙传庭按兵不动的第四天了,朱由校看着户部在今天上呈的第二份奏疏,心中也不是个滋味。
由于熟知历史,孙传庭肯定是要信任的。
可问题就在于,打仗实在太耗钱了,户部再三向自己诉苦,希望自己能下圣旨催促孙传庭进军,也的确是火烧眉毛了。
朱由校心里明白,孙传庭肯定对战事有自己的了解,按兵不动,肯定是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了。
此刻御案上,左手边是左翼诸部的求援,右手边则是户部、兵部针对战事后勤做出的考量,想要催促孙传庭尽快进军。
当年萨尔浒就是这样,朝廷遥控指挥,使得前线将领更加进退两难,不得不放弃优势兵力,选择多路出击,围歼赫图阿拉,以期毕其功于一役。
那个时候,就连前线的将领们也都对努尔哈赤率领下的女真太过轻视,杜松部贪功冒进,也是诱因之一。
无论如何,萨尔浒之战失败这个黑锅,当时的内阁和兵部是一定要背的。
现在同样的问题摆在朱由校眼前,文臣们都希望催促孙传庭进军,以最快的速度结束北征。
然而对于朱由校来说,这么做实在让人后脊背发凉。
历史上崇祯皇帝催促孙传庭,后者仓促进军以致的大败,更是历历在目。
说到底,大明的国库虽然这些年有所缓解,但同样的,用钱的地方更多。
在新盐法彻底落实和收到成效以前,还要负担庞大的军费开支,这实在是令财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朱由校也明白,将领指挥作战最忌讳受到非战争因素的干扰。
单凭萨尔浒之战来说,如果内阁和兵部没有催促,而是让杨镐详细考察制定计划步步为营,努尔哈赤现在也许还在长白山吃野菜。
而内阁和兵部的催促也不是没有他的道理,因为当时的财政比现在更难过,由于时值冬日,后勤运输也根本上不去。
户部和兵部的众臣,对战争引起的财政负担,还有各地兵备情况最是了解。
对他们来说,现在的战况实在不容许他们再慢悠悠的喝茶闲谈了,他们迫切需要皇帝下旨,催促孙传庭进军。
朱由校想着,能拖一日就算一日,孙传庭的作战,他本不打算干预,现在也不会改变原有想法。
崔呈秀调任户部以后,兵部左侍郎王洽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下任兵部尚书的人选。
往外来到大明门外,正好遇见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会同几名户部臣子走出来,便拱手问道:
“李大人,陛下怎么说?”
李邦华叹了口气。
“唉!”
“林丹巴图尔举大兵侧击左翼,左翼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孙传庭居然还在归化城按兵不动,他在想什么?”
“这是今日来的塘报,左翼的强部之一阿巴噶部已经被察哈尔打散,再不救援,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等不及说完最后一个字,李邦华便拉着王洽,还有一些兵部、户部、都察院的臣子跌跌撞撞地一路向北,踉跄来到承天门外。
承天门外有两个朱红色顶盖的亭子,西边一个设着高鼓,东边另一个悬着金钟。
李邦华与王洽率领臣子们出了承天门,在勇卫营将校诧异的目光中一批往西,另一批向东。
前者抱起碗口粗的钟杵,尽全力撞响了金钟。
后者见状,也与众臣合力抓起粗入童臂的鼓槌,将两臂轮圆,向高鼓奋力砸去。
霎时间,振聋醒聩的钟鼓声在紫禁城上空嗡然而响。
钟鼓齐鸣!这可不是一般的大事!
在各部朝房中坐班的朝廷文武百官们闻声,俱都是抬起头,精神一惊,来不及多说,各部的官员亦都是整理衣冠,向乾清宫汇聚而去。
官员们如同潺潺支流,海纳百川,归于一处。
朱由校一甩手,好似要将烦恼甩出思绪一般,拿起棋谱自顾自摆了一道棋局,在心中做了为孙传庭拖延百官的打算,忽然听见承天门外响起了钟鼓声。
一时间,朱由校有了不好的预感,垂头看着棋局,对一旁说道:
“朕未曾召集群臣议事,朝会也不在今日,为何皇城钟鼓大作?你出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不多时,那内侍太监步履如飞地赶回,奏道:
“陛下,是都左都御史大人和兵部堂官大人在承天门外击鼓撞钟!”
朱由校才刚应付走了李邦华和户部、都察院的臣子,本以为今日就能蒙混过去,却没想到,他们直接出去搞了个大动静。
“胡闹!”
“他二人都是朕的肱骨大臣,怎么也仿效那些顽劣书生的行径,那这击鼓撞钟当做儿戏!”
“你再出去告诉他们,这次朕只当没发生过,叫他们各自回去,好生处理政务!”
言罢,朱由校低下头又去看棋谱上的某著名棋局。
这副棋局,老将这方可谓占尽优势,不仅子力上比对方多了三个卒,而且车马炮位置甚佳。
双车一占中路,一封将门,二马一窥九宫,一伺卧槽,两炮一沉底线,一瞄闷宫,只要再向前挺一步卒,对方就要无计可施。
可是为什么,对方却能反败为胜?
朱由校在宫里闲暇之时,常与人研究棋艺。
宫中、朝中都不乏大师级的棋手,虽然朱由校是闲暇玩乐,可久而久之,棋力自然也不是庸人可比。
对老将来说,取胜简直手拿把攥,现在朱由校需要看的是为什么对方能反败为胜,杀出一条血路。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自己没有钻研透彻的最佳着法?
朱由校正在细细思索,然而承天门外的钟鼓声却并不打算让他继续“闲暇”下去,一阵接着一阵。
即便是平日脾气温和,朱由校也架不住外头的钟鼓声嗡嗡一直响,有些急了,转头喝道:
“怎么还在敲?”
第五百三十三章 穷兵黩武
话音刚落,金瓜武士在西暖阁外奏道:
“启奏陛下!三公九卿六部长官等朝廷重臣闻听钟鼓齐鸣,都从朝房出来,在太和殿外侯驾!”
“得,这棋是再也下不下去了。”
朱由校眼珠一转,恨恨咒骂一声,故意让旁人听见,然后将棋子用力往地下一摔。
想了想,似乎还不解气,直接将整个棋盘扫落在地!
西暖阁侍驾的宫人们一年也见不到天启皇帝几次这般的龙威震怒,连忙纷纷跪倒,垂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朱由校见目的达到,边向外走边咬牙切齿地道:
“摆驾上朝!”
“朕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塌天大祸,居然在承天门外击鼓撞钟,唤来六部九卿,各部臣工!”
“若是小题大做,这番朕非得先治他们一个惊扰圣驾之罪!”
不多时,朱由校沉着脸坐在了太和殿的九龙御座上,没好气儿地瞪了一眼总爱小题大做的李邦华,道:
“朕方才不是还在暖阁与你说过,孙传庭的事,朕自有计较,不用你们操心,这么快就忘了?”
李邦华不慌不忙,从袍袖里取出最新的塘报。
据说这次战争也惊动了东面的建奴,老奴身子刚刚转好,便就虎视眈眈,要亲征内喀尔喀找回上次辽东战败的场子。
“陛下,建州奴酋即日就要再次起兵,由于西翼牵制,我朝无法顾及内喀尔喀。”
“这是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奏报,十万火急,陛下总不至于连辽东的塘报也不看吧!”
好家伙,居然学会拿熊廷弼来压朕了。
朱由校从内侍手中接过塘报,还没看,先发了一通牢骚:“又是边报,辽东、西虏,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努尔哈赤个不识好歹的东西,难道就一点儿也不知道知足么?”
“我大明世代待他一家可不薄!许他子孙世袭建州卫都督,先帝还封过他龙虎大将军,他还要怎么样?”
“难不成这货还要做王不成!他也配!”
这一通牢骚,与其说是痛骂努尔哈赤,倒不如说是朱由校借此发泄不满,向群臣表达一个态度。
刚才下棋没下成,又一直被宫外的钟鼓声所扰,辽东和西虏的战事连年不断,塘报一封接着一封。
朕现在很火大,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果然,这一番有模有样的发怒很快收到成效。
众大臣见皇帝满脸的不高兴,嘴巴里头一回和连珠炮似的发牢骚,就知道这位爷心情不怎么样。
这样一来,除了几个胆子特别大的还在跃跃欲试,其他人都打着明哲保身的想法,谁也没敢接话。
偌大的太和殿上,只能听见朱由校刻意加重的喘息声,还有塘报的纸页翻动声。
“混账!”朱由校终于看完了塘报,用力一摔,将塘报摔回了李邦华脚下,“魏广微、王洽这两个东西呢!”
“一个内阁首辅,一个兵部尚书,这点破事儿你们处理不好吗?也值得击鼓敲钟,大惊小怪!”
魏广微听得清楚明白,这位爷许不想管孙传庭的事儿,在这故意发怒转移视线好跑路。
至于王洽,虽然在兵事理解上比崔呈秀和魏广微都高出好几个层次,可是在谄媚上意这种事上,他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两个人虽然一齐出列,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跪倒,可实际上,心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考虑。
魏广微说道:“陛下息怒,这是臣一时疏忽,还请陛下责罚!”
有时候,一个听话的内阁首辅,他就是这么有用。
朱由校没什么好犹豫的,心里感慨一句,然后顺着台阶就直接下了,抬抬手示意众人平身,闷声说道:
“朕念你们一片忠心,所报之事又确系十万火急,便不追究擅集群臣,击鼓敲钟之罪了!”
“你们平身,各自散去吧!”
说完,立马就要起身。
借着这股子龙威震怒的余威还没散尽,众大臣还在被吓傻的边缘,还是赶紧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