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这样的周边情势下,作为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除本部察哈尔以外,实际上只能支配辽河套一带的几十个漠南蒙古诸部。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部落对他阳奉阴违。
林丹巴图尔在天启二年以前,可以真正掌管的主要几个漠南大部分别为浩齐特、奈曼、克什克腾、乌珠穆沁、苏尼特、敖汉、阿喇克卓特和主锡惕八个鄂托克。
除此以外,他仅被漠南诸部奉为名义上的共主。
至于漠北强盛的外喀尔喀部更早已声称当世已非黄金家族的时代,他们不承认蒙古大汗为共主。
天启二年六月,大明调集九边重兵与后金、科尔沁、内喀尔喀五部大战。
林丹巴图尔接到了朱由校的诏书,回复的非常果断,但就是不出兵,他根本没有把这个所谓的盟约当回事儿。
林丹巴图尔知道,这次背盟之举,肯定会招惹来明朝的报复,或者是后金的入侵。
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自从继位之初,他便立志恢复先祖成吉思汗的霸业,在这样明金双方都忙于大战的时候,自然是察哈尔部扩张的良机。
天启二年六月至天启三年十二月间,林丹巴图尔动用各种手段,促成了赤儿山一带强盛的土默特部的分裂。
自此,土默特一蹶不振,分裂为东西土默特。
在这之后,林丹巴图尔率领察哈尔部东征西讨,相继攻灭了十几个不听从诏令的漠南蒙古部落,兼并其部,将势力所及扩充到塞北三卫。
很快,林丹巴图尔收到了大明战胜的消息。
有胜者,就肯定有败者。
内喀尔喀四部和科尔沁在福余卫被朱燮元率领的七镇明军击溃,元气大伤,短期内根本无力再组织任何大规模的骑兵。
林丹巴图尔没有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天启三年十一月,也就是大明内部正忙于科举大案,朱由校在重组内阁的时候,林丹巴图尔马不停蹄的出兵了。
林丹巴图尔率领十二万察哈尔轻骑兵大举入侵内喀尔喀,用武力迫使其中已倒向后金的四大部臣服于他。
至此,漠南蒙古诸部悉归察哈尔,就连内喀尔喀五大部,其中的四个部落也臣服于林丹汗。
这天,朱由校负手站在懋勤殿内,看着一副地图。
看来此前还是将林丹巴图尔,这个历史上致力于恢复蒙古帝国霸业的林丹汗想简单了。
这个林丹巴图尔,居然能趁着自己与努尔哈赤大战的时候,在西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辽东大战打了一年,养案消灭东林,重组内阁和军机处用了半年,就这一年半的时间,林丹巴图尔竟然把漠南诸部统一了……
还不仅仅是统一了漠南蒙古诸部,他还利用自己击溃内喀尔喀四部联军的这场胜利,以重兵迫使内喀尔喀向察哈尔部臣服。
看着地图上忽然冒出来西面那一大片的察哈尔区域,朱由校手中攥着的兵部题奏不经意间落在了地上。
兵部题奏上,赫然就有这样一句话:
“其势力所及,西起河套,东至塞北三卫,北抵内喀尔喀,南达赤儿山,威逼大同,绵延数千里。”
第四百五十四章 西暖阁奏对
“察哈尔部之所以崛起,是因为彼时大明正与建奴作战,九边军镇空其七,这才能让他侵吞漠南及内喀尔喀。”
乾清宫西暖阁,兵部尚书崔呈秀正在奏对。
这个例子自古有之,有明一朝,每逢大事,当朝皇帝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要叫来心腹的肱骨大臣面见相商,是为奏对。
奏对过后的臣子,基本都会被满朝文武视作皇帝的心腹,威望会上涨一大截,也是为臣荣誉的象征。
崔呈秀一直以阉党自居,虽说天启皇帝一直与他有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可这却还是第一次受到召见前来西暖阁奏对。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肯定,更是一个鞭策。
东林在朝廷当中的倒台已经是不可逆转之势,接下来阉党一家独大,皇帝必有权衡之术,如何取舍,就要看他自己了。
崔呈秀心中明白,皇帝要他来做兵部尚书这个险要位置,并非是他的战策见识有多卓越,仅仅是因为不想让东林占据而已。
现在东林倒台,他一方面只能继续尽心尽力的出谋划策,另一方面,也是该准备退位让贤了。
至于兵部尚书之后去往哪里任职,或者是请辞归乡,这些还要看天启皇帝的意思。
听他说完,朱由校紧了紧身上披着的锦裘,道:
“你说的很对,林丹巴图尔素以蒙古大汗自居,对朕,对大明,不过也是阳奉阴违,实际上他的心里,只想着恢复他黄金家族的霸业。”
“爱卿有何解决之法?说来朕听听……”
说完,将目光望向了崔呈秀。
崔呈秀昨夜接到奏对圣旨时,便就猜到是为了这件事,为了能在皇帝面前表现良好,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太好的解决之法。
“陛下,如今察哈尔部盛极一时,漠南诸部、内喀尔喀四部俱都臣服于它,林丹巴图尔也不仅一次对塞北三卫趋之若鹜。”
“臣看,朝廷可以责令塞北三卫内迁,将三卫之地让予察哈尔驻牧……”
话还没说完,朱由校冷哼一声,斥道:
“荒谬——!”
“朝廷去年与建奴大战,为的就是保住福余卫,以免建奴在广宁至锦州一带接连一片,如此轻易放弃,岂不冷了军心。”
“亏你还是兵部尚书,肚子里就没有其它的点子了吗?”
朱由校说着,叹了口气,将目光瞥向窗檐,望着暖阁外纷飞的轻雪,也不知是对时局的感叹,还是对崔呈秀的失望。
崔呈秀无奈,也无话说。
君臣二人相默无言,小会儿以后,朱由校站起身来,望着挂在西暖阁内的边疆形势图。
自察哈尔部崛起的消息传来,这幅图就被朱由校常挂在西暖阁,以便随时观看形势,遏制西虏。
东虏建州,主要指努尔哈赤,西虏蒙古,则是指林丹巴图尔,这是明朝对塞外这一带的称呼。
不得不说,现在这个时候,国内燎原的灾荒才刚刚起步,塞外这两个人又都是历史上的所谓雄主。
朱由校拼命打压下去一个,转眼间就又冒出来另一个。
不过,相比努尔哈赤,林丹巴图尔所谓的绵延千里,实则是内患无穷,朱由校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只不过还待考证和确认。
毕竟,这样的大国策,不能单凭自己一厢情愿就定下来,这对今后局势的影响无法估量。
朱由校必须多问问,才能下定这个决心。
“唉……”
朱由校首先打破了僵局,转身扔出去一份塘报,道:“看看吧,这是昨日大同镇发来最新的塘报。”
“你这个兵部尚书,怕还不知道吧。”
崔呈秀一惊,连忙捡起来看。
这一看不得了,他也是没想到林丹巴图尔会这么胆大。
林丹巴图尔是双管齐下,一方面下国书吸引目光,大张旗鼓的索要塞北三卫,称塞北三卫的乌齐叶特、朵颜、翁牛特诸部本就受蒙古大汗的统辖。
其中乌齐叶特的宰塞,更是他黄金家族的后裔。
身为蒙古大汗,他有权利也有能力去处置自家叛逆,还望大明不要干涉察哈尔对福余卫的乌齐叶特的攻伐。
“现在是乌齐叶特,紧接着就轮到朵颜和翁牛特了,塞北三卫只怕还堵不住他的口,科尔沁和东土默特就是下一个。”
崔呈秀说完,震惊的放下了塘报。
朱由校冷哼一声,道:
“看来你这个兵部尚书,还是有一些见识,比张鹤鸣和王化贞强多了,不过朕倒不这么觉得。”
“林丹巴图尔如果吃掉了塞北三卫,但是他对科尔沁和东土默特不敢动作太大,那边的建奴虽然遭受重创,但毕竟实力还在。”
“林丹巴图尔素来对建州忌惮不已,试探之举会有,但只要建州出兵,他就不会再去招惹科尔沁和东土默特。”
说到这里,朱由校摆了摆手,道: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何况朕也不会轻易将塞北三卫拱手相让,实在不行,那就再打一场。”
朱由校坐回到龙椅上,冷笑道:
“这个林丹巴图尔,明着下国书向朕索要塞北三卫和册封,实际上你看看,他也已经到大同打草谷去了。”
崔呈秀点头,叹道:
“林丹巴图尔看着是要对塞北三卫动兵,实际上派西土默特围了杀虎口,朝廷将重兵聚集在大同西路,可他们却从大同东路的白羊口进来了。”
“白羊口兵备薄弱,察哈尔部自此入寇,镇虏卫的指挥使已经在三天前殉国了。”
朱由校点头,道:
“杀虎口和塞北三卫都是引诱兵力的饵子,实际上林丹巴图尔是要从白羊口进来,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来大同、宣府捞一票。”
崔呈秀也来到地图边上,看了看边镇的军备布防,道:
“我朝边境绵延千里,九边驻军不足,这样长的边境线,想要守住每一点,实在太难了,这不是地方将领的过错。”
朱由校自然知道这不是地方将领的过错,也没有治罪的意思,镇虏卫指挥使田庚战死白羊口,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并非是贪生怕战之人。
可形势就是如此,历史上林丹巴图尔几次入寇,也没人挡得住,现在的问题上,怎么让他有来无回,不让下一次入寇再发生。
正说到这里,乾清宫管事牌子王朝辅来到门口,轻声禀道:
“爷,孙传庭和卢象升来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后生可畏
听这话,崔呈秀心里多少有点变化。
孙传庭和卢象升,这两个人是两年前才崭露头角的,现在奉旨在地方编练新军,整顿兵备。
朝中文武重臣这么多,为何偏偏要叫两名地方兵备来奏对?
这种官职来西暖阁面圣奏对,这还是头一遭,是不是陛下太过偏袒于他们了?
正想着,殿外走进来两人。
其中一人,一身布面铠甲,佩刀已经交给守卫承天门的勇卫营千总,气质看上去像是名文官,但却没有一点儿文人该有的样子。
这个人崔呈秀见过,是孙传庭。
另外那人,则是一板一眼穿着地方兵备官员朝见的官服,看上去就是个正经的地方官,没有丝毫起眼之处。
这两个人,崔呈秀实在不明白陛下叫他们来干什么。
“臣山海关兵备孙传庭,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臣大名府兵备卢象升,参见陛下!”
说完,两人微微抬头,窥视上颜,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进宫面圣,每一眼都是分外新奇和崇敬。
说实话,孙传庭和卢象升接到西暖阁奏对的旨意时,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实际上,这就是真真切切的圣旨。
奏对!
这是皇帝将自己视作心腹的象征,无数人趋之若鹜,但天启一朝四年以来,还没有几个臣子得到过此等殊荣。
当然,魏忠贤免谈,别说奏对了,和天启皇帝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他比谁都要长。
“昨日边关发来的塘报,都看看吧。”
朱由校说完,崔呈秀立即将手中塘报交到孙传庭手上。
卢象升也凑近过去看,两人先后看完,下意识对视一眼,都是面色凝重,再一望眼前,发觉皇帝正背对他们负手看着边疆形势图。
一下子,两个人全都明白这次奏对是要来问什么了。
还不等朱由校询问,孙传庭直接说道:
“陛下,林丹巴图尔看似强盛,实际远不如建奴为我朝带来的威胁,朝廷只需略施小计,边关之围可解!”
卢象升点头,补充道:
“臣觉得孙兵备所言极是,只不过要注意一点,分化察哈尔与诸部的关系时,不能让察哈尔一蹶不振。”
“朝廷还需要利用察哈尔在西翼牵制东虏,一旦察哈尔部失去了牵制效用,蒙古可能完全倒向西虏!”
“到了那时,才是真正的大难临头!”
崔呈秀听着这两人的话,云里雾里,却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他连忙拱手附和道:
“陛下,臣觉得他们两人说的有理。”
朱由校看向崔呈秀,冲他点了点头,再坐回到龙椅上,指着地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