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这俩人一说话,余的勋戚们放心了,纷纷站出来与群臣对喷。
本以为勋戚们立场鲜明的加入进来,能制止这场无意义的口水战,谁成想,这帮货骂更欢了。
看见反而更乱的安定殿,坐在上面的朱由校眉头一皱,有点不高兴了。
同一时间,大明朝的南北两个地方,文武官员以及勋戚们如稀泥似的搅和在一起,就好像菜市场里头泼妇骂街。
这还得了?
要是连自己带出来这帮人意见都不能统一,更别提制止京师朝廷的纷争了,朱由校轻咳一声,意在让众人住口。
然而这次,不知底下的人骂欢实了没听着还是怎的,朱由校连咳了几声,也没人勒他。
一旁,乾清宫功的管事牌子王朝辅注意到皇帝的脸色,手脚发颤,连忙捏着嗓子喊道:
“诸位,都停一停了,陛下有话要说!”
群臣愕然抬首,只见朱由校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看那表情,就差当场把他们全都给砍了。
群臣们吓得呆若木鸡,连忙各回位置。
这时候,朱由校说话了。
“好啊,好!”
“你们这些大明朝的臣子,吵起来连你们的皇上都不顾了,好得很,真是一帮好臣子!”
朱由校环视阶下,站起身来,将宝剑锵然立在身侧,淡淡道:
“你们都是朝廷上的重臣,所以朕才会带你们出来南巡,可朕万万没想到,你们居然和京师那帮人一样!”
“瞧瞧、瞧瞧,这大明朝廷的文武百官们议起事来,和菜市场的泼妇骂街有何不同?”
一众文武大臣吓得面如土色,纷纷伏地,瑟瑟发抖。
工部侍郎冯铨是出来这批人里头最知道朱由校心意的,他意识到这是个逢迎君上的好时机,赶紧站了出来,当先请罪。
“陛下息怒,臣知罪!”
他这么一说,余的群臣不好再这样傻站着,让皇帝下不来台,只好一个接一个的请罪。
朱由校自然不可能动手把这群臣子全砍了,他坐了下来,一手握住宝剑,冷眼环视阶下,用不容置喙地口气道:
“这次大试结果既已定下,除了选定到它地为官那五百人,其余的原南京官员,从下月起,薪俸全数停了,再不发放。”
“要是还在这赖着想当官的,朕也不勉强,这把剑也不是吃素的,朕还拿它砍过西南作乱的土司,砍他们正好!”
“这么想当官,就到地府里去当官!”
这话一落,群臣们便已知道,皇帝这是要继续改革的意思,看起来君上改革之意已决,那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再行劝谏,除了触怒皇帝以外,毫无用处。
朱由校抽出宝剑,用手指轻抚锐利的剑锋,眼角余光一瞥,面无表情道:“看看你们,哪里还有一点朝廷重臣的样子?”
“别以为朕不知道,那些大试靠后的官员,虽然丢了官身,回到家乡后也没闲着,就连在回乡的路上,他们也是忙得很。”
“朝廷发他们回原籍,本来是为了他们好,可他们却变本加厉,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朕的底线。”
朱由校嗟然一叹,凝视剑锋,他从闪亮的剑锋深处,看见了自己脸上的无奈。
“都是自命清高之人哪!”
“魏忠贤就是那大奸大恶之人,朕就是那甘受蒙蔽之人,怎么这种好事朕提出来,就跟要了你们的命似的呢?”
“来,都告诉告诉朕,你们是怎么想的?”
“嗯?”
朱由校说完,猛然抬头,一个一个去看底下的文武重臣。
安定殿上与之前截然相反,没有一个人吭声,每当朱由校眼眸望向一人时,那人就是浑身一颤,大气也不敢出。
群臣们粗重的呼吸声,朱由校仿佛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好,你们不说。”
“朕替你们说,你们给朕好好儿听着。”
朱由校起身,这次不再坐在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在了通往皇位的御阶上,手中剑锋侧向群臣。
“江南现在出了一个无锡书院,一帮自命不凡的大贤,被朝廷贬黜以后,便都借着讲学的名,天天聚在那里。”
“他们谈论的是什么?是朝政,朝中的奸臣、庸君,还有阉党作祟,都是他们谈论的对象。”
朱由校通过剑锋亮处观察着他们的脸色,不无意外,这番话讲出来,令在场的文武重臣,无不是冷汗直冒,双腿发软。
“说什么权阉祸国,我辈读书人,该当身死社稷,死谏君王。”
“那些百姓懂什么,这些话听的多了,就也认为朝廷当中,阉党作乱,朕是庸主,臣子嘛,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阉党。”
“听听,话说的多好听……”
正当朱由校说的群臣哑口无言,面红耳赤时,却忽然站起,指向阶下一臣,冷然喝问:
“都察院御史郑世——!”
“有你一个吧……嗯?”
郑秀浑身一颤,继而仓皇跪倒,连忙自证:
“陛下,臣、臣是受人邀请去了一趟,臣此去是为劝说他们莫要评论时政,可他们不听。”
“臣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
“日月别鉴了,它们白天晚上都得照着你们这群朝廷重臣,哪还有这功夫。”朱由校呵呵冷笑一声,转身又道:
“另外朕还听说了,有了叫汤宾尹的国子监祭酒,这次朕裁革南京部院,他丢了官儿,回乡之后拉了一般朋友,成立了个什么……”
说到这,朱由校想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道:
“哦!对,宣昆党!”
“啧啧,这个党可不得了,无锡书院是在士子、百姓当中有名望,他们可厉害了,畿辅、山东、河南、山西等地都有他们的分店。”
“别说,朕还真没料到,这群在南京当官时毫无建树的人,被裁了官以后,能耐会有这么大。”
朱由校在上头自言自语,时而癫狂大笑,时而面若寒霜。
可是安定殿上的每一名文武大臣都听得出来,这笑中透露着的,是这位皇帝的何等无奈和心凉!
第三百二十章 召田尔耕、卢象升、孙传庭进宫
自从有了魏忠贤以后,朱由校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下场,把官场里的道道摆在明面上说出来了。
群臣也都知道,某些人这次真的是做过了。
他们木讷地站在阶下,看着上头似已将全部目光放在手中宝剑上的天启皇帝,谁也没想到,这次改革会闹到这种地步。
无锡书院派和汤宾尹成立的宣昆党,虽然出现才不久,但在此时的局势下,却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这两个党的人,到处都有朋友,朝廷每在改革上加大力度,加入他们的官员也就越来越多。
无锡书院还有宣昆党,属于时代的产物。
朱由校没有改革,这两个东西就不会出现,或者很久才出现,朱由校在天启三年提出改革,他们就应运而生了。
时间一长,就连支持改革的军机大臣、内阁辅臣,还有内廷大裆,听见他们的名字,亦都感觉头痛得紧。
几乎所有反对改革的官员,全都聚齐到了这两党之中,他们有个一致的意见,就是口口声声要求立即恢复南京六部各院。
当然,他们也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南京设立部院,这是大明建国以来的祖制。
依仗时下的舆论和风口浪尖全都偏向他们,这两党的官员也都闹得越来越厉害。
朱由校在这件事上强硬的态度,也让军机和内阁重臣,还有内廷的大裆们都觉得自己脑袋提在手中,性命更是朝不保夕。
如果不和勋戚们一样,尽快表露个立场出来,那这件事往什么方向发展,这可就是不能预料了。
军机房之中,魏广微、王在晋二人也是内阁辅臣。
自内阁首辅韩爌的态度暧昧不明,顾秉谦及另外两名阁臣辞官归乡以后,就属他们最受人关注。
很快,以崔呈秀、张维贤、魏广微及王在晋四位军机房、内阁大臣为首,支持改革的大臣联名上了一封奏疏。
奏疏中的内容,直指东林党人创办的无锡书院,以及前南京国子监祭酒汤宾尹等被裁官员成立的宣昆党。
说这两个党派的人如何如何放肆,不将当今的圣上及朝廷法令放在眼里,请求天启皇帝依律严办。
这天,王朝辅躬身将奏疏放在南京城中的行宫中,恭敬地禀道:
“皇爷,这是京师军机房、内阁四位阁老联名递上来的本子。”
朱由校似乎心情不怎么好,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呵斥道:
“没眼力见的东西,没见朕歇着呢?”
王朝辅连忙伏地请罪,就要退去,刚刚转身,还没来得及远走两步,就听朱由校在后面说道:
“本子放这,其他人不得朕传唤,不得擅自进来。”
王朝辅知道此事再留在这里,只能白白挨骂,赶忙叩首告罪,将本子放在朱由校触手可及的地方,抬腿出了安定殿。
一脚出了安定殿,王朝辅松了口气,向侍候殿外的两名牌子说道:
“都听着点,要是有人觐见,没得陛下的旨意,就是内阁首辅亲自来了,也得给咱家拦在这儿!”
“公公放心,小的们都仔细着儿哪!”
两名牌子嘿嘿笑着,其中一人却是眨了眨眼,忽然问道:
“公公,这几天皇上的心情都不怎么样啊!”
另外那人面上也露出惧色,担忧道:“昨儿个据说还杖毙了那个直殿监的小太监,可是渗人着呢。”
“唉!”
提起这话,王朝辅眼珠一转,重重叹了口气:“还不是叫无锡书院和宣昆党那帮杀才给闹的?”
“你说说,他们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当这个官?”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牌子道:
“现在这年头,有哪个人不想当官儿的,不仅说出去有面子,嘿嘿,也能捞钱不是!”
王朝辅瞪他一眼,呵斥道:
“不顶事的东西,平时叫你们去干点什么,总是推三阻四的,这种消息倒打听得勤快。”
他一甩袖子,边走边道:
“今儿咱家与你们说的,一个字也不许透露出去,还有直殿监那个太监被杖毙的事儿,也不准说。”
“哪能啊!”
“宫里的事儿,奴婢怎么敢随便乱传!”
两名牌子嘿嘿笑着,点头哈腰的议论着,王朝辅刚一转身,赶紧就去找其余的太监聊着。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王朝辅转角过去停住脚步,靠在墙边听了半晌,却是满意地笑了起来。
转头,王朝辅来到直殿监在行宫的驻地。
这里的主事太监忙颠颠跑出来,躬身道:“哪阵子风给御前的王牌子吹来了,小的这儿可真是蓬荜生辉!”
“你丫少跟咱家这扯这些有的没的。”
这人是阉党心腹,王朝辅自然懒得多说,他从衣袖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递过去说道:
“这是陛下赐给李英那厮家里,给他添补家用的。”
“这为国事献身,总是朝廷对他有亏欠……”
主事太监端着一张油水十足的肥腻圆脸,笑嘿嘿接来银锭,脸上一副震惊及钦佩的目光,山呼道:
“陛下仁德,陛下仁德呀!”
“这事儿,你得烂在肚子里,派个信得过的小太监偷摸去给了就行了,不要声张。”
王朝辅脸色逐渐严肃起来,警告道:
“要是抖搂出去,咱家可保不住你这颗脑袋瓜子。”
主事太监自然也明白,这是皇帝陛下不愿提及的肮脏事,虽然是条人命,但在这个年代,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可要是闹了出来,对自己来说,可就是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