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第三百零四章 大明督师朱燮元
四川,重庆。
每当忙碌起来的时候,才觉时光飞逝。
自朱由校亲征西南之役已过去一载有余,西南边陲的迅速安定,也为中原官军腾出了手脚。
大军班师之后,各部官军亦都陆续退出四川,各归本省,该赈灾的赈灾,该剿匪的剿匪,忙活的不亦乐乎。
四川抚治位于重庆,朱燮元正站在巡抚衙门的空旷院落,向刚刚抵达这里的一批三百余名士子讲话。
他看着眼前这些年轻人,心中感到些许欣慰,眼前这些都是有资格做官,或举人出身或进士及第。
他们来到西南讲学,为的就是朝廷“西南讲学两年,优先选录补缺”的政策,这种开明政策,极大促进了西南地区的土司教化进程。
西南大捷以后,朝廷就尤为重视西南之地的社学。
除大力发展改土归流,收缴作乱的奢家等地方土司土地外,朝廷也分出一部分资金投放西南,于各地兴办社学、私塾。
大批士子被政策吸引入川,教当地土司民众学习汉家的语言文化,到了现在,确确实实有些成效。
起码来说,战后至今的西南,汉人与土司民众之间的冲突愈发少了,而且也很少出现那种当地卫所一言不合与土司军大打出手的情况。
天启元年为平奢氏之乱,朝廷聚中原五省兵十余万入川,就连天启皇帝都率领勇卫营御驾亲征。
当时在四川的官军,土、汉兵各占一半。
然而西南大战并非是一帆风顺,土兵一般都是对朝廷诏令阳奉阴违,骄横无礼、不肯尽力。
各地督抚往往为顾全平叛大局,不敢过分处置,每遇土司兵鼓噪,就使金帛宽慰,驱使土司兵效命。
至于入川官军,从白杆军至地方卫所军,战斗力参差不齐,装备军械新旧不一,诸将领也养寇自利,争相内斗。
如都司许成名等,为自身看法所束缚,进退不能遵行令,以致贻误战机,使奢氏之乱迟迟未定。
朱由校平定四川,御驾班师以后,改变了西南各省对土司的地方政策,朱燮元也因战功升任四川巡抚。
当时,朱燮元认为朝廷大军撤离后,四川实际上已无贼寇,便将目光着眼于教化土司,安定土民。
其实天启元年奢氏永宁卫的收复,使大明拓地千里,将原本只有名义上统治的永宁卫一带,重新置于天启朝廷的有力统治之下。
朱燮元就任四川巡抚后,也发挥了卓越的军事、政治才能,一改前任徐可求对土司的敌视态度。
原奢氏土司最富庶的土地,纳入朝廷永宁卫下辖,为官军直驻,其余土地则被他分设四十八屯,赐给土司军队中的平叛有功者。
四川当地,除奢氏外还有几家大土司。
朱燮元趁平叛余威仍在,将这几家大土司的土地分割开来,用战功封赏的由头分赐给一些有功的小土司将领,命他们每月向官府进献岁赋,称为“屯将”。
屯将的选派,往往要真正在平叛中为朝廷用命效力者,屯将们及其麾下军队也都直接隶属于地方州府。
朱燮元提出的四川屯将制度,实际上可以将那些土司军将领,逐渐转化为朝廷的直属将领,有力分割四川诸土司的力量。
前不久,朱燮元又向朝廷上疏,建议移叙州兵备道治所于永宁卫城,与贵州参将共同驻守。
朱由校仔细考虑后,准奏施行。
将近二载的时间,朱燮元已将四川境内的几家大土司分割为若干小土司,又将土地肥沃之处赐给忠于朝廷的小土司,设为屯将。
不安分的地方土司被逐渐“改土归流”,边缘、弱化,忠于朝廷的屯将们则成为土司军的主力军,因而彻底消除了四川地方土司的威胁。
自此,蜀中安定。
至于平定奢氏后,逐渐销声匿迹的贵州安邦彦,那又是朱燮元深深警惕的一个人。
只希望贵州巡抚王三善能招抚安邦彦,不让他再狗急跳墙,挑起战事,不然又要生灵涂炭。
……
“教化土司百姓,拜托诸位了!”
在诸生震惊的目光中,朱燮元弯腰下去,向他们深深作揖。
诸生本就听过这位四川巡抚安定蜀中,协讨奢乱的赫赫大名,很多人之所以选择四川,也有朱燮元的原因。
见状,无论来之前是打着什么目的,亦都是恭顺回礼,齐声道:“我等必不负抚台厚望,教化土民,亦足当平生一大快事!”
说完,门外忽然一阵蹄声。
却是自南京飞奔而来的王承恩,领着一行缇骑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人还没到,声音便就到了。
“四川巡抚朱燮元接旨!”
众人为宣旨的太监、缇骑留了一条通路,亦都在窃窃私语,莫非是朝廷出了什么大事。
他们都是从各地入川的讲学士子,几个月未曾打听什么国家大事。
一般来说,传旨只需要司礼监派个人就行,但是这次来的这位穿着红色锦服,很明显在司礼监也是有些地位的。
朱燮元也注意到这些,在原地站定等待宣旨。
王承恩火急火燎地来到朱燮元身侧,待左右锦衣卫分列站好,诸生与巡抚衙门官员俱都匍匐在地,便取出明黄色卷轴,铺展于空,高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四川巡抚朱燮元平定西南、安定四川有功,加兵部尚书衔,总督九边军镇及畿辅兵,赐尚方宝剑,授太师,以重事权。
命于京郊大营典阅大军,择期出关。旨到之日,即刻赴京,不得有误。”
朱燮元没有接旨,愣在原地。
一地巡抚,这已经是朝廷的封疆大吏,事权颇重,然而今日这一道圣旨下来,他成了天启朝廷的第一任“督师”。
朱燮元从没想到,自己会有做督师的这一天。
所谓督师,是有明一代皇帝以下最大的地方官员,对于地方的军务、政务,皆有决断之权,但并非定职。
这个职务是不能随便给的,督师人选正确与否,不仅决定着整个战局的走向,更对地方军务、政务有较大影响。
据朱燮元所知,督师,一般是朝廷需要大规模用兵时临时设立,根据圣旨来看,他要带领九边军镇及畿辅大军出关。
不过他还是一头雾水,出关干什么?
人在西南,忙于政务,倒是有一阵子没有关注时下的国家大事了,等会儿接了圣旨,是要好好补补课。
刚想到这里,四川总兵候良柱穿戴着盔甲走进巡抚衙门,见王承恩正在宣旨,忙匍匐在地。
第三百零五章 上京
“巡抚大人……?”
王承恩低语提醒一声。
朱燮元反应回来,匍匐叩拜道:
“臣朱燮元,领旨谢恩!”
将圣旨交予朱燮元手上,王承恩总算是送了口气,不顾挽留,带着缇骑就要直接离开。
“公公留步——!”
朱燮元唤住王承恩,与之同行到巡抚衙外绑马处,见缇骑们整理坐骑尚需要时间,踌躇再三,问道:
“公公行色匆匆,是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王承恩先是点头,随即叹了口气,道:
“确是朝中出了大事……”
两人谈了一会,王承恩也知眼前这位是皇帝中意的督师人选,便对近来朝廷之事娓娓道来,细细言说。
听完,朱燮元也是神色担忧,他心中觉得,皇帝南京改革时还派遣大军北上参战,这既是一步秒棋,也是一手险棋。
裁革南京部院,在朝野上下激起了强烈的反对和轰动,此时发布檄文派大军北上参战,可以很好的将百姓关注的焦点转移到战争上。
但与此同时,江南各地极有可能会激起兵变,大明会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想来,天启皇帝让勇卫营留镇南京,就是预防兵变的发生。
澎湖的荷兰人还在负隅顽抗,围困荷兰人的兵力依旧不能撤回,这个时候,如果南北两面一起打仗。
大明经得住这样的军费开销吗……?
朱燮元辞别王承恩,目送一行缇骑离去,眼神显得有些空洞。
自万历年间至今,朝廷发动三大征,军费之巨,根本难以估量,两年前西南大乱,又动员起中原五省的官军打了一大仗。
这四场战争虽然大明全都胜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国库的亏空,朝廷财政的入不敷出。
尽管,天启皇帝继位以来,先是查抄大批贪官污吏及豪强的资产,然后加增关税、裁革南京部院。
这位新帝的种种政策和手腕,使得万历末年以来,濒临破产的财政状况得到极大缓解,甚至于在天启二年内,补全了九边军镇累年积欠的军饷。
兵部也曾奏报说,九边军队在天启二年完成了半数以上的盔甲、军械更换,战斗力可谓是提升了一大截。
这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朱燮元可以毫不迟疑地说,大明朝如今是走在中兴、强盛的道路上。
但这场战争来的太突然了,西南之役后仅仅两年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朝廷缓解其带来的庞大军费开支。
在这个时候动员如此大规模兵力,发动堪比萨尔浒之战的战争,相当于是提前预支了天启三年的财政收入在打仗。
这场战争一旦失败,大明陷入的处境就不是尴尬所能形容的了,那个时候,可能就要天下大乱了。
换个方向去想,这场战争一旦打赢,大明将会一扫颓势,在辽东再次占据主动权。
朱燮元根本没有料到,这种重担,皇帝居然没有丝毫预兆的交到了自己肩上,这可是赌上了大明其后数十年的国运之战!
想到这里,他的额上渐生热汗。
见状,四川总兵候良柱显得十分纳闷。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四川巡抚从协讨西南开始,就一直镇定自若,很少有什么事会让他变得紧张。
候良柱取来桌上的圣旨看起来,读了两行,心中便已猜到了全部内容,也是倒吸了口凉气。
其实今日朝廷大事,他这个做总兵的是知道的。
“后金出兵围攻沈阳,意欲所在,却是攻灭福余部,辽东经略的这个猜测,真是大胆。”
他说完,也在注意朱燮元的神色。
后者回过神来,叹息说道:
“熊廷弼御辽,身在其位,自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老奴此时再陷沈阳,也守之不住,何苦来的?”
候良柱有些惊讶。
“那依抚台这意思,辽东经略猜对了?”
朱燮元点头说道:“福余部一旦为老奴攻灭,广宁至松锦一线,都会暴露在后金的视线之中。”
“那时,朝廷就不只需要固守辽沈,连广宁、松锦一线诸多堡垒,都要重新修缮。”
“只怕袁崇焕的松锦防线之策,不用也不行了。”
候良柱目光变得凝重,走到地图边上,沉声说道:
“松锦防线,沿边诸城堡皆需修缮,又要增募辽军十二万,这袁崇焕也真提得出来,真是信口开河!”
“抚台……督师——!”
“这一战你定要打胜,不然辽东局势可就无法收拾了!”
说完,他望向朱燮元,目光熠熠。
朱燮元不过一个文人,但是自西南之役以来,不论领兵作战,还是地方军政,一直都是行事果断,作风凌厉。
包括候良柱在内,许多四川军将都是对其拜服。
朱燮元沉默片刻,忽地起身,道:
“我要即刻动身,前往京郊大营,见一见那里的边镇大帅们。”
……
当夜,巡抚衙门外。
朱燮元换上盔甲,一身的英武之气,他转身再望一眼待了许久的四川巡抚衙门,长叹口气,正要上马赴京。
这时,候良柱带领诸将官从街角转来,强颜欢笑道:
“抚台就让大伙送送吧,快两年了,弟兄们都舍不得您……”
朱燮元本想在深夜单独离开,也免得离别伤感,见到这一群貌似粗狂的糙汉军将们,也是无可奈何。
他将马缰交给候良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