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他在回信中大肆数落明灭元后蒙古汗廷的困境,又怂恿林丹巴图尔与后金结盟,共同讨伐国,瓜分汉家江山。
尽管大明在萨尔浒之战中一败涂地,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丹巴图尔没有一丁点与后金修好的意思。
相反,他还扣押了后金使臣硕色乌巴什。
今时不同往日,时态巨变下,林丹巴图尔不得不相信,大明正一步步走向衰落,而白山黑水中走出来的女真蛮夷,却愈战越勇,不断侵吞辽东土地,建国称汗!
但此时,察哈尔部与女真的矛盾,业已不可调和。
除此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林丹巴图尔这个黄金血脉对努尔哈赤这种建州蛮子,骨子里的瞧不起。
向大明称臣,那是因为人家确实强。
可你后金有什么?眼下号称女真大汗的努尔哈赤,从前不过也是李成梁手下的一个奴隶!
林丹巴图尔经过仔细的考虑后,决定实行“联明抗金”的方针。
但察哈尔部此时也已穷困潦倒,空有大部之名,却不足以同女真对抗,内喀尔喀、科尔沁的叛离,也让察哈尔汗庭的影响力大不如前。
林丹巴图尔为了获取大明的“赏银”,还是决定纠合归附于察哈尔的几个小部,自大同边关入寇。
先从家大业大的大明身上捞一笔,渡过难关再说!
自然,无论这个“林丹汗”出于什么目的,朱由校都难以容忍他对大同百姓的掠夺行为。
但身为皇帝,就要从全局来考量。
想到这里,朱由校放下了先前的冲动,坐回御座上,沉吟起来。
林丹汗此番入寇,无非是因为察哈尔已陷入穷困潦倒的境地,来这边抢点银子和人,好安稳渡过今年冬季。
要知道,每年过冬,蒙古都要下来打草谷,不然他们那个草原上,很容易就要死上一片。
其实现在的察哈尔与大明,实际上有点唇亡齿寒的意思。
现在的察哈尔汗庭,在整个蒙古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力的,漠南蒙古诸部,到现在也就只有内喀尔喀和科尔沁公然反对察哈尔。
其他人还没有下定这个决心,那就说明,自己同样可以将这些摇摆不定的漠南诸部,拉到大明的羽翼下,共同对付建奴。
坐视建奴将察哈尔消灭,这不是明智之举,在朱由校看来,最英明的决策,无过于宽大为怀,赦免此次林丹巴图尔的入寇行径。
朝臣们,自是不知天启皇帝这些想法。
他们个个义愤填膺,对察哈尔入寇大同的举动声讨不已,朱由校坐在上头,凝神看着手中奏疏:
“大同总兵说察哈尔部来势凶猛,一日之间就破了边城,要朝廷增兵……”把玩着这份奏疏,朱由校却是冷哼一声,道:
“大同镇旧兵七万,每岁饷银八十万两,万历四十八年又于各隘口增兵三万,你们替朕想想,去年饷银发了多少?”
“一百二十万两!”
说着,朱由校将奏疏狠狠扔到地上,道:
“如此巨量的饷银供着,就养出来这十万被蒙古人打得丢城弃地的废物!你们说说,这是兵孬,还是将孬?”
一旁,魏忠贤立即猜出了皇帝的意思,随即禀道:
“回陛下,朝廷每岁往大同下发一百多万两饷银,到底是不是实打实到每一个兵士的手上,这些又有谁知道?”
这话一落,顿时激起满朝文武的议论。
阁臣魏广微煞有其事地道:“莫非,是那大同总兵张达,克扣了朝廷发给将士的军饷?”
魏忠贤点头,冲天启皇帝说道:
“奴婢的番子也有密报,说张达遇见察哈尔的骑兵,弃城逃跑的功夫,那是一绝呀……”
“朝堂上,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朱由校没有领这份情,冷冷一眼甩过去,转身道:
“崔爱卿,你是兵部尚书,这事你看着办?”
群臣都觉得不可思议,本来魏忠贤挨批了,这是件好事,可他刚才说这些话,皇帝却是信了。
崔呈秀赶紧站出来打圆场,道:
“臣觉得,大同总兵张达畏敌如虎,作战不力,致蒙古骑兵长驱直入我大同腹地,罪不可恕。”
“依律该拿回京师,革职查办……?”
说到这里,崔呈秀识趣地闭上了嘴,静待天启皇帝裁定。
朱由校却是呵呵一笑,中指一下下地敲着御案:“空耗朝廷饷银,又打了如此败仗,就革职查办?”
“依朕看,还是斩了吧!”
“斩、斩了?”
崔呈秀擦了擦汗,见皇帝面容有变,又瞅见魏忠贤一顿挤眉弄眼,忙改口道:“陛下圣明,那张达罪大恶极,就该如此!”
朱由校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在群臣尚还懵逼之时,说道:“虎墩兔汗寇边,朕另有它计。”
“无事便退朝吧!”
皇帝这话说完,几名军机大臣一下子就精神了,这他娘的,差点把今天正事儿给忘了啊!
刚回去的魏广微,转眼又站了出来,道:
“陛下,臣有本奏!”
本来已经起身,打算回宫的朱由校斜睨他一眼,看得魏广微心下直发毛,方才坐了回去,懒洋洋道:
“讲——”
“臣以为,陛下继位二载,今岁各地频发灾荒,该当前往凤阳,祭拜皇陵,祈求来年我朝国泰民安!”
“臣等都觉得,陛下此时该当祭拜皇陵,也可沿途视察地方,安定民心,稳固时局!”内阁大佬顾秉谦也站出来说道。
两人说完,不少臣子也都出列,同声附和。
面对这种事情,自西南亲征后便再没出过京城的天启皇帝,显得有些不愿意,蹙眉道:
“在京祭奠祖庙就行了……有必要吗?”
魏广微自然知道皇帝是在演,即也是影帝上身,伏跪在地,高声痛呼:“陛下,国朝今岁灾荒频发,各地都有传言。”
“若不祭拜皇陵,视察地方,难以安定民心哪!”
看着他的样子,朱由校一阵恶寒,这魏广微真不愧从前是东林党的骨干,演起戏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若非这事本就是朕安排下去的,还真就被这货给感动了。
第二百六十章 被迫南巡的天启皇帝
朱由校明黄色的脚靴踮在地上,微微一顿,调转了脚尖,任凭阶下群臣议论纷纷,却依旧不发一言。
这时,工部侍郎冯铨站出来,高声奏道:
“臣闻,山东、河南一带,白莲教邪党甚多,其间毁誉任意,传闻异词,必有诋触本朝之语!”
“陛下此番亲巡,除祭拜皇陵外,亦当及此一番查办,尽行视察,杜遏邪言,以正人心而厚风俗!”
“是极!”魏广微赞同道:
“冯侍郎此言甚是,故元以来,白莲教、闻香教邪党祸害天下,百姓不闻受惑者甚多!”
“眼下多事之秋,朝廷务要安定民心,肃止歪风邪气!”
“这……”朱由校仍显得有些犹豫。
“陛下——!”顾秉谦厉声惊醒,道:
“事已至此,陛下南巡势在必行,还请陛下为天下生民计,勿要推脱!”
朱由校上下打量上奏的“阉党”群臣一番,再看看以韩爌为首,尽皆默然的东林众臣,冷笑道:
“既然如此,就由军机房、礼部安排南巡之事吧!”
能在这里站着的,哪个没有两把刷子?
天启朝廷已经过去两个年头了,如杨涟那般不知轻重就敢说话的,要么已经被一撸到底,要么就是自沉于户,溺毙湖中了。
眼下懋勤殿上的这批东林文官,其实也是朱由校特意留下来,制衡魏忠贤所谓阉党的。
除他们外,还有以温体仁等一批地方实干派为首的齐党,正悄无声息的卷土重来,这也是朱由校在暗中操纵。
无论什么党什么派,在朝廷上一家独大总归不是好事。
有明一代,多党朝争既是特色,也是历朝皇帝制衡朝廷的一个手段,只有他们斗起来,皇帝才能悠哉悠哉的在上面当裁判。
“既无要事,那就散朝吧!”
接到了皇帝的眼色,魏忠贤踏上前一步,俯视群臣一眼,阴阳怪气儿地道:“诸位慢行,可别摔着。”
听最后这句,韩爌回头看了魏忠贤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再转过身去,走在群臣的前面。
……
散朝不一会儿,韩爌回到文渊阁,见不少大臣都已经等在这里,叹了口气,坐到自己位子上。
甫一落座,阁中众人忙都起身,恭敬道:
“阁老——”
“坐吧,都坐吧。”
韩爌摆摆手,扫了一眼文渊阁,说道:
“这次朝会,陛下南巡的事,军机房和礼部已经在办,咱们要议的,是察哈尔那个林丹巴图尔入寇大同的事。”
“诸位都说说,该怎么办……”
“这事,首先要考虑陛下的圣意。”次辅顾秉谦向乾清宫方向一拱手,头一个说道:
“陛下在朝上已经表了态,要联蒙抗金,朝廷对察哈尔部,要采取怀柔态度,不能过分相逼。”
“不过分相逼,这我赞同。”有人冷哼一声,道:
“可他察哈尔部入寇大同,掳掠走七八万边疆百姓,还有无数的牛羊物资,这难道就算了?”
顾秉谦斜睨一眼,发现说话的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孙鼎相。
孙鼎相,东林党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初授南直隶松江府推官,政绩平平,万历四十八年才升任工部营缮司主事。
之后,天启元年,任兵部武选司主事、礼部主客司主事,吏部稽勋司员外郎、光禄寺少卿、太常寺少卿等职务,一直在外公干。
天启二年,魏忠贤翻三大案肃清东林,造成一大片朝廷官员的缺额,孙鼎相被召回京师,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本部有说过就这样算了吗?”
顾秉谦根本没有韩爌做次辅时的大度和容量,当即反唇相讥回去,不再去看孙鼎相,自顾自说道:
“陛下的意思,就是朝廷决策的方向!”
“诚然如此……但孙御史方才所说,虽然平平无奇,却也有些道理。”韩爌见孙鼎相面红耳赤,遂出面结尾,道:
“诸位有什么看法?”
毕竟韩爌还是内阁首辅,而且朝中名望甚高。
眼下皇权鼎盛,内阁权势为军机房所分,大不如前,但威望依旧,顾秉谦也要考虑为什么天启皇帝还把这个东林阁老留在首辅的位子上。
这个面子,他不得不给,也便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兵部尚书崔呈秀是个投机者,心里早有想法,听众人嗡嗡议论,却无人出来提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来,下定决心,出面道:
“陛下的意思是拉拢察哈尔,为朝廷所用,以便在辽地遏制建虏。”
“当年广宁之战,蠢材王化贞一意孤行,丧锐师十三万,险使广宁失陷,铸成大错。朝廷对于是否放弃关外,众说纷纭。”
“还是陛下乾纲独断,支持熊廷弼,这才有了如今的京畿息警,中朝晏然,辽沈之地固若金汤。建虏不找事了,可我们却不能闲着。”
崔呈秀毕竟是兵部尚书,对于边关战策是很有发言权的,他这一发言,众人都不得不仔细听起来。
只见他一手敲着桌案,一手比划起来。
“熊廷弼不是王化贞,本部也不是当年那个张鹤鸣!”
“漠南蒙古中,科尔沁部与建虏有姻亲之好,内喀尔喀诸部又都倒向后金,主动归附。与其花费力气去拉拢他们,倒不如施予一些恩赐,让察哈尔等部为朝廷所用。”
“察哈尔部入寇,主要是因为他们穷困潦倒,且今岁业已入冬,为讨取赏银而已,我们何不将赏银,直接赐予他们?”
话音落地,群臣议论纷纷。
孙鼎相哈哈大笑:“崔呈秀,你说你不是张鹤鸣,本部看,你却连那张鹤鸣都不如啊!”
“他张鹤鸣好歹能承认自己不识兵,你却自觉良好,与王化贞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