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木匠皇帝 第114章

作者:崛起的石头

论年纪,自己足以当眼前这位天启皇帝的父亲,每当暮年的他垂首叩拜年幼君主并且劝谏时,心中总有几分不协调的滑稽。

听见皇帝与大臣又在怒语想象,暖阁外本打算进去的宫娥们,都识趣地停住了脚步。

“唉,这些大臣,怎生的就与皇爷杠起来了。”

“是呀,有事没事骂皇帝,他们这是个个都把自己比作了魏征!”

宫娥们正在无奈地讨论,却见急匆匆又跑来一人,众人赶紧将他拦住,一人问:

“干什么去?”

“捷报,宁远兵备袁崇焕奉旨出援,在沈阳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皇爷听了,一定龙颜大悦!”

说着,他就要进门。

“别呀,你别现在去,皇爷正和内阁大臣发威呢?”

宫娥们话刚说完,里边就传出阁臣“铁骨铮铮”的谏言。

“非是魏大中将陛下比作商纣,他只是因成汤之时,主上国政不修,朝纲不理,朝欢暮乐,治乱所系的前辙,奉劝陛下日参省己,正心修德。”

朱由校瞪了他一眼,甩出魏大中临去西南前上奏的题本,道:

“阁老,他这本子里写的如此明白,所谓‘陛下御极后,阉人杂剧不离左右,射猎走马驰骋于南海子,无乃败礼之渐’,你这是当朕傻?”

“臣等不敢……”刘一燝心中叹气。

内阁五名大臣,原本全是东林,众正盈朝。

光宗驾崩不及两年,现在可倒好,除了首辅韩爌,次辅自己以外,王在晋、顾秉谦还有魏广微,都是阉党邪派。

魏大中再一去职,就连刘宗周都不怎么敢直言进谏了,这朝中上下,全被阉尘蒙蔽。

此番魏大中直言,实是一舒心中愤懑,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替他阐明缘由,莫要让皇帝一怒之下,怪罪于他。

“他不是要做杜太师吗,好、朕就听听这位大明朝太师的谏言!”言罢,朱由校再度落座,静待下文。

刘一燝深吸口气,稽首拜道:

“魏大中不避斧钺之诛,敢冒天威,非为沽名。”

“今辽左重城频险,衣冠沦为辫发,华夷不分,百姓苦于赋税,边将苦于战役,祖宗三百年社稷,危在旦夕。”

刘一燝说着,眼中泛起泪光。

魏大中如此为朝纲劳苦,殷殷献言,他实在不想让这番心思付诸流水。

然而,御座上的天启皇帝听他说着,脸上不屑愈发明显,这更让刘一燝这名老臣心生悲愤,话也就说的重了一些:

“皇爷欲平辽东,必先除建虏。”

“君子、阳也,故君子登庸中国之盛。而夷狄等属阴,辽东建虏兴起,乃朝廷任用阉人,流放重臣所致。”

“陛下还不明白?”

朱由校冷冷看着他,眼中兴起杀意。

刘一燝身形一颤,仍不为所动,道:

“光复辽东,重整河山,必要以阳克阴,扑杀阴气。”

“臣还请陛下饶恕魏大中直言劝谏之罪,召重臣还京,则天下可平,辽东可复!”

朱由校终是怒极反笑。

然还不带回话,刘一燝便咄咄逼人,颤抖着胡须,质问:

“事关社稷,陛下如何笑得出来?”

“陛下不修阙德,莫非也不知道礼义廉耻?”

“刘一燝——!”朱由校指着他,说道:

“嘉靖朝,有海瑞抱棺批鳞,万历朝,有雒于仁上疏‘酒色财气’,将我皇祖骂了个体无完肤。”

“如今,又有魏大中去西南前犯颜直谏,好、好得很啊!”

“海瑞、雒于仁之辈,在朕看来,皆是冒死上言,想要流传史册而已。”

“你们这些依靠直谏搏名的朝廷重臣,嘴上高唱圣明,四体顶礼神祇,心中却从未将身为汝之君父当人!”

“朕、不过是那魏大中搏名之工具罢了。”

“也好,既然他有意沽名,朕也不好拂了他的意,传谕,魏大中不必去西南了,即刻问斩!”

朱由校知道这是东林党人的计谋,但心中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也便罢了,这昏君做就做了!

“陛下……”刘一燝被这一番话呛的脸色惨白。

他实在没想到,这皇帝会行如此出格之事,朝廷重臣只因直谏便遭诛杀,成何体统?

“刘一燝。”朱由校回首,轻声道:

“你是先帝顾命重臣,亦是朕的肱骨之臣,当初李氏据宫,也有你护朕登基。”

“可今日之言,你也是包庇魏大中,犯颜上谏的罪臣!”

“这内阁,不再需要那么多谏臣!”

刘一燝一怔,未料到今日之事会闹到如此地步,他躬身走进一些,真切地见到皇帝眼中的冷寒之意。

他心中隐隐作痛,实在不想多年仕途就此划上终点,但事已至此,皇帝龙兴震怒,绝无挽回的余地了。

“臣只是罪臣,先帝在时无功,皇上在时有罪,还请陛下,好自为之!”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眼见刘一燝跪拜辞去,朱由校深呼口气,平复心境,道:

“听诸臣谏言,朕亦知天下战事日久,决意在靠近西暖阁的偏殿,设立军机处。”

“此偏殿,自今日起更名军机房。”

“兵部尚书崔呈秀、礼部尚书顾秉谦、东阁大学士魏广微、内阁大学士王在晋、英国公张维贤,日日都到军机房值班,助朕商讨军机重事。”

酝酿了一年多,朱由校终于还是将西暖阁,进一步升级成了军机处。

早先在西暖阁增派值臣,就是朱由校设立军机处的第一步。

西暖阁值臣王在晋,顾秉谦,在西暖阁值班一年有余,日日都在皇帝身边,威望早就与原本不可同日而语。

这时再挑选朝堂重臣设立军机处,借助西南大捷之余威,当可一举而定。

当然,这军机处刚设立,朱由校的借口还是商讨战事。

等过上一段时间,军机大臣们打成一片,在朝堂中形成自己的体系,再与内阁争夺权力,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处死魏大中后,次辅刘一燝上疏请辞。

朱由校没有多做挽留,毅然准辞,至此,内阁也就只剩下一个韩爌,还在苦苦支撑。

泰昌皇帝在位时组建起来的东林内阁,已被朱由校一步一步裁撤、淘汰。

倒是英国公张维贤,懒散惯了,一听自己要每天去西暖阁的军机房值班,那是一百个不愿意。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张维贤有肾病

“军机处?”

英国公府,张维贤先是草草应付过圣旨,然后放下酒杯,先前醉醺醺的模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深沉。

张世泽走入正堂,疑惑道:“军机处是个什么东西,要父亲每天都去乾清宫。”

“陛下的意思,应该是要夺权了……”说着,张维贤为自己满上杯酒,一饮而尽,脸上依旧清醒,道:

“当初陛下刚继位,就让我从京营、宿卫中招募新军,编练勇卫营,后来又说在西暖阁增补值臣,我就觉得蹊跷。”

“现在看来,这是陛下早就计划好的。”

见自己父亲神色凝重,张世泽有些害怕,道:

“那……父亲去和陛下说说,找个由头,还是别去了吧!”

“不去?”张维贤转头看他一眼,冷笑,然后嗟叹一声:

“我越是不想掺合政事,陛下越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你当我是袁崇焕,找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理由,陛下的圣谕说不听就不听。”

“何况,什么由头能避得了一世!”

说完,张维贤摇头,似乎对张世泽有些失望,不悦道:

“你啊,做事到底还是欠了心思,咱们英国公一系,为人处世,有些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后者心中慌乱,忙道:

“父亲教诲,孩儿谨记!”

话音落地,正厅中陷入短暂的宁静。

张维贤能预料得到,天启皇帝设立军机处这一步是手大棋,他谨小慎微大半辈子,就是为了不想让英国公一系,在政治斗争上栽跟头。

毕竟,他不是很相信张世泽。

自己被逼进军机处还好,可百年之后,张世泽袭任爵位,这小子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只怕要被带到沟里。

过了半晌,张维贤终于有了反应。

他垂头望着自己的腿,若有所思,须臾,却是突然起身,拿起墙上挂着的佩刀,直接出了府邸。

……

“你说什么。”西暖阁军机房,朱由校闻言一愣,蹙眉再度确认道:

“这是真的?”

“爷,千真万确呀!”王朝辅似乎明白什么,颤着身子道:

“英国公昨夜骑马巡营,突遇大风,坐骑被惊的尥了蹶子,摔下马来。”

“摔断了?”

“据说是断了……”

面对天启皇帝的咄咄逼问,连王朝辅都不敢将话说的太满,一时间犯了怂,态度也模棱两可起来。

“那就是还没确定到底断、还是没断。”

朱由校喃喃自语,沉思片刻,负手起身,顺着透入窗檐的晨光望向窗外,道:

“前阵子朕不是叫魏忠贤和许显纯把太医院的太医换一批吗,去告诉魏忠贤,让他选一个太医,去英国公府上看看。”

王朝辅擦擦汗,转身离开西暖阁。

不消一个时辰,魏忠贤就带着太医亲自到了英国公张维贤的府上。

看着太医正为张维贤望闻问切,魏忠贤的长驴脸一动,笑道:

“伤的不轻啊……”

张世泽站在一旁,也不敢说太多,生怕出了纰漏,讪笑:“是啊、是啊……”

听这话,魏忠贤望了他一眼,又是充满心机的一笑,却没有多说。

“怎么样?郑太医。”

“回厂臣,英国公这次——”

郑太医说到这,低眉顺眼地看了一眼魏忠贤,发现他面色如常,心中暗暗思忖,才道:

“伤的真是不轻。”

“且让本督看看……”

魏忠贤说着,也便上前细细观察,就在此时,躺在榻上的张维贤呜呼呻吟了一声,听声音,该是极度痛苦。

张维贤呻吟着,一只手扯着夹被,看样子是想给自己盖上,却因为力气不支,夹被脱手,反掉在地上。

魏忠贤连退几步,哎呀一声,惊道:

“血!这哪来的血,这谁的血啊?!”

张世贤与郑太医闻言看去,果然发现张维贤的身边,湿了一片,也猩红一片。

张世泽心中好奇,莫非自己父亲这么大岁数,还故意演了一出尿床不成。

郑太医顺势上去,将手掌放在榻上,眨巴着眼睛,接了魏忠贤的授意,这才猛然抽出手,惊叫一声,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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