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砚秋
陆白点下头,“怎么回事?”
那老妇人听见锦衣卫叫陆大人,木然的回过头,然后眼中泛起一阵波澜,不知泪水还是雨水在泛滥。
接着,她“砰”地重重的磕一响,“大人,您要给草民做主啊!”
陆白回头看锦衣卫一眼。
锦衣卫道:“大人,她这案子——很棘手。”
陆白挑下眉毛,“有多棘手?”
难道是四大世家的人犯的案子,要真如此的话,确实挺棘手的,但陆白也不是不能办。他追查了许多天的案子,刚因为罪魁祸首是怜儿而没有得到抽奖的机会。
现在正需要一个案子填补空白呢,最好是个大案子,这大案子才能抽到好东西。
然而,陆白还是低估了这案子的棘手程度。
“下面的锦衣卫早把她的案子报上来了,下面县令,知府,城主一个推一个,百户,千户一个个都不搭理,就是告到京城的刑部衙门也给推了。”锦衣卫说。
陆白让他说重点。
锦衣卫天下嘴唇看下脚下雨中的老妇人,“哎,她儿子是个郎中,有天领着人药童去山中采药……”
老妇人居住在江南。
江南繁花似锦,人口众多,不止聚城而居,在城外还有许多村镇居住,也因为人类活动范围大的缘故,这些地方妖怪要少很多,大多在深山老林中,因此这郎中敢于上山采药。
郎中当时在一人迹罕至的悬崖上看到一棵好药,于是让药童抓着绳子,他小心翼翼的下去采了上来。
等这郎中刚上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来一阵妖风,险些把他吹下去。
郎中急忙用药锄稳住身子,回头一看,见一直妖怪卷着黑风跑过来。
郎中急忙拉着药童躲到一旁。
那妖怪正落在他们所在的山头,站稳身子以后就回头叫骂道:“直娘贼,江昊天你不要欺人太甚,惹怒爷爷了,爷爷烧了你的剑斋。”
药童从草丛中悄悄探头,见一个白衣公子从天边翩翩而来,手中提着一把剑,剑吞吐着银光。
“哼,妖孽为祸一方,我杀你是替天行道。”说着,两人又打起来。
那剑斋的弟子不愧名为江昊天,端的是对得起这个名字,只见他手中剑一横,凭空漂浮,而手指在剑身一抹,刹那间许多把剑从那把剑上冒出来,蝗虫一样袭向妖怪。
妖怪疲于应付,身上连中击剑,已然处于下风,“屁的替天行道,你就是想要老子的内丹,我粗糙你姥姥他爷爷。”
江昊天脸色冷冷的,并不回嘴,而是加快了手中的攻势。
刹那间,只见那一把把袭向妖怪的剑在落空后不再消失,而是饶了回去,在江昊天身后组合在一起,化作了一朵硕大无比,含苞待放的海棠花。
妖怪估计胆怯了,语气软下来,“不打了,不打了,江昊天,这边有两个人藏着呢,咱们换个地方在打。”
江昊天却不理会,只是冷哼一声,却是海棠花成形了。
这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在成形后很快绽放,接着药童只见漫天是剑,如风一样撕扯着云,斩碎了草,搅碎了树,铺天盖地的笼罩住了这座山头。
药童和郎中所藏身的地方也不例外。
药童很快就被一剑划破了头皮,郎中见机不对,一把把药童推到了旁边的巨石后面,接着郎中闷哼一声,药童见剑穿胸而过,带起一朵血花。
那温热的血正好落在药童脸上。
药童吓呆了,瑟瑟发抖的躲在石头后面,不知道多过去了多长时间,剑风停下来,药童听见了妖怪惨呼……
不知过了多久,药童从石头后面爬出来,见郎中的尸首已经凉了,那妖怪的时候也在不远处,被开膛破肚,似乎是取了内丹。
“从那以后,这老妇人就走上了告状之路,但这案子——”锦衣卫摊开手,“这案子可怎么查,谁敢查,谁有那胆子去查?”
老妇人又有一股子的狠劲儿和拗劲儿,她见求告无门,回家直接用菜刀把儿子的头剁下来,从城主府一路告到了京城。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陆白听着听着就皱紧了眉头,这案子的确棘手,不过对他而言其实还好。
他已经杀过一次剑斋的弟子了,再杀一个又何妨。
“这江昊天是什么人物,你们知道吗?”陆白多嘴问了一句。
锦衣卫们摇头。
他们对修行知道的更少,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们建议道:“陆大人,这是御道,咱们是不是把她——”
俩人做了个夹走的手势。
“要是不把他弄走,回头上面怪罪下来,我们兄弟可吃不了兜着走。”两个锦衣卫哀求陆白。
陆白点下头,“在这儿呆着是不好。”
他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的拐角处有一个茶棚,“把她弄到那茶棚里,我与她说几句话。”
“得嘞!”
两个锦衣卫见陆白这么好说话,忙答应了一声,伸手又去夹在那老妇人。
老妇人不吭声,但自有一股子倔劲儿,死命的挣扎着。
陆白劝道:“大娘,你这案子很难办呐。”
老妇人一脸坚毅,雨水顺着她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落到脸上,“我相信这世上还有一个公道。”
陆白蹲下看着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上本无公道可言。”
唯有强权才是公道。
不过——
陆白对她说道:“你去茶馆呆着,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真的?”老妇人豁然抬起头。
旁边的锦衣卫恭维道:“大娘,这位是陆镇抚使,修为境界很高,八大派都要给陆大人一个面子的,陆大人说有明路,那就一定有。”
老妇人双眼明亮起来。
她没听说过陆白的名头,但陆白是她第一个听到的可以给她指出明路,也是第一个听到让八大派都要卖面子的人,这可不就是她要找的人?
于是老妇人放下头颅从地上爬起来,又把头颅抱在怀里,同陆白向茶馆走去。
进了茶馆,或许是觉得老妇人怀里的头颅晦气,也可能觉得可怕,人们立时闪出一张桌子。陆白让老妇人坐下,又招呼店家上两碗热茶,顺便来几碟子茶点。
陆白推给老妇人,让她享用。
老妇人摇了摇头,把茶点退回来,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陆白。
她见过太多用这一招来拖延和敷衍他的人了。
陆白见状,自己饮了一杯,然后说道:“天帝庙,沈家门,石家门,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宗庙,皇陵,顾府,陈府,吕府,最后是我酒庐门前,无论寒冬腊月,还是流火酷暑,你若能在这些地方各跪上一个月,一年后你的案子自会有人给你做主。”
老妇人望着陆白在,“你说真的?”
“绝无戏言,若没人给你做主,我就是杀上剑斋,也要手刃杀你儿子的凶手,把他的头给你带过来,他若是飞升上天,我也要追上去为你讨个公道。”陆白又饮下一杯茶,指了指茶肆周围的人,“这么多人作证,我说的!若有失言,我把人头给你。”
“好。”老妇人看着陆白,“我不要你的人头,我要你答应,如果中间我死了,你也要为我儿讨一个公道。”
“不不。”陆白摇头,“你不能死。”
他又招手让店家上几杯茶,“你若病死老死了,咱们的约定作废。你若是被人给杀,给打死了,你放心,我亲自提刀杀了罪魁祸首给你讨个公道,关于你儿子的约定依旧作废。”
老妇人明悟了,“也就是说,我不能死?”
“然也。”陆白点头。
他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你去找个安定的居所,为了你儿子,也千万得把身子骨给养好了。还有,一个月可以歇八天。”
有双休,陆白觉得她还是很体贴的。
“不用。”老妇人把银子推回来,“你能帮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把桌子上的茶取过来,浑然不顾茶的烫,一连饮下好几杯,然后站起来,“谢谢。”
陆白也跟着站起来,“不用谢,一笔交易而已。”
陆白不止是在帮她,也将从得到很大的好处。
“交易?”
旁边的人听了纳罕,传到许多留意陆白行踪的人也心里也犯嘀咕,他们在想这是什么交易,这里面有交易什么事儿?
用老妇人跪一年,换取陆白得罪剑斋?
这笔交易怎么看都是亏的。
“可能是为了安慰那老妇人吧。”顾家的家主顾书摇了摇头,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头了,陆白要找的是剑斋的麻烦,他不担心。
旁边顾夫人见了,皱着眉头道:“小陆会不会因此得罪了剑斋?”
“得罪了又如何?”顾书轻轻一笑。
这几天他从宫里听说,内书堂的人已经确定了,陆白的确出自盘古岛的仙剑派。这个门派似乎很不一般,同内书堂的祖师爷七宝太监有很大的渊源。
再加上陆白前些天须臾之间破悟道石碑所表现出来的实力,或许不如八大派的家底儿厚,但已然不可小觑。
剑斋想要出手对付陆白,还真得掂量几番。
“那会不会坏了我们的大事?”顾夫人又问。
别到时候剑斋倒向了一秋山庄,一起支持起了康王,那他们支持洛王一派可就少了一大助力。
“八大派之间只有利益是真的,别的都是浮云。倘若有一天剑斋倒向了一秋山庄,绝对不是因为陆白,而是因为一秋山庄会让他们得到的更多。”顾书说。
他把这些看的很透彻。
然而,沈家的家主在听到陆白公开这么说的时候,心中大喜。
在剑斋中支持他的那一派,本就同一秋山庄交好,现在陆白这么挑衅剑斋,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秋山庄和剑斋的关系至少又会拉近几分。
当然,更关键的是江昊天此人。
这人沈家主认识。
这江昊天在剑斋也算年青一代中的俊杰了,更关键是他父亲叫江别,祖父叫江远城——剑斋处于飞升境的老祖宗。
最让沈家主欣喜的是,这一派原本是支持石家当剑斋世俗势力,在朝中又是主张支持洛王的——在剑斋同吕家分道扬镳时,这一派心伤最狠。
支持洛王阵营里起了冲突,这不是大好消息是什么。
至于陆白杀江昊天,那也得看他爷爷答不答应。
陆白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顾清欢也不知道,不过看他胸有成竹的样,顾清欢也就没追问,倒是陆白带回来的找回怜儿的消息让她心中一喜。
若不是现在不是见怜儿的时机,她一定要去看看。
至于陆白要的银子,倒要好凑,顾清欢用了一下午就让芸娘备好了银子,并由陆白晚上趁夜,人不鬼鬼不觉的送了过去。
第三百九十七章 糊涂案
雨下一阵晚。
等到了翌日,依旧不见天晴的迹象。
下雨天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躺在暖和的被窝里读书,看景,做一些爱做的事。
陆白为了这幸福,没有出门,只是让芸娘传信给南镇抚司的方千户,让他们去抓了出现的梅记布庄的沈掌柜。
方千户是南镇抚司最适合的一个人。
因为他对陆白并不是那么忠心耿耿,在干一些活儿的时候免不了阳奉阴违,更不用说抓沈掌柜了,他绝对不敢对沈掌柜动用私刑,陆白估计他还会尽量对沈掌柜以礼相待。
把这要紧事儿做了后,陆白就没再理会公务,而是让人把书房的软塌搬到了临河的床边。
他同顾清欢一起躺在软塌上,脚抵脚,在睡觉和读书的间隙,时不时的望向秦淮河上,细雨如丝落到水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偶有河鱼探头出,不等吐出几串泡泡,不等把头缩回去,一只乌篷船经过,吓的鱼赶忙回到了水里。
两岸柳树低垂,叶子洗过一般,街上油纸伞如龙,叫卖声不绝于耳,时不时地还可以闻见食肆的菜香和酒香。
陆白让人做了几样小菜端上来,同顾清欢在软塌上饮酒吃菜,这小日子过起来优哉游哉,离神仙的日子也差不了多少。
正所谓饱暖思**,在吃饱喝足以后,陆白不免动一些歪心思,一番折腾下来,梁上依旧孤单的燕子被喂了一嘴的狗粮,离开了房梁,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后远去了。
这梅雨要下许多天。
陆白却不能歇许多天,君王不早朝还不是他这地位所应该做的。
他第二天不得不淋雨去南镇抚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