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听到这些话,邓弈有些好笑。
萧珣轻声唤:“走吧,太傅。”又一笑,看着另一边因为烟火变得诡异绚烂的宅邸,“太傅,舍不得?”
邓弈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舍不得,只有不得不。”
萧珣一笑没有再说话,转身沿着夹道而行,在别人的家宅里,依旧步伐轻松。
邓弈在后跟上。
不知道穿行了几个家宅,喧嚣,烟火,兵马人奔驰的声音都渐渐消失,他们在城中一间铁铺停下来。
铁铺夜里也有工匠在忙碌,火光闪烁,赤身裸体,铁锤挥动,汗水四溅,他们对从坊间经过的萧珣邓弈视而不见。
萧珣走到最里面,扯过一条木凳坐下来,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热水。
“太傅,润润嗓子吧。”他说。
邓弈也没有拒绝端起来。
“太傅。”萧珣靠近他,低声说,“是皇后要杀你。”
邓弈看他一眼:“不是她。”
“你现在可是她的拦路虎。”萧珣笑道,“阿昭小姐可是个山挡就劈山的人。”
邓弈慢慢喝口水,抬眼看萧珣,笑了笑:“我跟世子不一样,阿昭小姐不会对我下杀手。”
说到这里顿了顿。
“就是要杀,她也会告诉我。”
皇后和太傅的关系是挺好的,先前在路途中,楚昭对邓弈的态度,跟对他相比,的确是不一样。
而邓弈也为了楚昭对他父王背信弃义!
“但那是先前。”萧珣轻叹一声,“人都是会变的,再加上谢氏在,你和皇后不可能共存。”
邓弈将水饮尽,看着萧珣:“想我的死的人很多,世子,你也在其中,而且排在前列。”
萧珣哈哈一笑,兴致勃勃问:“太傅是说今晚这场戏是我自己搞的?”
邓弈不回答,将茶碗放下,问:“世子想要什么,直说吧。”
萧珣微微一笑,道:“还是老要求,请太傅为我开门。”
邓弈淡淡道:“晚了,那时候内宫门我做主,现在么,我做不了主。”
“太傅果然不能奈何皇后。”萧珣笑道,抚掌赞叹,“阿昭小姐厉害啊。”
邓弈没理会他,自己伸手倒水。
“我不是让太傅为我开宫门。”萧珣收了笑,轻声说,“我也不是要进皇城,今晚的事其实也是巧合,得知太傅被皇后关起来,这是一个好机会,所以我潜藏进来,准备放一把火,然后把太傅你挟持走——”
说到这里他又再次笑。
“没想到我与别人不谋而合。”
“虽然你说我是想杀你的人之一,但是你要感谢我想要杀你啊,要不然你可就真死了。”
邓弈端着杯子喝水,神情木然。
萧珣自己笑够了停下来,说:“请太傅为我打开京城通往中山郡的门。”
邓弈握着杯子看着他。
“太傅如此谨慎,玉玺虎符都随身而带吧。”萧珣道,抬手一礼,“请太傅送我回家。”
邓弈没说话,笑了笑。
“太傅。”萧珣神情诚恳,“虽然这次不是皇后杀你,但皇后已经被谢燕芳所惑,谢燕芳绝不会容忍你存在朝堂,有他们两人在,萧羽的朝堂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与其为那小儿做牛做马,不如随我去见父王,大夏是萧氏天下,我父王为帝,你依旧可以当大夏的太傅。”
邓弈垂目看着水杯,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四溅的火光映照在水杯中,似乎映照出那女孩儿的脸。
火光厮杀声四起的夜色里,她在宫门下对着他喊:“邓弈,你欠我一顿饭。”
如今的阿昭小姐,已经不是从前的阿昭小姐了。
一饭之恩,已偿了。
邓弈将水一饮而尽。
……
……
火光摇曳,皇城里禁卫奔驰,他们皆是蟒纹袍,除了拱卫司,显然后宫禁卫也都用上了。
也表明,此时的皇后,除了龙衣卫,其他人都不信。
一队向外而去,一队围住了外殿太傅所在。
官吏们被阻挡围拦,只能站在远处看着他们冲入太傅殿翻找。
“这是在找什么?”
“太傅真死了?”
“没抄家就直接——”
“闭嘴吧,分明是在找玉玺和虎符。”
楚昭迈进太傅殿,这个地方她也不陌生,此时被翻箱倒柜书架都倒了,面目全非。
除了禁卫,还有齐公公带着内侍们到处翻找,有些暗格什么的他们这些宫人更清楚,但一通翻找之后,一无所获。
“玉玺虎符,其实日常我们也很少见到。”一个小吏被带进来,跪下说,“我们接到奏章文书,都是太傅已经批阅盖好的。”
谢燕芳也带着官吏們进来,道:“娘娘,六部也都搜过来,没有。”
“玉玺虎符国之重器,太傅应该带在身上。”齐公公低声说,“就看太傅府能不能找到。”
找到的希望不大,在场的人都心里清楚。
邓弈之所以位重,除了先帝赐太傅之位,就是因为掌有玉玺虎符。
邓弈如果是自己消失,必然不会丢下。
如果是被别人抓走,目的之一也必然是玉玺虎符。
楚昭道:“取凤印——封锁城门——”
……
……
城中腾起的烟火很快消失了,但城中的嘈杂还是隐隐散开。
站在城门上能看到跃动的火把,以及疾驰的马蹄声,脚步声也隐隐传来。
嘈杂凝聚的地方城门守卫也很熟悉。
太傅府。
“不太平啊。”一个守卫低声说。
另一个点点头:“拱卫司把太傅府围了。”
其余的话大家也不再多议论,正观望间,有一队兵马从城内疾驰而来。
“停——”城守将喝令,“城门已闭,无令不得出城。”
为首的将官在马上施礼:“丁都尉。”
城守将认得他,是兵部的官员,忙还礼:“薛大人这么晚要出城?”
薛大人将文书展开给他,同时递上半枚虎符,道:“急令京营会符。”
火把明亮照出文书上的玉玺大印,城守将并不敢接虎符,忙应声是,一句不再多问,吩咐兵卫开城门,目送这些将官带着随从越过城门向夜色中而去。
城门徐徐关闭。
第五十二章 抉择
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远在云中郡旳人们并不知道,也顾不上知道。
钟长荣接到捷报的同时,还接到了谢燕来纸条,纸条上说让把信报分两个送,一个要在信上标明一个张字,然后另一个则走正常的信报,露布飞捷。
他说这一次西凉突破防线攻占石坡城,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钟长荣也并不相信边军铁桶一般滴水不漏,先前楚岺在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做到让落城铁桶一般,其他地方,无能为力。
傅监军来了之后,东查西查,说这个贪腐那个徇私,他虽然冷笑不理会,但心里也知道,这些事都是事实。
西凉王被生擒,这是决定大夏和西凉命运的大事。
谢燕来担心会被人故意阻拦。
石坡城失守的消息让朝堂会掀起大风浪,阿昭这个皇后肯定要面临很大麻烦,对于很多事来说,晚一步就可能天翻地覆。
所以先把消息送过去,让阿昭松口气,心里有底,然后驿报再露布飞捷,让沿途都知道取得大捷的消息,安抚民心。
这样里里外外算是都安稳了。
钟长荣听了一句生擒西凉王的话,然后看纸条上啰嗦这几句话,其他的就没了。
“仗怎么打得?他们形势如何?谢燕来他伤势如何?接下来还需要什么?”他咬着牙问。
这臭小子知不知道他又是无令擅行,就算生擒了西凉王,功是功,过也过。
有力气写这么多废话,教他做事,就不能多说两句正事?
真是气死他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信兵结结巴巴说,“莪是负责信报的,将军你知道的,为了信报及时,战斗多惨烈我们都不参与,不过我是接到消息的时候,西凉各路兵马都向王帐围去了。”
谢燕来他们人马并不多,人不多,才能突袭奇袭,才出其不意得手。
但得手之后并不意味着就万事无忧了。
钟长荣又是气又是恼,又是心里堵得慌。
擒住西凉王,引走了所有的西凉兵,压力稍缓,但石坡城这边依旧是巨大的考验。
石坡城的位置易守难攻,且商路发达,所以非常繁华,人口也多。
西凉三王子夺了石坡城就闭门龟缩,边军一进攻,他们就把民众绑在城墙上扔下来——
当场摔死的就摔死了,没摔死的哭喊哀嚎,边军要去营救,迎来的便是箭雨夺命,直到边军和哀嚎的伤者都死光了。
几次三番之后,钟长荣命令边军停止进攻。
得到捷报后,钟长荣第一句话就是让兵士围着城不停地喊西凉王被擒,但三王子也依旧龟缩不动,再靠近攻打,依旧把民众推出来送死。
石坡城这边僵持不定,谢燕来那边也不能不管——
“将军。”一个副将急道,“还是西凉王那边更重要,你还是亲自去吧。”
“信兵除了知道生擒了西凉王,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可以猜测,谢燕来他们陷入重围,否则不会只送一次信报出来。”另一个将官说,“如果不及时救援,只怕——功亏一篑。”
“燕来这小子打仗的毛病,那真是不要命。”又一副将低声嘀咕。
这小子的毛病他当然也清楚,钟长荣站在营帐里没有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
“钟将军。”
营帐外有喧哗声,伴着卫兵的喝止。
“钟将军,我是梁蔷。”
“钟将军,梁籍求见。”
听到这话,钟长荣看向营帐外,冷冷说:“让他們进来。”
帐帘掀开,梁籍先走进来,他穿着将袍,在他身后跟着梁蔷,梁蔷穿着囚衣,杖责之后,并没有关进大牢,而是被钟长荣下令带到石坡城外。
“让他跪在这里亲眼看着。”钟长荣冷冷吩咐,“看着一将不利,多少人丧命,等将来战事结束,你封官加爵的时候也能更清楚,你身上穿的戴的是多少人的血肉。”
不知道是杖伤还是这几日跪伤,梁蔷脸色苍白,嘴唇都没有半点血色,人瘦了一圈。
“钟将军。”梁籍道,“请你带兵去援助谢将军,将这里交给我,我愿意进城跟西凉人谈一谈。”
钟长荣都不问他要怎么谈,直接道:“不用。”
梁蔷再忍不住跪下来:“将军!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攻破石坡城。”
钟长荣看也不看他,只冷冷道:“这件事不用你们父子操心,本将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