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后 第230章

作者:希行

不是为了争权,不是为了耀武扬威,只是因为这是一个冤案,她看到了,她就管了。

“我不能看着人喊冤不闻不问。”

“我既然坐在朝堂,看着江山,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楚昭看着前方的铜壶,脸上笑意散去。

“不该问我,而是该问,本宫为什么要这样做,是谁让本宫不得不这样做。”

“而本宫要做的,只有一个。”

她将箭矢投出去,稳稳落在铜壶里。

“查明冤案,还无罪者清白,让有罪者难逃。”

……

……

夏日黄昏,在廊下歇凉的周老太爷听完周江的转述,捏着棋子顿了顿。

“这样啊。”他说,又摇头一笑,“还真是随心所欲。”又低声喃喃,“帝王心。”

周江落了一个棋子,道:“爷爷,我就说了她就是看了冤案要管,不是针对太傅他们,这样做,她也没办法啊,是太傅他们逼得她只能另辟蹊径,要问对错,问太傅去。”

周老太爷端详着棋盘,笑道:“要是问太傅,太傅自然会说,冤案他们会查,但皇后不能逾矩。”

“规矩规矩,什么规矩。”周江再落棋子,“不就是因为皇后是女人吗?规矩是人定的,皇后也是人,谁说不能重新定规矩。”

周老太爷哈哈笑,一看棋盘又瞪眼:“谁给你规矩趁着我分神偷棋!”

周江将棋子再落下,一笑:“反正我赢了。”说罢起身拎着裙子小跑而去。

周老太爷摇头,等候在院门外的子侄们这才急急进来,询问怎么样,皇后说什么。

皇后定期举办宴席招待命妇们,也是通过命妇们让世家了解自己。

“阿江直接问了皇后这样做对不对。”周老太爷道。

这一句话让子侄们吓了一跳。

“这孩子怎么这么鲁莽。”“朝臣们都不指责皇后,她竟然质问。”“我就说不该让她去。”

“龙衣卫会不会也来破咱们的门?”

周老太爷敲了敲棋盘让诸人住口。

“朝臣们不问,不是不敢问,是不屑问,是故意给皇后难堪。”他说,“皇后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问,阿江问得好。”

子侄们安静下来,也听懂了周老太爷的意思。

“父亲。”一人问,“你的意思是,赞同皇后此举?”

周老太爷道:“不是我赞同不赞同。”他看着诸人,“而是皇后此举,没有错。”

“怎么没——”子侄们顿时乱纷纷开口,“私卫——”

周老太爷拔高声音:“因为她是皇后,是君王。”

子侄们顿时一静。

周老太爷降低了声音,缓缓道:“你们,以及他们那么多人,是不是忘记了,皇后也是君,而是她这个皇后又是先帝托孤封赐,让她护国扶住小皇帝,不要把她当女人,想一想,君王做事,如果错了,是谁的错?”

朝堂上臣子们有一句惯语。

臣有罪。

“身为朝臣,不谏,不言,不行,还有什么资格说君王有错?”

子侄们安静无声,若有所思。

这样啊——

这样的事发生在很多深宅内院,妇人女子们转述皇后宴席上所见所闻,家里的男人们闭门讨论商议。

这样的讨论议论虽然不会四散到酒楼茶肆跟人争执,但却让很多人闭口不言。

酒楼茶肆中的愤愤议论依旧,但总觉得像是柴有点湿,燃不起来。

“不管怎么说,皇后纵容龙衣卫这种行径,就是恶行——”酒楼中一个男人拍案愤愤。

旁边有人应和。

有人低头斟酒不言不语。

有人转开视线看窗外:“今天天不错。”

也有人干脆放下酒杯:“徐三爷,今日我是来谈生意的,你要是不想谈,咱们就改天再聊,或者让你大哥来,你继续忙你的大事。”

愤愤的男人有些气又有些闷,他在家中本就不讨喜,好容易要了一项绸缎生意,不能再拱手让给大哥。

“你们家大业大,怎能不关心这件事?”他皱眉说,“万一龙衣卫抄了你们的店铺家业——”

先前说话的男人笑了笑:“多谢徐三爷,我们徐家遵纪守法不伤天不害理,问心无愧,无所畏惧。”

什么话,说得好像龙衣卫成了替天行道似的,徐三爷要再说什么,转头看窗外天气的那个男人忽的喊道:“看,外边有热闹——”

热闹,什么热闹?

几人都看向窗外,听的喧哗声从街上传来。

“快来看啊——荆州给皇后送来了好大一把伞——”

伞?

荆州?

给皇后送?

几人再坐不住,纷纷站到窗边向街上看去。

第三十七章 所欲

一开始没人注意那把伞。

因为举着伞旳是一队龙衣卫。

龙衣卫现在在京城的名声很吓人,所以看到他们民众都避开。

然后为首的龙衣卫撑开一把伞。

这把伞也不像伞,布做的,很大,上面的布也不是一整块,而是一块一块缝在一起,如同百衲衣。

这是什么?避开的民众忍不住好奇。

“荆州士子叩谢皇后护佑之恩,进献闻知伞。”龙衣卫大声喊,解答了民众没有问出的问题。

然后举着伞催马向城中而去。

荆州?闻知伞?荆州士子为什么叩谢皇后?问题只回答了一半,比没回答还诱人,民众们也顾不得害怕龙衣卫了,纷纷涌来跟上。

“什么是闻知伞?”

龙衣卫没有再理会民众,也没有大喊大嚷,只是举着伞不急不慢而行。

不过他们不说话,从城外跟来的民众开始说话,很显然这些人在城外已经观赏过这一幕。

“你们看伞上。”“那一块布布,都写着名字。”“这是荆州的读书人,从自己衣袍上撕下一块,缝制成伞。”“为了感谢皇后娘娘。”

一句句话在街上传来,引来更大的喧哗和询问,为什么?不是说荆州都被龙衣卫踏平了吗?官民被抓了很多,破门灭户的,据说荆州郡守都被打了,上书请辞。

“什么为什么!你们糊涂了吗?因为娘娘破了冤案啊。”

“那是因为读书人定品评级的冤案,所以读书人们感谢皇后。”

“那可是个上下官员串通的冤案,严密铁桶一般,如果不是娘娘强行插手,现在被冤的人已经头落地,这件事也无人知晓了。”

“你们想想,国子祭酒那样的大人,如果不是皇后,谁能把他从家里抓走!”

“那些高官们互相勾结,官官相护,只有皇后娘娘才能对付他们!”

“那这样说,龙衣卫不是作恶啊。”

“那是抓恶人,当然不是作恶。”

“这些龙衣卫是惩奸锄恶!”

“啊呀,那他们也是英雄好汉。”

既然是英雄好汉,那是不是该欢呼相迎,撒花——但这些龙衣卫,跟先前的兵卫们又不同,他们的衣服,他们阴沉的面容,让民众们不敢欢呼,只能小声议论着目送。

酒楼里挤在窗边看的男人们收回视线。

“我就说了嘛。”周五爷拍了拍徐三爷的肩头,“只要不伤天害理,龙衣卫不会抄了我们的店铺家业。”(注)

徐三爷挤出一丝笑,又皱眉:“不对,不是说是不是伤天害理,这件事的关键是,手续不对。”

这不是皇后应该做的事,龙衣卫也无权巡查缉捕,如果为了惩奸除恶就这样肆意妄为,那是以恶制恶,都是恶——

“徐三啊。”周五爷用力一拍他,“手续什么的就不是莪们这些生意人考虑的事了,那是上头大人们的事,我们这些人考虑的只是恶人被惩罚,好人平安,这样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们遇上冤案,也有一条路可走。”

谁敢保证自己一辈子顺风顺水?高官权贵也不能,徐三爷张了张口,最终将要说的话咽下去。

算了,上头大人们争权夺利,跟他有什么关系,随便吧。

……

……

丁大锤将布伞展开,殿内的萧羽,楚昭,阿乐,齐公公都围上来看,连小曼都在一旁投来视线。

“这有多少人啊?”萧羽关心这个。

阿乐则摸着布料,发现细节:“有绸缎有粗布,这些人有穷有富。”

“除了名字,每个人还写了一句先圣典言。”齐公公说。

楚昭立刻拉着萧羽,指着其上的字迹不同字数不等的文字,问:“这个出自哪里?怎么讲?”

萧羽摇了摇她的手:“姐姐,他们送这把伞过来不是为了考我学问的。”

殿内的人都笑起来。

楚昭也笑了,看丁大锤问:“看来朱大人费了不少心力啊。”

丁大锤点头:“朱大人挨家挨户的拜访荆州的读书人,说得嗓子都哑了。”

殷参事在一旁补充道:“他甚至走访了涉案的三家,说你们能在这里花钱买考题,得前程,怎能保证将来到了更高的地方,被比你们更厉害的人买考题买前程,压过去?你们就不想着到时候冤屈怎么办?甘心先前花的钱都白扔了?”

楚昭听得失笑:“这也行?他可真敢说。”

她对这个朱咏没有太多了解,看到他在朝堂上站出来为好友伸冤,再加上龙衣卫事后搜集来的资料,可以看出这个朱咏是个正统又安静文弱的官员,是那种我看不惯你但我不说话,我只过我自己小日子的人。

主动请缨去当御史,可以理解为他走投无路,不得不站在自己这里。

但没想到说的话一点都不正统。

“他还许诺了好处。”殷参事说,眼里带着阴柔地笑,“不对,应该是鼓动,鼓动荆州的读书人,趁着此举扬名,以及,求功名,他们要借着这件事,清查荆州官场,把那些贪腐庸庸官员除掉,然后从他们中挑选充任。”

有理,有情,有义,还有利,荆州的读书人顿时被点燃了。

刑部和荆州当地的官员还琢磨着怎么冷落朱咏,朱咏都没有理会他们,到了荆州连官衙都不进,和刑部的官员也你做你的我做我的,结果无须跟任何官员打交道,荆州的读书人为他劈山斩海。

楚昭看着面前撑着的伞,沉默一刻,轻叹:“什么人都不能小瞧啊。”

谁说老实人不会做恶人。

老实人真狠了心,恶人都不能奈何。

“还有。”殷参事又道,“朱大人说,我们龙威军如果要查办案件,最好分立出来,既然是拱卫天子,就成立一个拱卫司吧,这样行事有章程,也有理有据。”

楚昭点点头:“他说得对,龙威军如今人人皆知,既然如此,就正大光明地存在,你们去商议拟定章程来,我会在朝堂上公布。”

至于太傅和朝臣们同意不同意,那不是她的问题。

她反正说了。

他们沉默,就当他们同意了。

丁大锤将伞举了举:“明日朝会把这个展示一下,让太傅知道,读书人对娘娘的敬意。”

他们说娘娘作恶,总不能说荆州的读书人都是从恶者吧。

楚昭笑了笑摇头:“不用,他不在意这些,我也不需要让他看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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