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谢燕芳微微一笑,道:“有我这样的人,楚小姐会很感谢太傅你。”
说罢转身而去。
邓弈靠着椅背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回避在角落里的小吏上前,低声道:“太傅,真要指证中山王谋逆之罪了?”
“此战不可避免了。”邓弈说,“民众伤亡惨重的罪孽只能中山王父子承担。”
“那就让楚岚一个人就行了,本来就是他干的。”小吏道,“就是皇后在,此时此刻也只能大义灭亲。”
那女孩儿此时此刻在这里的话,会将自己伯父推出来吗?邓弈想了想,觉得会,又觉得不会,这个女孩儿有些猜不透。
“您可别听谢燕芳的,不能出面。”小吏急道,“皇后声名有损了,不过是关在宫廷里养起来,您要是被人揪住这旧事,将来翻出来就能断了前程。”
将来,指的是皇帝长大,亲征以后,太傅不再监国,没有了玉玺,君要臣死,臣能如何?
“谢燕芳真够无耻的,这是要一箭双雕,从此后,只有他们谢氏清清白白。”
这个道理邓弈当然知道,但——
“相比于其他人,楚小姐当皇后,对我有百利无一害。”邓弈说,“我必须维护她,我们两个就算有污名,但只要我们都在,两人齐心,他谢氏就别想过好日子。”
如果他舍弃楚昭不顾,那才是被谢氏一箭双雕。
那女孩儿先前就说过了,她很大方,她是能拿出所有回报的人。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能请一顿饭的女孩儿了,她父亲虽然不在了,她自己也拿下了边军,有战功,威名也传遍天下。
他将先前拿出来的那封信拆开。
萧珣的确也给他写信了,信很简单,只一句话。
“太傅,开门否?”
邓弈都有些记不清萧珣长什么样了,但这一句话就能勾勒出一个高高在上宗室子弟的模样。
这宗室子弟看起来彬彬有礼温润和气,但实际上世人皆不入他们的眼。
邓弈手一扬,信扔进火盆里,腾腾化为灰烬。
“要我开门。”他说,“先前你不配,现在依旧不配。”
他看向小吏。
“安排一下,今晚我去见见楚岚。”
小吏应声是。
……
……
夜幕降临的时候,齐乐云睡不着,父亲今天说的话奇奇怪怪,问又不肯说,只催着说立刻搬走,家里人收拾行李收拾到了半夜,叮叮当当吵得没法睡。
什么叫大家都没事,皇后有事?
是说楚昭会带兵来援助京城,打仗有危险吗?
楚昭不会有危险的,她连西凉人都敢打。
不过的确好辛苦,西凉人要打,中山王也要打,这大概就是皇后的职责,齐乐云又同情,不过缓解了担心,迷迷糊糊要睡去,刚闭上眼,外边又传来嘈杂,似乎有很多人闯进来。
有人在喊,有人在惊叫,有人在哭,火光跳跃。
齐乐云一瞬间想到那时的皇子乱。
难道,又——
现在也没有其他的皇子了。
中山王打进来了?
齐乐云急急爬起来,还没喊人,就听婢女们惊叫,脚步杂乱有一群人冲进来。
这是一群黑甲卫士,手中握着兵器。
齐乐云也吓得大叫一声。
这些黑甲卫士进门后倒也不杀人,只是四散翻找,箱子柜子都被倒出来,不过散落一地得钱财珠宝他们并不理会,很快退回对门口站着得官吏摇头“没有。”
齐母抱着齐乐云,齐父对这官吏再三道:“真没有,虽然住在这里,但从没跟那边有来往,真是不知道啊。”
到底找什么?齐乐云惊慌又不解。
“你今天见过楚棠?”那官吏看向齐乐云,问,“她有没有说去哪里?”
楚棠?是在找楚棠?齐乐云怔怔,齐母急催促:“快说,不要隐瞒,出大事了。”
“见过啊,一起出去玩,然后和她一起回来,她就回家了啊,我还是亲眼看着她进门的。”齐乐云说,又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官吏没有回答她,大概知道问不出什么,转身走了,黑甲卫们也呼啦啦都离开了。
齐乐云看着满地狼藉惊恐的家人,急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京城被攻陷了吗?”
这些人是来抓皇后家人的?
齐父神情复杂,说:“京城还没攻陷,楚棠一家人都不见了。”
不见了?齐乐云惊讶又不解:“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齐母拧她胳膊:“傻儿,是一家人都跑了!”
……
……
“四邻毫无察觉,楚岚夫妇从不出门,一直养病,楚棠今天还跟女孩儿们出门游玩。”官吏对邓弈回禀。
没有任何异样。
邓弈站在大殿内,夜色正在褪去,光影昏昏,他忽地笑了。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他说,“我们念头刚起,楚氏就已经跑了。”
官吏有些恼火:“大人,她们一定是藏在某个世家那里,这时候他们不会跑出去的。”
外边都要打起来了,身为皇后族人,跑出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邓弈点点头,道:“去,一家一户搜,不用掩饰,告诉大家,楚氏做贼心虚,畏罪潜逃,谁要是包庇他们,同党论罪。”
人跑了,罪跑不了。
官吏应声是,转身大步而去。
邓弈站在殿内沉默,楚岚一家怎么跑的这么及时?自从楚昭不在,楚岚一家就跟宫廷隔绝,哪里得来的消息?
审时度势这么厉害吗?楚岚一家可没有这样的人。
该不会是楚昭告诉他们的吧?
邓弈冒出一个念头。
但先有中山王截断消息,又有朝廷刻意隐瞒消息,她怎么知道?又怎么把消息送进来?
不管怎样,谢三公子的筹划瞬时就被打乱了,邓弈忽的笑了,唤人。
“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三公子。”
……
……
不用邓弈说,谢燕芳已经知道了。
“怎么就跑了?”杜七惊讶又愤怒,“做贼心虚吗?”
谢燕芳不惊不怒,笑了笑道:“楚岚一家的确是一直做贼心虚。”
其实他们跑了,谢燕芳不觉得奇怪。
“奇怪的是,有人肯帮她们逃走,肯将她们收留藏起来。”
蔡伯进来了,拿着一张纸上,说:“昨天有五家人出城,有说是去乡下祖宅,有说去游玩,有车有马,这是名单。”
谢燕芳接过看,道:“还都是名门望族,按理说这些人家看都不会正眼看楚岚一家。”
“因为楚昭是皇后。”杜七说。
谢燕芳摇摇头:“也不仅仅是因为皇后这个身份。”
历来当皇后的人很多,后族也各有煊赫,但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并不一定必须讨好畏惧。
更何况楚氏门庭单薄。
他们肯伸手相助,是因为楚昭这个人。
这个女孩儿先前夺来皇后之位,如今也夺来了人心。
谢燕芳垂目。
“查是哪一家,我亲自去拜访。”
……
……
马车里摇摇晃晃,木板缝隙从昏暗一片到透出光亮,不知道又晃了多久,终于停下来。
木板一块块被卸去,一个女孩儿的面容也呈现在眼前。
她敲了敲车板,看着躺在其内的一家三口。
“阿棠,出来吧。”
楚棠最先起身爬出来,这是一辆宽大的运货马车,夹层上摆着的家具物什都被卸下来。
“阿江谢谢你。”楚棠施礼。
周江道:“别客气,也不用谢我,我祖父不同意我也帮不了你。”
楚棠扶着楚岚和蒋氏出来,楚岚似是许久未见日光和人很不适应,用袖子遮住头脸。
说话间又有几辆车马驶进来,车厢里钻出来老老少少,热热闹闹地站在楚棠一家人身后。
看到这些人,周江有些无奈。
“阿棠,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仗义。”她说,“自己跑也不忘带上家里的仆从。”
还带了这么多,足足有二十人,上到老仆妇,下到十岁的小厮。
楚棠轻叹:“我怎能自顾离去,留下他们代罪。”
周江心想,留下仆从们也不会代罪啊,最多抓起来关起来等候发卖——不过是换个主人罢了。
不过她做事从不多问。
“你们快去歇息,有最新的消息我会告诉你们,这是我祖母的私产,我家里人知道的也不多。”
楚棠再次道谢,和蒋氏搀扶着楚岚在仆从的拥护下向后而去。
“阿棠,多亏你跟这些小姐们交好,才能让她们帮我们。”蒋氏说,伸手擦泪,犹自惊魂未定。
其实女儿说的话她都还不太明白,不过也大概明白了,总之是享受不了皇后的威风,反而要受牵连。
“我早就知道要受你二叔他们一家的累害。”
楚棠听着母亲的话,想着这一次,的确不止是周江一家帮忙,为了迷惑视线,这一天好几个人家都车马出城。
但能说动这些人家帮忙,可不是因为她跟这些家的小姐们交好——当然,她楚棠也是有功劳的。
至少她早有准备,家里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所以才能接到消息立刻就走。
虽然早有准备,但小兔半夜把她叫醒,递过来纸条,打开看到楚昭写的内容“中山王杀来,朝廷会翻出旧账罪证,危险。”她吓得差点晕过去。
楚棠伸手按着心口。
现在还噗通乱跳。
危险来得也太快了。
该怎么办?
还好楚昭的信上写了几个世家的名字,让她立刻去求相助,躲起来,这张便条上,签着楚昭的名字,盖上了皇后凤印。
楚棠当夜就让小兔带着她翻出门,按照楚昭写的名字让小兔翻进这些人家门,把当家人从睡梦中喊起来。
这些当家人虽然年纪都不小了,但并没有吓晕过去,看到便条,也都不问旧账罪证是什么事,沉思一刻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