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丽桃花
“回陛下，小吏是上一任北方事物使，不过已经于六年之前告老还乡，此时是身边这位小兄弟负责北边事物。”
话音落下，赵御点点头，将北安王嫡子递上来的折子向着前方轻轻一甩，这封鲜红似血，代表着一级情报的折子自前方缓缓飘下。
下方盘坐余地的两位司天监监吏见此，瞳孔微微一缩，随后其中老官吏伸出双手接过，二人一同观看，但是越看到后方，老官吏握着折子的手就颤抖的越厉害，最后直接跪伏余地，重重磕头高声开口道：
“陛下息怒，臣等监管不力，致使北方天门关出现了大纰漏，罪该万死！”
“朕此次让尔等前来，并不是为了算旧账的，而是有一些问题想要问尔等。”
年轻帝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其实赵御心里也清楚，山文柏所图之大，手段之隐秘，和时间跨度之长，如非提前得知，根本难以发觉，随后玄天木之下，淡淡的帝音继续缭绕：
“江清递上来的折子上写着，山文柏是通过一个叫做通北的商会，向极北雪原琉璃城走商的机会，利用人员折损这个理由，将数量不少的修士送到了雪原之上。
“那么尔等可知，在神京城的山文柏，是如何能控制远在天门关的商会，而不引起各方的注意？”
赵御此问，其实也是整个疑惑前后衔接的关键所在，随后下方老官吏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仿佛在回忆极为久远之事，许久之后，其才抬头，注视着前方帝威浓郁的赵御，缓缓开口道：
“陛下，此事还需从天门关的地理位置开始说起，众所周知，天门关的位于十万大山中心，距离的三十六州的内陆地区相距甚远，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此雄关可以说是大夏在北方虎卧山脉之中的一块飞地，而其与王朝腹地之间的连接，全靠天门峡这一条由山脉之中开辟而出的峡谷，补给运送极其困难，每次让户部后勤司极为头疼。
“介于此情况，莫约三十年前，陛下您的父亲，当时的太子殿下专为此事找群臣商议，老臣当时还是司天监的北方事物使，因此也有幸参与其中，而此事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扩大天门关，并且以强大的贸易拉动整个天门关与内陆地区交流的人流量，再利用频繁的来往和交流，运送整个北方军的补给。”
此言一出，赵御点头，诚然，这一决策，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是正确无比，其使得天门关真正变成了一座北方的贸易中心，同时也极大的增加了整个北方雄关的底蕴和厚度，而到了此时，哪怕整个天门关和甘州的联系被掐断，其也能够凭借着自身的储备，坚持至少半年之久。
随后须发皆白的老监吏沉凝几息之后，继续开口道：
“决策出台之后，天门关南城应运而生，但是又出现了一个问题，那便是南城建成之后，三十六州的子民，因为天门关的险恶之名在外，纷纷不愿意踏入这危险之地，所以时任京畿府少尹的山文柏提出了一策，于神京城内，以皇家之名组建一支实力强大的商会，前往天门关起示范作用。”
老官吏的声音落下，赵御双眼一眯，淡淡开口，只是声音之中带着十足的冷意：
“那个商会的名字叫通北，而组织者，是作为京畿府少尹的山文柏！”
“陛下圣明！”
老官吏向前一拱手，继续开口道：
“此商会建成之后，第一趟便赚的盆满钵满，使得天门关淘金之名，在当时人尽皆知，整个大夏北方的商会都蠢蠢欲动，也为此时天门关的繁华，打下了基础。”
御花园内，老司吏寥寥数语，便将山文柏和天门关商会之间的联系交代的极为清楚，而在当时，这几乎可以算是一招阳谋。
“假公，济私！”
赵御右手按住面前的桌子，整个身躯微微前倾，乌木般的黑眸之中冷意依旧，继续淡淡开口道：
“山文柏此人，真的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个套路，玩出了花来！”
第0709章 前因后果
当一个持续三十载的阴谋逐渐水落石出，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极为震撼的一件事情，因为其背后有着太多的不确定，也有着太多未知。
世间上有太多恐惧，都是由未知造成。
御花园之内，端坐于御桌之后的赵御，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手中茶杯的杯壁，陷入思索。
年轻帝王手中，这由玄天木雕刻而成的茶杯，却有着温玉一般的柔和触感，极为丝滑，随后下方传来的一声禀告，将赵御的思绪拉回：
“陛下，老臣觉得还有一事，现在想来也是颇有些蹊跷。”
此言一出，赵御抬起头，声音随后传出：
“你但说无妨。”
“此事大约为二十年前，当时经过积累和发展之后的天门关，已经极为繁华，商会林立，整个大夏北方过半数的皮毛，雪山灵植等交易的源头都在此地，同时整个北方军的补给也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赵御面前的老官吏说到此处，稍微停顿了几息，双眼微眯，好似回忆，继续开口道：
“随后发生了一件让老臣记忆犹新之事，一日，极北雪原琉璃城来人，而且是冰原女圣亲自出现在天门关北城边关城墙之外，整个天门关瞬间暴雪连天，直接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甚至就连在一直居住于南城的老王爷，也第一次出现在了城墙之上。
“冰原女圣只送来了一封信，指名要求交给白帝宫。”
语毕，老官吏上方的赵御，目光一阵闪烁之后，平稳帝音随后于玄天木下响起：
“朕猜测，那封信的内容，是请求我大夏打开与极北雪原雪民部落之间的贸易大门？”
“正是！”
老司天监司吏重重一点头，继续补充道：
“当时我作为司天监北方事物使，因此有幸看到了那封信上的内容，对于大夏而言，其提出的条件极为优渥，几乎就是暴利，例如用半斤盐便可换三十张完整的雪兽皮毛，对修士增长修为的雪莲，用两袋大米便可得到等等。
“随后陛下您的父亲召集群臣商议此事，因为涉及北方边疆安定，滋事重大，最后宫中定下规矩，对雪原贸易的商会份额只开放四家，由资本最雄厚的四家一年争夺一次，且受朝廷监管，不得贩卖兵器和甲胄等战争器具。”
“因此尔等尽管监管了前去交易的物品，但是却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人口！”
赵御依旧平稳无波的声音落下，随后老监吏再次向前重重一磕头，请罪道：
“臣等疏忽，每一次我等都对押送的护卫做过调查，但是却理所应当的以为极北雪原险恶，折损几人实属正常现象，因此才会犯下如此大错。”
老司吏的请罪之声落下，赵御并未深究，而是轻轻开口，眯着眼睛，淡淡吐出四个字：
“冰原女圣！”
山文柏整个事件的始末都已经被赵御捋顺，但是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冰原女圣也参与其内，那么极北雪原内前朝余孽所隐藏的实力，将会直线上升。
一尊圣人，同时也是整个神州浩土之上唯一一位显露于人前的圣人，冰原女圣的强大毋庸置疑，再加上山文柏一直积累的大量修士，完全有能力直接统一极北雪原，届时大夏所要面对的，就不单单是高阶修士那般简单，而是整个战力强悍的雪民部落！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喃喃声自赵御的口中传出，随后的年帝王回过神，仿佛想到了什么，继续开口问道：
“北安王嫡子，天门侯江清给朕的折子之中有着军人言简意赅的风格，也没有多余的赘言，但是却在结尾提到了一家名为南客的商会，还真有意思。”
赵御的言语缭绕于耳畔，随后一直默默跪于老司吏之旁的现任司天监北方事物使抬起头，拱手开口回应道：
“回陛下，这家名为南客的商会，微臣也对其颇有关注，其成立的时间并不长，来到天门关南城落户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年，但是其发家致富的手段与其余商会不同，并不是靠着收集皮毛等御寒之物，倒卖赚取差价来发家致富，而是靠灯烛。
“众所周知，十万大山之内的雪兽，御寒手段不单单靠厚重的皮毛，还有其皮下厚厚的脂肪，而这些脂肪食之油腻，比之兽肉更是口感不佳，因此心思粗狂的猎人们常常将其丢弃，而南客商会便用极低的价格将其全部收购。”
现任北方事物使的话音刚落，其身旁的老司吏表情微变，接着开口道：
“老夫任时，也有商人的看上了这雪兽脂肪的商机，将其做成了油烛，但是却有着一股难以除去，又刺鼻无比的腥臭味，莫非，这家商会找到了解决之法不成？”
“老大人明鉴。”
司天监北方事物使侧身对着老司吏一拱手，继续朗声开口道：
“南客商会不单单去除了灯中的腥味，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且比一般的灯可多燃烧整整三倍。
“所以此油烛一经推出，便大受欢迎，直接占据了整个北方市场，而此商会凭借其迅速壮大，仅用两年，便夺得了往极北雪原经商的四个贸易资格之一，而更为关键的是，南客商会男掌柜每次都亲自带队北上，三年三次，皆安全归来，无一人死亡折损。”
说及此处，中年司吏略微一停顿，声音再次传出：
“如此一来，这南客商会隐隐成为了整个天门关的传奇商会之一，而且户部前段时间和微臣联系，也有意向采购其生产的油烛，如今原先最大的通北商会遭遇大变，可以预见，这南客将会取而代之。
“我想这也是江侯爷特地在折子上点其名字的原因，毕竟江氏和北方军的任务是镇守边关，而通北商会这前车之鉴于前，陛下，不得不防啊。”
司天监北方事物使的声音落下，赵御忽然间轻轻一笑，淡淡开口道：
“无妨，这南客商会的发展的手法，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语毕，一位妖媚无双的身影，出现在年轻帝王的脑海中。
整个大夏无数子民，她是赵御见过最聪慧，最会做生意的商人。
第0710章 存粹
时间在忙碌之中会流逝的格外的快，但对于等待的人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变得极为漫长。
神京城上空飘下的雪，愈来愈大，使得在外子民们的视线，都被一片雪白所笼罩，而白帝宫御花园外侧，一道并不的高大的身影伫立于大雪之下，但是却站的笔直，隐隐有着强烈无比的锋芒之气，隐而不发。
在周围的皇城禁卫军的感应之中，这道身影，就是一柄剑。
自光州万剑阁而来的少女，已经于雪中稳稳站立了半个时辰之久，她整个头发以及身躯都几乎被白雪覆盖，但是剑生依旧很有耐性，如剑一般，稳稳立于原地。
随后梁破撑着一把伞，自御花园内的万紫千红之中走出，来到剑生之旁，低头，微微伸出手举高伞，将少女笼罩于大伞之下，隔绝了下坠的雪花，随后轻轻开口道：
“剑生姑娘，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剑生的身子并不高，与魁梧至极的梁破相比，就堪堪只到后者的腰间，因此少女抬起头，注视着面前梁破的大光头，随后露出了些许笑容，开口回应道：
“梁大人别来无恙，实不相瞒，半年前我匆匆回宗，这神京城最让我不舍的便是梁大人做的美食。”
“那确实是梁某的荣幸。”
喜爱烹饪的梁破，听到少女的夸赞，罕见地露出了高兴的情绪，而其面前的剑生，因为天生拥有剑心，完全可以清晰的感应到对面梁破的愉悦情绪，因此也同样露出了笑容。
无论如何，久别重逢，总是让人喜悦。
赵御刚来神京城之时，剑生和梁破二人都曾陪伴于左右，而此时才半年过去，对于剑生而言，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趟来白帝宫，她的内心复杂无比。
随后她的双眼之中露出了些许迷茫之色，继续轻轻开口道：
“梁大人，师傅曾告诉我，我等剑修，要保持纯粹，要手里有茧，心中有剑，但是此时站在这儿，这大雪之下，我却很迷茫，我的剑不再纯粹，您是除师傅之外，见过最纯粹之人，因此您能为我解惑么？”
诚然，万剑阁宗主慕容和，不单单自身是当世最强的剑修，同样也是一位好师尊，他让天赋异禀的少女在葬剑湖上钓了十几年的剑，不让其过早沾染红尘，就是为了保持少女剑心的纯粹。
但是慕容和自身也很清楚，人生在世，红尘作伴，不可能不入，所以他选择让剑生跟随赵御入世。
赵御的背后，有着世间最起伏，最翻滚的红尘，而神京城，是大夏最繁华，最雄伟的城市，慕容和的想法很明确，既然注定要历练，那何不一上来，便是最强，最猛？
其实对于世间的千万人而言，滚滚红尘其实没有对错之分，而其真正的折磨人之处，便是进退两难，此时的少女也是一样，因此她很迷茫，整个剑心都逐渐被蒙尘，甚至不惜和平日里不善言语的梁破请教。
大雪之下，少女带着疑惑的询问声传入耳中，梁破先是露出了些许意外之色，随后陷入了思索，继续开口道：
“其实对于所谓的纯粹，我并太懂，因为于我而言，我所爱的和所要做的很简单。”
梁破充满磁性的声音落下之后，他将手中的大伞再次举高了一些，随后声音继续传出：
“从小到大，我所需要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将陛下护在身后，其余的只要陛下说，我去做即可，或许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纯粹。”
梁破的话音落下，剑生的脸庞之上出现了一刹那惊异，随后抬手行一礼，恭敬开口道：
“梁大人拥有赤子之心，是真正的纯粹，难怪修炼速度冠绝世间，被称为同阶无敌。”
“其实这个问题，你去问陛下或许更好。”
梁破同样回一礼，继续轻声开口：
“整个大夏，作为大夏之主的陛下，才是真正面临所谓红尘最多之人，全大夏子民的生计都压他一个人的肩膀之上，但陛下他，从未迷茫。”
“陛下，陛下。”
剑生轻轻发出几声呢喃，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个极为年轻的背影，随后剑生回过神，再次对着梁破弯腰郑重一礼，开口道：
“多谢梁大人指点，但是此次我来求见陛下，是另有他事。”
“你所说之事，我知道，陛下也明白，因此陛下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梁破点点头，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剑生的肩膀，浑厚的声音继续传出：
“陛下说，整个三十六州人族，无论宗派修士也好，普通子民也罢，都是大夏的子民，只要遵守大夏律法，皆受王朝庇护，与身份，修为皆无关，哪怕是所谓的圣人。
“你可明白？”
梁破此言一出，剑身点头，随后直接于雪中跪地，对着御花园方向重重叩首，朗声而出：
“万剑阁弟子剑生，替宗主慕容和以及剑阁所有弟子，叩谢陛下隆恩！”
这一声来自少女剑生的叩谢，好似穿过了整个巨大御花园，穿过了那一株株神州浩土之上极为难得一见的珍惜树木以及花卉，直接来到玄天木之下，缭绕于独自端坐的赵御耳畔。
随后年轻帝王放下手中的卷宗，将目光看向前方的虚空，轻轻开口：
“天地之下，生灵亿万，朕庇佑整个神州浩土，大夏律法之下，朕连远古巨人都一视同仁，那自然容的下一位属于人族的圣人！”
年轻帝王此言，带着强烈无比的自信，他是整个大夏之主，自然有着海纳百川的胸怀以及远见。
这是来自一尊大帝的气度和自信！
“朕认为对的事，就会去做，但很多时候，关键还要看你怎么选择。”
淡淡的帝音再次缭绕于玄天木之下，随后梁破的身影自外走入，来到赵御身旁，轻轻一语：
“陛下，已将您的话带给剑生姑娘，她也已经回去。”
“好，让司马安南自万剑阁撤军吧，司天监持续关注着其动静即可。”
赵御点点头，再次拿起桌上的苦茶，轻抿一口，面色淡然。
或许，这就是剑生一直追寻的，纯粹？
第0711章 春
时光荏苒，犹如白马过隙，数月时光悠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