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山老鬼
这种温馨,深深的刺痛了此时的周淮。
“这个家,终究不是自己的家了……”
“当初自己打了那个二娘一巴掌,愤怒的离开时,就曾经发过誓,绝对不再回来……”
“所以,这时候自己也一定不会进去!”
于是周淮咬着牙,再次强迫着自己转过了身,强迫自己再一次离开这个家,他心里已经再次生出了动力,他要去找梁叔,那位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仆人,自母亲死后,就一直是梁叔照顾自己,供着自己入守山宗修行,甚至还拿出了许多钱财,帮自己打通郡府关节!
只要找到了梁叔,只要到了他那里……
自己,好歹有个饱餐,好歹有个人,可以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周淮都不知道究竟是报仇的信念,还是那一餐热饭的信念,居然撑着自己,一路走了出来,他甚至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知道木然的走,走的累了,便躺在路边睡一觉……
终于,他来到了福源号,看到了那个柜台后面白发苍苍的老者。
“梁叔……”
周淮望着他,吃吃的笑了一下,几乎要晕倒过去。
若是这时候就晕倒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在一个温暖的床上,有顿饱饭,该多好?
但是他没有晕过去!
因为他看到梁叔在看到自己之后,脸上便顿时露出了无法形容的愤怒与恨意!
他看到梁叔直接抄着算盘,就追了出来:“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究竟闯了多大的祸?老夫……老夫这一辈子的身家,都搭在了你的身上,就只是指望着你,可以混出一个名堂,指望着老夫这几个儿孙,可以仰仗你一位炼气士的照拂,可是你……可你做了什么?”
“你花光了我的钱,你还毁了我的生意,你还成了废人……”
“你……你居然还敢来……”
周淮看着印象里一直慈眉善目的老人,惟一让自己感觉亲近的人,这时候变得像是恨不得掐死自己,他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崩溃了,他不知脑袋上挨了多少下,只知道转身就跑,不停的跑,也不知道是因为怕挨打,还是因为不想再听到梁叔痛恨的咒骂声……
而当他再次逃到了城外时,他终于彻底的绝望了,他想要嘶吼,却没力气,想要痛哭,却没有泪水,他只是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对待自己,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对自己好些,为什么自己拿真心去交,去换来的,居然都是这样一副狰狞的嘴脸?”
“为什么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世上,就真的连一个好人都没有了吗?”
他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躺着,看着头顶的星光,感觉那么近,那么亮。
周淮能够感觉到生命正在自己体内逝去。
他心想,若是自己不离开守山就好了,起码现在还有榻,还能吃饭,想到了吃饭,他便更饿了,他无比的渴求着,若是有人能够给自己一点儿吃的,有一点儿慈悲,就好了……
身边有几个黑影出现,问着:“这个人死了吗?”
原来是几个乞丐。
周淮能够感觉到那几个乞丐上来探自己的呼吸,于是他用力的呼吸着,想让这几个乞丐知道自己还没死,他希望这几个乞丐能够给自己一点吃的,甚至说,给自己一口水也好。
“还没死,快死了!”
“那就当他死了吧!”
他只听到那几个乞丐说着,然后凑到了他身前,伸手在他身上摸索着。
他们争着抢着,把他的衣袍脱了下来,鞋子扒了下来,空空如也的荷包都拿去了。
然后他们说笑着,笑着,走了。
这世间终是没有一点慈悲的!
周淮绝望的想着,眼角有泪水缓缓流了出来……
……
……
“公子问你知道错了么?”
也就在这时,周淮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他大吃了一惊,尤其是听着那个人提到的“公子”二字,更是让他心里升起了一股子异样的力气,他猛然翻过了身,借着最后的力气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笑得很和善的男子,对方俯下了身,平静的说道:“我姓林,我一直跟着你,知道你这几天遇到的所有事!”
“我来是因为公子来吩咐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知道错了么?”
“我……”
周淮立刻便知道他说的“公子”是谁,也瞬间便有无数的画面涌进了自己的脑海。
有彭掌令的笑容,有郡府门前的护卫,有传来笑声的家宅,也有梁叔愤怒的脸色……
但最终,却定在了一个人的笑容上:“既然你看不起那些与人为善的虚伪之人……”
“那就作为一个废人,去感受下真实世界的滋味吧!”
“……”
“……”
他一下子便明白了这句话里的含义,也一下子便感觉心间涌动起了某种异样的感觉,原来,自己如今经历的这一切,其实都早就在那个人的意料之中吗?自己这一路上,经历的所有嘲讽与冷笑,失落与辛酸,其实一直在被那个人当成是一个笑话一般的观看着吗?
他就因为自己侮骂了他的兄长,就要让自己尝尽这一切滋味?
内心充斥着无法形容的痛恨与懊悔,周淮的泪水,居然一下子疯狂的涌了出来。
这一霎,他悔到了极点,也恨到了极点。
他本想破口大骂,骂尽这天下所有的脏话,来宣泄自己的恨意。
但话到嘴边时,说出来的却是:“我……我知道,我知道自己错了……”
第一句话喊了出来,下面的便没有半分压力。
他痛哭着,用尽力气大喊着:“我不该……我不该说那些话……”
“仙师是好人,是大好人,真的,真的是我错了……”
“求你禀告公子,周淮知道错了……”
“……”
“……”
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大声吼着,想要将自己心里的一切都喊出来。
他想用尽一切可能,打动眼前这个人,求得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先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便什么都有可能。
周淮的心里,在这时候像是涌动着什么,滋生着什么,这让他像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也像是脱胎换骨,一样子想明白了太多的事情:“是了,是了,男儿报仇,十年不晚……”
“他们……他们不就是想要我低头么?”
“我可以低头,我可以将姿态低到尘埃之中,无论他怎么羞侮我,我都会忍着,我会等待属于我的机会,待到我修成了神通,待到我有了足够的实力……”
等着吧……
彭掌令、郡府门前的护卫,那个传来了笑声,但却已经和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的家,那个忘恩负义的梁姓老奴,甚至……甚至那几个乞丐,甚至,甚至那个方家的二公子……
你们,终会后悔如此对我……
……
……
心间升腾着无尽的念头,周淮面上,却只有一片大彻大悟。
他看起来只是懊恼着,痛哭着,拜伏在了那姓林的男子脚边,痛陈着自己的悔悟。
“莫哭!年青人嘛,行差踏错,总是难免!”
那个姓林的男子认真记下了他的话,然后低声劝道:“大公子会原谅你的!”
说着话时,他轻轻伸出了手,像是要拉周淮起来。
周淮满心狂喜,伸出了手去,却见他的手掌越过了自己的手,按在了自己脑袋上。
……
……
周淮愕然,呆呆抬头,看向了那个姓林的男子。
然后他看到了对方满面的笑容,眼睛里,似乎可以看到一抹讥嘲与冷笑,仿佛在看着玩把戏的小孩:“会原谅你的,是大公子,但他已经死了,现在你们要面对的,是二公子!”
“公子说了,他早就知道你会认错,但他不准备原谅你!”
第154章 炼脉百八
“咦?”
守山宗玉境峰里,方寸已准备要休息,但正毛手毛脚帮着他梳头的小狐狸却忽然发出了一声诧异的惊叫,然后捏着他的几根头发,结结巴巴的道:“公子,白……白头发……”
方寸伸手扯到了前面,看了一眼,便又拔了回去。
心里明白,林机宜已经把事情做完了。
这几根白发来的自己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甚至一直在等着这几根白头发出现。
自从天道功德谱给了自己“教化”周淮任务之后,自己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他也明白,周淮若是下了山,就必定会遭受到一系列打击与希望的破灭。
这些自命不凡,心比天高的少年,往往总是习惯戴了一副滤镜看着这个世界,自认为看透了一下,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看懂,他们觉得周围一切全是假的,但若是真的把一些真实世界给他们看时,反而接受不了,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教化,倒确实容易调教成才……
……但是,我凭什么调教你成才?
或许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帮他一把,这个经过了绝望的人便会飞快成长,成长为自己的一个得力助手,他有可能真是的大彻大悟,会站在自己这边,也有可能学得更为阴沉,便如同一颗定时炸弹,毕竟,像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缺一个说服自己背叛任何人的理由。
所以,方寸并不想冒这个险,他固然有成为好帮手的潜力,但我缺你这个帮手么?
这世界什么都缺,惟独不缺自命不凡的少年!
死去吧!
如今,需要自己稍微下功夫考虑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
周淮再自命不凡,也只是一个守山宗的小弟子。
他还没有胆子,也没有那个必要,去污蔑一位仙师,所以,他应该只是不知从哪里听来了一些话,受到了影响,将此当作了自己见识过人的谈资,拿来在同门面前炫耀罢了。
那么,这些话究竟是他从哪里听来的?
究竟是谁在说这些话?
方寸慢慢的琢磨着,脸色乃是一片古井般的冷漠。
这个答案,或许等到林机宜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大抵有数了。
一个忽然落魄了的人,往往第一个去找的,便是他最相信的人,而最能影响一个人的,也往往是他最相信的人,所以,只需要知道了这位周淮大师兄下山之后第一个找的人是谁,便大抵可以猜到周淮这些浑账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也就可以有针对性的好生了解一下。
对于方二公子来说,初至守山宗,该做的事情有很多。
但他最关注的,却是这等小事!
……
……
心间有了计较,方寸便也很有耐心的等待着。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如今的他,也确实很有空闲。
局面好的很!
此前方寸推衍守山宗的神冥炼宝身,在不停的尝试三十六脉交织搭配的过程中,前后消耗了也差不多有一万三千左右的功德,几乎差一点就使得方寸身上留着急用的功德耗尽!
但如今,回报率却也大的惊人!
在一众守山宗弟子都拼了命的下山争抢功德之后,方寸几乎每天,都能得到数千功德的分账,有些时候,还会忽然过来一个大的,近万,或是突破一万,可见这些守山宗弟子们,为了那一道神冥炼宝身的法门,也都拼了命,有许多已经不只是单纯凭自己的能力去做些善事积累功德什么的了,干脆就是把家产都拿出了一部分来,强行行善,强行立功德……
对此方寸并不介绍,只要立功德,就是好的嘛!
功德赚了,哪管他之后洪水滔天?
……这话是气话,不过先将功德赚到手里,倒是正经!
在这等热火朝天的氛围之下,方寸一个月时间里,便已分得了数万功德在手,如今的他,连同从宗门弟子身上分润来的,以及之前那个小江湖源源不断给自己分来的,天道功德谱里面,已经攒下了足有八万六千的功德,而且每日,还有稳定的一千两千不时入账……
当然,偶尔也会出现一两根白发……
……方寸看过,这好像是因为某几个被迫嫁了人的女子,喂丈夫吃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