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目
“只有在上城区是如此。”她摇摇头,“若是靠近工厂区、码头或贫民窟,聚集的灵魂数量便会多起来。听警务局的人说,那些地方也是小型邪魔经常出现的区域。我们刚从码头过来,我并没有发现一个凝集的魂灵,这说明即使是金霞城的普通人,也能过上相当不错的日子。”
“也许您只是没看到这座城市的阴暗面罢了。”费莱顿不置可否,“光与影永远相生相伴,正如太阳跟月亮一般。如果我是那位夏大人,肯定也不愿意将丑陋的一面展现给初来乍到的客人。”
“你说的也是。”华琳放下窗帘,“等见过他们的公主后,答案或许会更清楚一点。”
驶进山庄内,夏凡将暮夜公主带进了宁婉君的寝宫。
“本来在海上长途跋涉,应该让你多休息几天,但此事夜长梦多,所以还请……”
“没关系,”华琳柔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将我救出牢笼,此事已是极大的恩情。而且施展此术并需要太多体力,晚几时休息也无妨。”
“需要我准备些什么吗?”夏凡略有些紧张道。数个月的奔走就为了这一刻,加上又牵扯到灵魂之类的东西,他实在很难放下心来,“此术有没有存在意外的可能?我是说……公主醒来会丢失记忆或心性大变这样的问题。”
华琳笑了起来,“只要术法不被中断,灵魂就一定是完整的。它只有成功和失败两种可能,不会有中间的偏差。”
“失败是什么情况?”夏凡心头一跳。
“就是未能转移成功,这或许是灵魂已经缺失,又或者来自于对方潜意识的强烈抗拒。”她解释道,“但你放心,此术可以重复多次,总有成功的一次。另外……你确实可以提供一点帮助,那就是叫来这位殿下熟悉之人,介入此次转移,削减意识的抵抗力度。毕竟没有人的灵魂愿意被剥离出体外。”
第七百零九章 移魂之术
华琳布置现场时,墨云也赶到了凤阳山庄内。
她算是金霞城里最关心此事的人之一,却因为公务问题没能第一时间到码头接人。见到夏凡的一刻,她脸上挂满了急切和担忧,“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你说的灵魂转移需要载体吗?我可以承担邪祟的侵蚀。”
“不必如此。”夏凡安抚道,“在船上时我们就讨论过了。用损坏的活死人之躯可以承担暂时的容器。”
在过去百年里,折损的活死人不在少数,其中有一些躯体虽被冻住,但因为伤势过重失去了恢复的可能。方家从灵州一路迁移到申州,也没把这些放置在冷藏地窖里的躯体留给枢密府。
“可万一这些躯体还有复原的机会……”墨云咬了咬嘴唇。
事实上这也是方家保存他们的初衷。
谁知道方术会不会突然获得进步,使得一些过去难以企及的事转为现实呢?
“这是方家做出的决定。”夏凡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方九章的话来说,暮夜公主来金霞对方家是一件好事。这样万一有活死人重伤,也可以用此术保存下他们的灵魂。比起忘记过去所有事情的新生者,救下平日里朝夕相处的族人无疑更重要。”
“……我知道了。”墨云沉默良久后回道。
“对了,你要不要当此术的协助者?”夏凡将华琳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毕竟你曾跟宁婉君亲密相处过。”
“什么亲密相处,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墨云瞪了他一眼,神情有些犹豫。不过片刻之后她还是摇摇头,“不,就你吧。”
“我和她认识才半年左右。”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能对她造成如此大的改变。”墨云的语气略显苦涩,但又夹杂着一丝庆幸,“我虽然相伴她那么长时间,却鲜有意识到她在宫中遭遇的苦难。直到她决定反抗皇室,都没有打算将真相袒露于我。说起来,我之所以会被叫到金霞,还跟你脱不开关系,所以……这个人选非你莫属。”
见她这么说,夏凡也没再强劝。
一个时辰之后,华琳在方家人的帮助下,完成了现场的布置。
用于转移的活死人之躯已被解冻,平躺在宁婉君身旁,而公主身上的冰棺正一点点消退。这也是夏凡未见过的景象,少女看似被坚冰包围,却没有一丝湿漉漉的痕迹,冰封的外壳直接变成一缕缕白烟,消散在宫殿顶端。
两人之间堆满了昂贵的术法材料,以及血脉术法的图案与咒语。这一点东西方倒出奇的一致,想要强化术法的效果,都会选择三重术来施展。如果把夏凡本人也算上,那么这无疑是一个四重术了。
他也仔细打量过那些咒语图案,发现和自己想象的略有不同——华琳并非随手画了几笔灵魂的示意图,而是将整个神经系统大致描绘出来,精确程度相当之高,毫无疑问是经过大量解剖后获得的成果。
而那些穿梭在两个脑袋之间的金漆斑点,大概就是代表气了。
至于所用材料,夏凡则没有找到太多门道。
比如陨星石块跟甘露花和灵魂有什么联系,他百思不得其解。据此询问暮夜公主,她也只是说这是斯迪奇家族数百年研究得出的结果,效果确实比一般药引要好。因此夏凡暂时只能把此归结于经验材料,就跟实际上与雷电关系甚浅的雷击木一样。
“可以开始术法了。”华琳让所有无关人员离开寝宫后说道。
“我是坐着还是躺着?”夏凡问。
“都无妨,不过在此期间你可能短暂失去意识,所以最好还是有东西靠着。”
夏凡从善如流的直接躺倒在地板上。
一时间万籁寂静。
四周燃起的焚香让他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忽然意识到,这东西是不是也跟师父的迷香一样,有催眠感气者的作用。
此刻,一个黑影忽然袭上身来。
他不由得一愣。
只见华琳跨坐在了他的身上,并缓缓俯下身来。
“公主……殿下?”
“抱歉。”她略显羞涩的笑了笑,“这是引魂的必须过程,失礼了。”
说话过程中,夏凡看到对方嘴角的尖牙露出红唇,宛若一截洁白的笋尖。
接着她靠拢他的颈脖,张口咬了下去。
夏凡脑海里刚刚冒出这个意识,便仿佛被拖入了漆黑而温暖的深渊。
……
“殿下,殿下,不好了!敌人已经杀到城外了!”徐游击蹒跚着走进营帐,焦急的喊道,“弟兄们顶不住太久,殿下,您赶紧乘船离开金霞城吧!”
宁婉君同样一身是血。
尽管大多数鲜血都是敌人溅在她身上的,但她终究不是毫发无伤。
频繁而激烈的战斗让她的体力和气也降到了一个极低点。
否则她根本不会退出城墙,稍作歇息。
“我们还有多少可以用的人和马?”
“已不到一千……”
只剩一千了吗?宁婉君闭上双眼,缓缓吐出口气来,这点人数已不再组织一次反冲锋。无法突围的话,她就只有乘船出海一条路可走。
五年的坚持,终究化作泡影。
她在金霞城暗中积蓄力量,将王家除尽后换上支持自己的榷盐商,靠着抽取盐税的银钱一点点壮大自己的力量。四年前宁威远登基,她冒险回上元庆贺,瞒过了自家兄弟。听闻枢密府联合的消息后,她也摆出了顺服的姿态,甚至不惜与七星方士联姻。在多方制衡下,即使宁家对她有所不满,也没法抢先一步动手。
靠着从东升国买来的西极火器,她组建了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加上施政得当,也获得了金霞城百姓的大力支持,不到三年时间,她便已成为申州境的实际控制者,逐渐有了对抗皇室的力量。
而七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以为意。对他们来说,无论是谁统领启国国土,只要遵从于七星府即可。
然而她真正的对手是宁千世。
宁婉君来后才知道,对方早就在申州布下了众多眼线,并通过一个叫鹤儿的方士推算出了她所有谋划,并赶在她动手之前带领方士奇袭申州。
在高品级方士的突然袭击下,边州官府直接被瓦解,随后就是大军逼近,在申州土地上展开了拉锯战。由于七星的关系,宁千世只能投入自己手下的核心方士,可即使如此,仓促应战之下的金霞军也依旧无法取得胜利。
一年半之后,她又退回到了盐城。
仿佛一切回到起点。
不过这次,她不可能再向前走了。
第七百一十章 世界的偏差
“呃……”宁婉君突然按住额头,一阵剧烈的疼痛在脑海中荡开。
“殿下!”徐游击连忙上前搀扶道,“您没事吧?”
“我……”她张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为何,她这些年总是重复做着一个梦,一个和现实大相径庭的梦。梦里的金霞蒸蒸日上,枢密府也拿她无可奈何。身边聚集着大量的能人志士,周边势力倒戈而投,她离目标越来越近,一切都宛如梦幻。
不对,那就是梦幻。
宁婉君露出一丝苦笑。
在这种时候她能说什么?向自己的将领述说事情本不该这样,述说自己的黄粱一梦吗?
更难以启齿的是,就连这个梦,都含糊不清。
她有时候也在想,这是否是上天对她的启迪,按照梦中的内容去做,便能收获同样的成果。比如筹办机造局、重金招揽机关师;又比如改革盐法,尝试用日光晒盐,这些都取得了一定成效,甚至有些还相当不错。但比起梦里的情况又差了许多,仿佛缺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一样……
可惜梦终归是梦,一旦醒来,就再也记不起那些细节。
忽然,宁婉君听到了一声声呐喊。
那是城外敌军的劝降声。
“公主若降、金霞无恙!若再顽抗,全城尽屠!”
“公主若降、金霞无恙!若再顽抗,全城尽屠!”
“殿下,您走吧!”徐游击急道,“贺参谋为您准备了一条快舟,从这里往东一直走,可以去东升国,那里积蓄的盐款足够您东山再起了!”
东山再起?
她当然知道这只是一句安慰话。
没人又没地,那些钱最多安度余生,甚至连余生都不一定能安稳度过。
他只是想让自己活下去。
可是她真的能走吗?
丢下支持她这么多年的众人,把部下的命丢给宁千世的屠刀,自己一走了之?
“我……”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忽然有人打断了她的话。
那是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头上戴着一顶玉冠,气势颇为不凡,但奇怪的是,他的脸却十分模糊,连五官都难以辨认。
宁婉君怔住了,“你是……”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是你的夫君!”那人皱眉道,“投降吧,七星会保你一条性命。屠城会导致怨气过重,有可能引发大荒煞夜,玉衡使大人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您怎么能把她交到宁千世和宁威远手中?”徐游击急道,“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公主殿下,就算能活下来,那也保不准——”
“聒噪。”男子忽然一挥手,一道冰冷的寒光闪过,将游击将军击飞出去。后者重重撞在墙上,接着无力滑到在地,脖子扭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你!”宁婉君愕然道。
“这场乱战已经给申州带来了太多灾难,我本应该早点结束你的野心。原以为宁家人会出现什么杰出后代,看来是七星府想多了。”
“什么意思?”她捏紧拳头。
“你不会以为,一个失败者也配做我的妻子吧?”他冷笑一声,“这本就是七星府一次尝试,希望能让更有能力的人成为一地使者。如果你成功的话,七星便会将鹤儿的传承转移到你身上,由你来取代那个孱弱儿,担当新新一任天枢使。而我,就是你的观察者。”
天枢使的传承?她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是在梦里吗?
又是一阵刺痛传来,宁婉君陡然觉得,那个梦似乎清晰了许多,一些平日里难以回想的细节也纷纷映入脑海。
“看来你们对宁千世也不是太满意啊……”
“哼。”男子轻蔑道,“若不是他执意死保那女子,我们也不会纵容你到这个地步。可惜,你没能通过七星府的考验。”
“所以那句饶我一命的说辞也是假的?”
“我没必要骗你。你会活下来,但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在外界看来,你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大概是当众行刑,再暗中换人那一套了。
宁婉君也懒得去细想自己的下场。
因为她永远不会投降。
“我要是拒绝呢?”
“那你就是在找死。”男子冷冰冰的举起一张符箓,“而且死之前会受尽折磨,死后也无法安生!”
不知为何,宁婉君忽然想起了与安家阴阳师战斗时的情景。
当对方施展出刑台之术的刹那,自己也仿佛经历了一场梦境……
等下!
她何时和安家战斗过?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宁婉君缓缓开口道。
“你说。”男子也放缓了攻击架势。
“正常人的脸……可能是一团模糊的雾气吗?”她盯着对方道。
“你在说什么?”虽然看不到后者皱眉的神情,但依旧能从他的语气中分辨一二。
——他在疑惑。
“算了,估计你也答不上来,我再换一个问题。”宁婉君接着道,“既然我们是夫妻,那你还记得我们成婚时的景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