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瞳
“我一直在担心他们的重逢会出什么状况——我甚至担心他们会打起来,”贝尔提拉摇摇头,“这件事连帝都那边都有人在关注,我可不想出现意外。幸好,现在看来一切还算顺利。”
“当然会很顺利,至少您从一开始就不必担心他们会大打出手,”玛丽安修女露出一丝温和恬淡的微笑,如任何一个合格的神职者那样,她的笑容是令人感到温暖和安心的,“一个和女儿重逢的父亲必然是不可能对女儿动手的,而重伤未愈的‘大小姐’更不可能有力气和自己的父亲闹矛盾——更何况我还在她的上一剂炼金药水中增加了一倍剂量的月光合剂……”
贝尔提拉:“??”
第0993章 双重舞台
安德莎重新回到了床榻上,她的父亲正坐在一旁。
一切都仿佛是在做梦——甚至刚才拉扯伤口带来的疼痛都无法让安德莎确信这一切的真实性。她感觉自己的头又晕起来了,那种令人虚弱且失衡的眩晕感一波波袭来,这是即将从梦境中苏醒的征兆么?
她抬起头,看着父亲的面孔,一次次确认着所有的细节,仿佛要把对方的每一道皱纹、每一根头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彻彻底底刻进脑子里,然后拿来和十几年前记忆中的模样做认真比对,她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能让自己的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
父亲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了,除了那双眼睛之外,安德莎几乎没有从对方的面容中找到多少与记忆相符的细节……这仅仅是因为十几年的时光导致自己遗忘了童年的细节?还是因为这些年的生活经历真的可以让一个人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你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她忍不住说道,“我记得你有一个很高的额头……还有比现在更宽的鼻梁……”
巴德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啊,这张脸应该确实变了很多,那是用时光流逝都很难解释的改变——拥抱黑暗与堕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接触过多少禁忌危险的力量,记不清自己为了那些力量付出过多少东西……血肉改造,神孽因子测试,突变,毒素,这张脸一次次在人类和非人之间转变,被重塑了一次又一次,尽管自己一直在尽可能地维持原本的人类容貌,但这张脸终究还是变得面目全非了吧。
这个世界上还能认出自己的人恐怕不多了。
“这是活到今天的代价,”巴德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地说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安德莎沉默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她从刚才开始就想问的问题:“所以你一直就在塞西尔……安苏?你根本没死,你只是被安苏抓住了,然后成了他们的人?”
她的话语中带着质问的语气,却多少又有点底气不足——因为她如今也只不过是个选择了投降的战俘,似乎并没多大的资格来质问自己的父亲。
可她明显还是有些生气,甚至近乎于恼怒——那是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人生观受到冲击所产生的情绪,她盯着自己的父亲,仿佛不仅仅是在寻求一个答案,更是希望对方能有一套完整的、可以说服自己的说辞,好让这场“背叛”不至于如此可耻。
巴德早已料到会有这个问题等着自己,他也为此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但这一刻真的来到之后,他还是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积攒起开口的勇气:“安德莎,我……经历了很多事情。过去这些年,我做了一些……比你想象的更加可怕的事情。”
……
玛格丽塔来到了索林堡西墙的一处塔楼上,尽管“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寒冷冬日,从这座塔楼上空吹过的风却仍然如春季般温暖适宜,她拨开了额前被风吹动的一缕碎发,抬头眺望着巨树树干的方向,轻轻呼了口气。
这里是整个索林堡最高的地方,但即便是在这里,索林巨树宏伟的树冠距离玛格丽塔仍然有一段很远的距离,她仰头看着那层层叠叠的绿色“穹顶”,在穹顶间点缀的无数发光藤蔓和仿佛轻纱般垂下的菌丝如夜幕星空般泛着迷人的光芒——如果不是知晓这背后的秘密,谁又能想到这样梦幻般的奇景其实是扎根在一个黑暗教团的血肉深渊之上?
附近传来了沙沙的细响,一些原本攀附在塔楼外的花藤蠕动着来到了玛格丽塔身后,贝尔提拉从花藤簇拥中缓步走出:“日安,玛格丽塔将军。”
玛格丽塔没有回头:“那位‘大小姐’和她父亲的重逢还顺利么?”
“气氛还算不错……虽然现在稍微恶劣了一点,但我觉得他们最终会顺利的,”贝尔提拉说道,随后她顿了一下,“其实我并不认为巴德现在就把自己过去十几年在万物终亡会的经历告诉自己的女儿是个好选择——尤其在后者伤势未愈的情况下更是如此,但他似乎不这么认为。”
“……他们太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或许巴德先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话题,而且在我看来,那位安德莎·温德尔小姐也不像是会在这种事情上冲动失控的人。”
“或许吧,”贝尔提拉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我已经太长时间不曾有过亲人和朋友,已经不太明白这方面的事情……几百年前的经验和记忆,放在如今这代人身上大概也并不适用吧。”
玛格丽塔深深地看了这位早已不能算是人类的古代德鲁伊一眼,貌似随意地说道:“你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索林区域将派出一支包含作战、建设和医疗人员在内的混合支援部队前往冬狼堡前线,去应对那里提丰人越来越强力的反扑。”
“啊,当然收到了,毕竟我承担着这里的很多工作,”贝尔提拉很淡然,“这很正常,索林地区的生产建设兵团有相当一部分人员是去年从东境征召来的,他们了解长风—冬狼对峙区的情况。”
“……你本人没什么感想么?”玛格丽塔忍不住问道。
贝尔提拉却反问了她一句:“你想说什么?”
“你曾经是个提丰人,虽然那是很久以前,”玛格丽塔很认真地看着对方,“严格来讲……你甚至是罗塞塔·奥古斯都的祖先之一,是提丰皇室。如今提丰正在遭遇一场神灾,而塞西尔正和他们处于战争状态,我以为你会对此有额外的关注。”
“你也说了,那是很久以前,”贝尔提拉突然笑了一下,虽然这个笑容有些僵硬死板,“我离开提丰的时间远比巴德和他女儿分离的时间更加久远,久远到我已经忘记奥古斯都家族的那些面孔是什么模样了。现在那里没有我认识的人,没有我认识的城市和街道,甚至连我记忆中的奥兰戴尔都已经在两百年前沉入了大地深处……现在那对我而言是个陌生的地方,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感慨的。”
玛格丽塔怔了一下,才慢慢露出一点笑容:“倒也是。”
一阵风从遥远的北方吹来,索林巨树的树冠在风中泛起大面积的、长时间的沙沙声响,这些以公里计的枝丫舒展着,贝尔提拉的一线目光在枝丫间延伸,望向了遥远的东方——然而在巨树感知区域之外,她作为一株植物所能看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
雾,无边无际的雾,笼罩了整个奥尔德南的雾。
每年的这个月份,长久不散的雾气总会笼罩这座伫立在平原上的城市,奥尔德南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浓雾笼罩的季节,并习惯于在长达数月之久的、混混沌沌的天色下生活,在富有诗意的人看来,那些在建筑物之间漂浮的雾以及在雾气中影影绰绰的屋顶和塔楼甚至是一种令人迷醉的美景——关于雾中帝都的诗篇,在长达两个世纪的时光中随处可见,随时可见。
然而在塞西尔2年(提丰739年)的雾月,奥尔德南的市民们从这熟悉的雾中感受到的最多的却是紧张不安。
一种恐慌的气氛伴随着各式各样的谣言在城市中蔓延着,那些不断传出怪响、据说已经被恶灵占据的战神教堂,那些频繁调动的军队,那些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无一不在挑动着提丰人紧张的神经,而在雾月第一周的最后一天,又有一件真正的大事发生了。
和之前那些模糊不清、令人焦虑的流言蜚语比起来,至少这件事明确无误:在帝国议会所有议员全票通过的情况下,皇帝陛下临时关闭了议会。
没有人知道这座城市——或者这个国家——将面临怎样的未来。
但对于生活在这座城市底层的平民而言,他们还没有达到可以担忧这种“大事”的级别。工厂仍然在运转,交易所、车站和码头上仍然需要大量的雇员,甚至由于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的爆发,工厂里的机器转的比往日里还欢快了几分,而那些在工厂中做工的人……他们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才能跟上那些越转越快的轴承和齿轮。
波恩裹紧了他那件已经很是陈旧的外套,脚步匆匆地走在前往魔导列车站的路上,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很多遍,几乎每天他都要从这里出发,去车站或车站旁边的仓库里搬运东西,装车卸车,然后到太阳落山才能踏上回家的路,从这里再回到下十字街的那片破旧公寓里。而走在这条路上的又不止他一个人,还有许多同样去车站做工的人跟他走同样的路线——他们在雾气中或快或慢地走着,彼此沉默不语,唯有脚步声响,仿佛工厂里那些同样不会说话的齿轮和链条一般。
双轮车的铃声从附近传来,波恩朝旁边看了一眼,看到年轻的邮差正骑着车子从雾气中穿过,黑色的大包搭在车后座上,已经被雾气打湿了很多。
邮差从这些工人之间穿过的时候显得神采飞扬,甚至有一种骄傲般的姿态,显然,他认为自己的工作是比这些只能搬运货物的苦力要体面的。
波恩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想,只是继续赶自己的路。
但又有一阵声响传来,打破了这雾气中的平静:它是来自半空的,仿佛某种尖锐的共鸣声一瞬间划过了整座城市,紧接着便有短促昂扬的乐曲声从空中响起,它是如此突然和嘹亮,甚至连奥尔德南不散的雾气都仿佛被这声音给震动,在冬日的阳光中流淌起来。
波恩怔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这是设置在全城各处的魔法塔释放出的响动,而这些魔法塔又都是和黑曜石宫直接相连,奥尔德南的市民们很清楚这些“法师控制的厉害玩意儿”发出声音意味着什么——显然,某个有资格在全城上空讲话的大人物要开口了,整座城市的人都要听着。
这接下来的声音甚至还会出现在近期的报纸上,被送到全国的各个地方。
波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紧接着他便听到一个威严的、低沉的男性声音突然响起,那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向我勤劳而忠诚的子民们问好,我是你们的保护者以及帝国忠诚的服务者,罗塞塔·奥古斯都……
“……皇室已注意到弥漫在城市中的紧张情绪,但请大家放松下来,局势已得到有效控制,近期……
“……帝国已进入战时紧急状态,而皇室将在这个艰难的时期不遗余力保护每一位公民的权益。我现亲自公布以下法案:
“……工厂中的工人权益将得到保障,所有岗位的收入将不得低于……针对延长工时加班生产,积极为帝国做出贡献的劳动者,特制订相应奖励……
“关于战时食物供应以及医疗物资……”
……
魔法广播在城市上空回荡着,奥尔德南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够清晰地听见。
“疯了……疯了……疯了!!”
一个身材矮壮的男人在铺着暗红色地毯的大厅中恼怒地走来走去,昂贵且精致的皮靴陷入厚实的地毯里,只发出很小的声响。他身上的名贵礼服被他粗暴的动作弄的出了褶皱,连衣领处的扣子都掉了一个——那是在一次愤怒的展示态度中被他自己拽掉的。
数个身穿黑色短袍的高阶战斗法师则站在他的附近,这些战斗法师正用冷漠的视线注视着这个仪态失举的男人,脸上既无怜悯也无嘲讽的神色。
“他不能这么做!听着,他不能这么做——哪怕他是皇帝!”矮壮的男人涨红了脸,对那些黑袍法师大声喊道,“他无权剥夺我的任何名誉和头衔,这些头衔是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他的曾祖父授予我的家族的!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尝试维持我们光荣的传统罢了!你们去回复那个住在黑曜石宫里的人,他根本无权……”
“于勒爵士,留给你安排家事的时间还有最后一分钟,”一名黑袍法师突然语气平静地开口,打断了男人恼怒的喊叫,“如果你确认自己已经安排完了,就请和我们走一趟吧——除了履行手续之外,你还要对哈迪伦亲王交代很多事情。”
“交代什么?我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比如你名下的三座非法庄园,或者你金库中那些多出来的金字——”黑袍法师静静说道,“亦或者那些在你的家族城堡中失踪的人?”
矮壮的男人顿时更加涨红了脸,愤怒地看着眼前的游荡者法师:“听着,我不知道这些无端的指控是从哪来的——而且即便它们存在,这对于一个像我这样的贵族而言又算什么?你们难道要仅凭这些指控,就把我从这里带走么!?”
“很遗憾,你确实只有一个选择——和我们去黑曜石宫,这至少还能证明你对帝国以及对皇帝陛下本人是忠诚的。”
矮壮男人瞪着眼睛,随后他突然间仿佛又平静了下来,他向后退了半步,用力拽了拽自己的外套,一字一句地说道:“让那个乳臭未干的哈迪伦·奥古斯都亲自来见我,或者让他的父亲来!”
战斗法师们互相看了看。
“好吧,于勒爵士,那么就是第二套方案了。”
一名法师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了一步。
“你不忠诚。”
第0994章 暗面起伏
这座有着两百年历史的帝都中正在发生一系列惊人的事情——有一些人正在被肃清,有一些错误正在被纠正,有一些曾被放弃的计划正在被重启,一些人从家中离开了,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另一些人则突然接到隐秘的命令,如蛰伏了十年的种子般被激活并重新开始活动……
而这一切,都被笼罩在提丰739年雾月这场格外浓重和漫长的大雾中。
杜勒伯爵站在属于自己家族的宅邸内,他站在三楼的阳台上,透过宽阔的水晶玻璃窗望着外面雾气弥漫的街道,今日的雾稍微散开了一些,他因而可以看清街道对面的景象——圣约勒姆战神教堂的尖顶和门廊在雾中伫立着,但在这个往常用于礼拜的日子里,这座教堂前却没有任何平民往来驻留。
最胆大的平民都停留在距离教堂大门数十米外,带着胆怯惊恐的表情看着街道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有约莫一个大队的黑曜石禁军以及大量身穿黑袍的游荡者战斗法师们正聚集在教堂的门前,教堂周围的小路以及各个隐秘路口附近也可以看到许多零散分布的士兵,杜勒伯爵看到那支禁军大队的指挥官正在命人打开教堂的大门——教堂里的神官显然并不配合,但在一番并不友好的“交流”之后,那扇铁黑色的大门还是被人强行破除了。
全副武装的黑曜石禁军和战斗法师们冲了进去。
在远处看热闹的平民有的在惊呼,有的屏住了呼吸,而其中还有一些可能是战神的信徒——他们露出痛苦的模样,在咒骂和高声喊叫着什么,却没有人敢真正上前越过那道由士兵和战斗法师们形成的防线。
混乱持续了一阵子,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杜勒伯爵也能感知到教堂中发生了不止一次较为激烈的魔力波动,他看到那道黑沉沉的门洞里有些闪光,这让他下意识地揪了揪胸前的扣子——随后,闪光、噪声以及教堂中的魔力波动都结束了,他看到那些刚才进入教堂的士兵和法师们正在有序撤出,其中一些人受了伤,还有一些人则押解着十几个身穿神官长袍的战神牧师、祭司从里面走出来。
在远处聚集的平民更加躁动起来,这一次,终于有士兵站出来喝止这些骚动,又有士兵指向了教堂门口的方向——杜勒伯爵看到那名禁军指挥官最后一个从教堂里走了出来,那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肩膀上似乎扛着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当他走到外面将那东西扔到地上之后,杜勒伯爵才隐隐约约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大团已经腐烂的、明显呈现出变异形态的血肉,即便有薄雾阻隔,他也看到了那些血肉周围蠕动的触手,以及不断从血污中浮现出的一张张狰狞面孔。
人群惊恐地喊叫起来,一名战斗法师开始用扩音术高声宣读对圣约勒姆战神教堂的搜查结论,几个士兵上前用法球召唤出熊熊烈焰,开始当众净化那些污浊可怕的血肉,而杜勒伯爵则陡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恶心,他忍不住捂住嘴巴向后退了半步,却又忍不住再把视线望向街道,看着那诡谲可怕的现场。
熊熊烈焰已经开始燃烧,某种不似人声的嘶吼骤然响起了一阵子,随后很快烟消云散。
从教堂中揪出恶灵,在大街上执行烈焰净化,公开审判异端邪魔……杜勒伯爵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在他印象中,这样的景象仅仅出现在历史书里——在人类文明最风雨飘摇,国家立足未稳,各种黑暗、堕落、扭曲的力量还在这片土地上盘踞不去的年代里,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伟大的提丰啊,你何时已经危急到了这种程度?
杜勒伯爵眉头紧锁,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之前议会临时关闭时他也曾产生这种窒息的感觉,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这个国家最危险、最紧张的时刻,但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这片土地真正面对的威胁还远远隐藏在更深处——显然,帝国的统治者意识到了这些危险,因此才会采取如今的一系列行动。
他如今已经完全不在意议会的事情了,他只希望皇帝陛下采取的这些措施足够有效,足够及时,还来得及把这个国家从泥潭中拉出来。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气息出现在杜勒伯爵身后,他没有回头便知道对方是追随自己多年的一名侍从,便随口问道:“发生什么事?”
“大人,”侍从在两米开外站定,恭敬地垂手,语气中却带着一丝紧张,“枫叶街16号的康奈利安子爵在今天上午被带走了……是被黑曜石禁军带走的……”
杜勒伯爵的手指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两秒钟后才轻轻呼了口气:“我知道了。”
“您明天还要和伯恩·图兰伯爵见面么?”
“……取消会面吧,我会让道恩亲自带一份赔礼过去说明情况的,”杜勒伯爵摇了摇头,“嘉丽雅知道这件事了么?”
侍从立刻回答:“小姐已经知道了——她很担心未婚夫的情况,但没有您的许可,她还留在房间里。”
“……让她继续在房间里待着吧,这件事谁都无能为力,”杜勒伯爵闭了下眼睛,语气有些复杂地说道,“另外告诉他,康奈利安子爵会平安回来的——但今后不会再有康奈利安‘子爵’了。我会重新考虑这门婚事,而且……算了,之后我亲自去和她谈谈吧。”
“是,大人。”
杜勒伯爵点了点头,而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对面的街道上又有了新的动静。
他看到一辆黑色的魔导车从远处的十字路口驶来,那魔导车上悬挂着皇室以及黑曜石禁军的徽记。
一股没来由的紧张和恐慌突然从心底里涌了上来,让杜勒伯爵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丝毫会在这个时期引来麻烦的污点和劣迹,但他的目光仍然死死地盯着那辆车——几乎要把它的每一道棱线,每一个车轮,每一块水晶玻璃都刻在脑子里一般地盯着——他盯着它从十字路口的方向驶来,一点点靠近自己的宅邸大门。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跳出来了,高度集中的注意力甚至让他产生了那辆车是否已经开始减速的错觉,他耳朵里都是砰砰砰血液鼓动的声音,然后,他看到那辆车毫无减速地开了过去,越过了自家的宅邸,向着另一栋屋子驶去。
直到这时候,杜勒伯爵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换气,他突然大口喘息起来,这甚至引发了一场剧烈的咳嗽。身后的侍从立刻上前拍着他的后背,紧张且关心地问道:“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咳咳,没事,”杜勒伯爵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同时视线还在追着那辆已经快驶进雾中的黑色魔导车,在不适感稍微缓解一些之后,他便忍不住露出了怪异的笑容,“看来……这一次是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拦他的路了……”
“大人?”侍从有些困惑,“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杜勒伯爵摆了摆手,同时松了松领口的扣子,“去酒窖,把我珍藏的那瓶铂金菲斯葡萄酒拿来,我需要平复一下心情……”
……
哈迪伦坐在黑曜石宫里属于自己的一间书房中,熏香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附近墙壁上悬挂的装饰性盾牌在魔晶石灯照耀下闪闪发亮。这位年轻的黑曜石禁军统帅看向自己的书桌——暗红色的桌面上,一份名单正铺展在他眼前。
“又一个名字……”他轻声咕哝着,拿起旁边的钢笔,将一个名字重重划掉,而他的眉头却随着这个名字被划掉更显紧皱。
轻轻的敲门声突然传来,打断了哈迪伦的思索。
这位亲王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请进。”
房门打开,一袭黑色侍女裙、留着黑色长发的戴安娜出现在哈迪伦面前。
“啊,戴安娜女士……”哈迪伦看到这位女仆长之后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怪不得完全感觉不到门外的气息是谁……有事么?可别告诉我又是新的名单……”
“是的,哈迪伦亲王,这是新的名单,”戴安娜淡淡地点了点头,上前几步将一份用魔法封装固化过的文件放在哈迪伦的书案上,“根据游荡者们这些年收集的情报,我们最终锁定了一批始终在破坏新政,或者已经被战神教会控制,或者与外部势力有所勾结的人员——仍需审讯,但结果应该不会差太多。”
“名单,名单,新的名单……”哈迪伦苦笑着接过了那文件,目光在上面匆匆扫过,“其实很多人即便不去调查我也知道他们会出现在这上面。十几年来,他们一直不知疲倦地经营自己的势力,侵蚀新政带来的各项红利,这种破坏行为差不多都要摆在台面上……”
他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在几个名字上多看了两眼,嘴角撇了一下。
“又是与塞西尔暗中勾结么……接受了现金或股份的收买,或者被抓住政治把柄……骄傲而风光的‘上流社会’里,果然也不缺这种人嘛。”
“这些人背后应该会有更多条线——然而我们的大部分调查在开始之前就已经失败了,”戴安娜面无表情地说道,“与他们联络的人非常机警,所有联系都可以单向切断,这些被收买的人又只是最末端的棋子,他们甚至互相都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所以到头来我们只能抓到这些最微不足道的间谍而已。”
“我听说过塞西尔人的军情局,还有他们的‘情报干员’……我们已经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了,”哈迪伦随口说道,“确实是很棘手的对手,比高岭王国的密探和暗影兄弟会难对付多了,而且我相信你的话,这些人只是暴露出来的一部分,没有暴露的人只会更多——否则还真对不起那个军情局的名号。”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名单放在了旁边。
“这部分涉及到贵族的名单我会亲自处理的,这里的每一个名字应该都能在谈判桌上卖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