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瞳
“你是什么人?”莱蒙特主教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想干什么?”
“永眠者高阶主教,赛琳娜·格尔分,希望我没有吓到你。”女人微笑着说道。
“永眠者?!”莱蒙特主教顿时大惊,“你……你们这些邪教徒想做什么!?”
“能够‘捕获’一个高阶神官的机会并不多,”赛琳娜·格尔分似乎很有耐心地回答着莱蒙特的问题,但她的答复显然不是后者希望听到的,“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才在圣光教会的主教级成员中埋下种子,但你的表现却让我们失望,你竟愚蠢地挑战域外游荡者和祂建立的力量,我们才不得不提前动手,在你彻底失去价值之前把你‘抢救’出来……”
“埋下种子……”莱蒙特主教惊怒交加,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早就在我的头脑里动了手脚?!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曾经有很多计划,但现在你的价值已经所剩无几,我们只能物尽其用,”赛琳娜·格尔分轻声叹息,缓缓走向一脸惊恐的莱蒙特主教,“主教先生,借用一下你的大脑,我们需要看看你们的神……在这七百年间的变化。”
……
城市南部不断传来的爆炸声终于结束了,这也是这一日所有战斗的尾声。
高文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开拓者之剑,这把长剑静静地依靠在桌旁,在今天一天的战斗里,它都没有上场。
敌人的力量比他预想的还差劲,以至于整场战斗都不需要他出面去救场。
赫蒂推门走进了房间:“先祖,南城墙的来犯之敌已经被歼灭了,进攻者除一人逃脱外全军覆没——除了南城区的两条街区暂时能源中断之外,我方没有损伤。”
“很好,看样子卡迈尔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实验数据了,”高文其实已经知道战场上的情况,但在听到赫蒂的汇报之后还是点着头说道,“这样一来,这场战争的走向就基本上不会再有变化了。”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们竟然就这样赢了……”赫蒂脸上仍然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她已经收到从北部和西部前线传来的情报,这场本应浩大而艰难的战争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奠定了胜局,这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哪怕之前高文就表现出对战争胜利的十足信心,她也一直以为那是先祖在安定人心而已,而且此刻她还有个问题没想明白,“先祖,其实我有个问题……您是怎么知道那些教廷骑士会从南城墙发动攻击的?”
当然是用卫星的魔力环境成像图看见的——但这话可不能直接说出来。
高文摸了摸下巴,带着一脸“局势尽在你祖宗掌握之中”的表情说道:“排除掉北部和西部两个方向,如果有人想突袭我们,他们能选的只有东部的矿山路线和南部的黑暗山脉——矿山并不是个好选择,因为一旦他们从那里进攻,而且没能第一时间拿下整个矿山镇,那么塞西尔主城就会被惊动,他们就失去了突袭的优势,所以他们一定会选择黑暗山脉。”
高文顿了顿,接着说道:“黑暗山脉和南城墙距离很近,而且地势复杂便于隐匿,即便有哨兵巡逻,高阶超凡者也能依靠地势潜伏到离城墙很近的地方,并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霍斯曼伯爵的军队主力进攻方向是塞西尔领的北方,在这种情况下,从另一边夹击突袭才是正常方案。”
赫蒂被高文的分析说服了,不再有别的疑问,只是带着一丝忧虑说道:“先祖,我很担心那个逃跑的敌人,如果情报没错的话,那极有可能就是圣光教会南部教区的地区主教——虽然圣光教会在南境影响力较弱,但仍然很有势力,他们的地区主教如今领着教廷骑士以讨伐邪恶的名义直接进攻塞西尔领,这便已经不再是协助贵族战争那么简单,而等同于正面宣战了,如今那名主教已经逃脱……不知道他会引来多大的麻烦。”
高文挑了挑眉毛,颇感有趣地看着赫蒂:“如果是以前的你,这时候首先担心的肯定是我们跟圣光教会的南部教区正面开战会有什么不利影响,但现在你的注意力好像已经不会纠结在这种事情上了。”
被高文这么一提醒,赫蒂也意识到了自己思维方式的变化,这位为塞西尔家族整天提心吊胆的女士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变化,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甚至已经和整个南境所有贵族开战了……我还担心南部教区干什么?”
高文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担心,在开战之前我就派索尔德林领着一支精锐小队在黑暗山脉里待命了,他们这时候应该……”
高文话音未落,索尔德林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来:“那个主教死了——我们发现了他的尸体。”
第0400章 尚未结束的战争
塞西尔领军事区,军情局指挥部内,莱蒙特的尸体很快便被送到了高文面前。
这位南部教区的地区主教死状诡异,他身上除了一些在奔逃时留下的擦伤和污垢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外伤,导致其死亡的是从他头颅中产生的某种“高热”,这位地区主教的眼眶已经被烧成两个黑漆漆的窟窿,干枯焦化的眼部皮肤以某种令人作呕的状态紧贴在他颅骨的眼窝位置,而他的大脑……似乎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我们在黑暗山脉的一条山路中找到了他,”索尔德林汇报着他所知的情况,“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周围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也没有残余的魔法波动,死因如您所见,大脑烧成了灰烬……但我从未见过有哪种诅咒或者魔法效果是这个样子的。”
高文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这个圣光主教的情况,当他伸手进莱蒙特的眼窝时旁边的琥珀顿时忍不住发出作呕的声音:“呕……你这也太恶心了……”
高文没有搭理琥珀,而是沾了一些灰烬,在指尖轻轻搓动两下,一点细微的金色光芒在那些灰烬中一闪而逝。
“是圣光残留的回响,从大脑中发出……这个主教是被自己的圣光烧死的,”高文皱着眉,“但是为什么?”
琥珀一脸认真地开始在那胡乱分析:“是不是因为他在战场上逃跑,违背了圣光教会的不知道哪一条教义,然后跑进山里之后受不了内心里的谴责结果死于良心爆炸?”
高文抬头瞥了琥珀一眼:“这话你自己信么?”
赫蒂则直接无视了琥珀的胡乱分析,站在高文身旁面色凝重地问道:“先祖,您能看出什么来么?”
“看不出来,除了圣光反噬造成的死因外,他身上没留下任何痕迹……但也不是一点思路都没有,”高文拍了拍手,站起身子,“圣光反噬烧毁的是大脑,这证明最初的失控是从大脑开始的,这让我想到了一群人……”
赫蒂看着高文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永眠者?”
“看样子那些邪教徒并没有消停下来,在我们不知道的领域,他们始终在活动着,”高文用并不意外的语气说道,既然安苏内战背后已经有万物终亡会的影子,现在南境的战场上出现了永眠者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虽然他很好奇永眠者为什么要“帮”塞西尔人杀死一个入侵者,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把这具尸体和其他尸体一起送去焚化炉,彻底烧干净。”
两名士兵进来抬走了莱蒙特的尸体,一旁的琥珀则看着被抬走的圣光主教感叹起来:“一个地区主教啊……就这么死了……话说这下你跟圣光教会可是彻底对立了哎。”
“他们的地区主教领着十二个骑士来塞西尔领和我‘交涉’,要求我把城里的平民交出去,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就等于宣战了,”高文不在意地说道,“而且即便他们没有今天这一出,我也迟早要和他们对立的——你应该知道塞西尔执行的法律,目前越来越走极端膨胀路线的圣光教派不可能接受‘政务厅法律高于教会’这种规矩的。”
赫蒂则回忆着之前卡迈尔送来的战报,突然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说起来……那个主教和他带领的骑士团这一次恐怕压根就没打算和我们死战吧。那个主教用的说法是来和领主交涉,要求我们把受到庇护的‘异端’交出来,我怀疑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其实只是把先祖您引出去,然后暂时拖住您,等时机到了之后他们应该会找理由撤退——只要之后按照教会和贵族摩擦的规矩,用金银和一些土地来做赔偿,这就可以遮过去了。而且我猜,按照霍斯曼伯爵和圣光教会一开始的打算,塞西尔将是这场战争的绝对失败方,圣光教会那边恐怕反而还等着我们的赔偿呢。”
之前赫蒂忙于处理各方传来的情报,心思并没有集中在这上面,这时候一切都暂时安定下来,她才突然想明白了那个“南部教区主教”领着十二个教廷骑士来塞西尔领“交涉”的真正目的,而高文做出的答复更是让她的表情微妙起来:“这是显而易见的——他们当然只是来拖住我的,难不成他们还打算攻下这座城么?”
赫蒂不知该做何表情:“结果他们直接全死在这儿了……连主教都没活下来。”
“还记得我一开始说过的话么?”高文看了赫蒂一眼,悠悠说道,“他们可以掀起这场战争,但战争开始之后是多大规模,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赫蒂思索着高文的这句话,而高文则给她下达了新的命令:“通知戈德温,增发号外,内容是圣光教会与霍斯曼伯爵勾结……不,是部分神官与霍斯曼伯爵勾结,密谋袭击塞西尔城,但因其自不量力,过于弱小,在和我方一名技术员交手后即全军覆没。”
赫蒂眨了眨眼:“……真这么写啊?”
高文点点头:“就这么写,然后全境刊发——不光领地内刊发,还要让军队带着走,发往整个南境,让南境所有识字的人都有机会看到。另外记得,一定要强调是‘部分堕落腐化的神官和霍斯曼伯爵勾结在了一起’。”
高文原本是想宣布整个圣光教会都和霍斯曼伯爵勾结并与塞西尔为敌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把整个圣光教会都视为敌人——起码现在不行。
圣光教会的神官阶级或许正在腐化堕落,但这个教派的信徒却是由大量民众构成的,包括塞西尔领内,都有约四分之一的领民是圣光信徒。虽然这些普通信徒对圣光教派的信仰和拥护可能没那么强烈极端,但如果他突然宣布圣光教会是敌人的话,仍然难免会引发混乱,所以他最好在舆论宣传的一开始就把堕落的神官和普通的信徒区分开。
而且还有一点,这个世界的宗教不仅是一种精神寄托,它们的“神术力量”以及神明本身都是实打实的,甚至这两者还是生产力和自然界的组成部分,除非圣光教会像那三个黑暗教派一样彻底扭曲堕落,在正常社会秩序中失去立足根基,否则他不可能将“圣光的信仰”当做消灭目标,他能消灭的,只能是那些神官。
而且还得是堕落腐化的神官——毕竟,整个圣光教会也不可能只有一个莱特·艾维肯吧?
刚才琥珀说他跟圣光教会彻底对立了,这句话或许不假,但高文对这句话另有着自己的理解和安排。
赫蒂领命离开了,房间中暂时只留下琥珀和高文两个人,琥珀在那一个人琢磨了半天,突然从高文安排给赫蒂的任务中想起了一个细节:“啊!你刚才说要让军队把东西发往整个南境……难道战争还没结束么?”
高文看了琥珀一眼:“我什么时候说战争结束了?”
“可是我们在所有战场上都打赢了啊,”琥珀挠着头发,“北边的霍斯曼伯爵死了,他的军队也散了,西边的培波伯爵也死了,听说逃出去的人更少,现在甚至连圣光教会的主教都死了……我听说北边和西边的前线上抓了不少的俘虏,其中有很多都是南境贵族,正常情况这战争不就等于打完了么?然后你就该跟那些贵族俘虏的家族谈判,要钱要粮要地皮……”
琥珀看着高文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越来越低,到最后终于慢慢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妈呀——你不会压根不打算停手吧?”
“我早就说过,这是一场重新统合南境的战争,而且我要的不是以前那种贵族们分封割据,依靠脆弱的效忠和封臣关系来维持的统合局面,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什么‘赎金’,更不打算进行谈判,”高文表情严肃地说道,“霍斯曼伯爵的联军确实是溃散了,但记住,他们只是散了,不是消失了,不是投降了,而是从战场上跑掉了。他们既没有成为塞西尔的人口,也没有成为南境土地的养分。还有那些被俘虏的贵族……他们背后的家族,他们的城堡,他们的庄园,他们仍然各自独立的领地,这一切都还在,只要那些溃逃的军队回到这些地方,那么这些地方就仍然是一个个分封割据的贵族领土,而不是塞西尔的土地。”
说到这里,高文一字一顿地强调道:“南境,有且只有一个塞西尔领。”
“你该不会打算……”琥珀不敢相信地看着高文的眼睛,“把南境所有的贵族家族都杀……”
“我当然不会杀光他们,起码不会直接杀光他们,因为那样社会秩序会崩盘,而且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贵族及其附庸的‘上层阶级’都是目前最主要的知识分子来源,我必须利用这个群体,必须用到他们的力量,”高文说道,“但我仍然要‘摧毁’他们,摧毁他们的体系和根基……在这之后,所有人都将是光荣且安分守己的塞西尔公民。”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我很希望每一个南境贵族及其附庸都能接受这个安排,但如果他们不能接受的话……我希望至少焚化炉要够用。”
琥珀脸上渐渐浮现出迷糊的表情,到最后则是激灵一下子。
高文看到这情况,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的能听懂么?”
“我不听啦!”琥珀伸手捂住了耳朵,“你说的东西不是难的要死就是要把人吓死!”
高文微笑着,伸手按了按琥珀的头发——这个矮冬瓜的身高是如此恰到好处,以至于他把手放上去刚刚好。
随后他转过身,看着窗外已经渐渐下沉的夕阳。
菲利普骑士应该已经带着他的命令出发了,对南境的清扫,开始了。
第0401章 追击和逃亡
战争没有结束。
尽管以这个时代大部分的贵族战争而言,当塞西尔人在北方和西方前线大获全胜、南境贵族联军全线溃逃的一刻,这场战争就应该落下帷幕,接下来就应该是塞西尔人用抓到的俘虏来和南境各个家族谈判、用赎金和土地来进行利益分割的环节了,但这些都是那些发动战争的贵族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战争可以因他们荒谬可笑的讨伐理由开始,但绝不会因一次战斗、一次投降就结束。
联军的主要溃逃部队是位于北方的霍斯曼主力。五万人的贵族联军在那场战斗中其实只死伤了不到一万人——他们那冗长混乱的队伍、崎岖难行的山道、四散凌乱的行军路线是导致他们在面对火炮轰炸时瞬间溃散的原因,但也从另一方面让他们中大多数人活了下来。第一轮炮火打击只是摧毁了联军的先头部队(包括霍斯曼伯爵率领的整个兵团),在之后的半天里,联军因溃逃踩踏、督战骑士砍杀、撤退时跌落悬崖而死的人甚至和被炮火炸死的人一样多。
随后,幸存下来的四万人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狼狈奔逃。
除了留下必要留守部队保证康德地区安全之外,菲利普骑士和瓦尔德·佩里奇骑士率领的第一、第二兵团共计三千余人始终远远地咬着这些溃逃的敌人。
三千人追杀四万人,这听上去近乎一个笑话,但它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卡洛尔领西部的丘陵地中,怀揣着领主命令的菲利普骑士匆匆啃了几口干粮,随后便来到队伍中段,检查炮击阵地的布设情况。
一辆辆特殊设计的马拉战车停在军阵中央的空地上,士兵们在马车周围飞快地跑来跑去,固定着每一辆车子的底盘,并检查着那些小型轨道加速炮的情况。
那些战车的车轮用钢铁加固,在轮轴的套筒上还焊接着坚固的钢铁框架,小型化的“说服者”轨道炮便固定在那些钢铁框架上。
这是领主专为移动作战设计的“炮击战车”,小型化的“说服者”轨道炮可以轻松安装在马拉的战车上,当进入作战状态的时候,战车的挽具就会被卸下,同时车体四周将用粗大的钢制固定桩固定在地面上,轨道炮射击产生的后坐力通过坚固的钢铁框架和特殊设计的“回退机构”来缓冲并传至大地,依靠这些精妙的设计,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才终于能脱离固定的炮台,变成随军移动的可怕兵器。
而为了保证这些炮击战车的运转,一辆炮击战车还会配备两辆辅助战车——其中一辆车满载炮弹,另一辆车则安装了大型的魔力电容器和魔网装置,前者提供弹药,后者则提供能源,三辆这样的战车便会组成一个“移动炮击单元”,而在追击部队中,一共有二十个这样的炮击单元。
这些火炮就是让那些仍然在逃窜的贵族联军日夜陷入噩梦的根源。
这些先进而强大的武器在年轻的骑士眼中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强大装备,但菲利普知道,这些东西在领主口中也只不过是“过渡品”而已,那位传奇英雄似乎还有着比移动炮击单元更加强大、更加匪夷所思的构想,但对于眼前的任务而言,那些仅存在于构想中的东西并不重要,眼前这些魔晶轨道炮才是塞西尔战斗兵团实打实的力量。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对火炮阵地的构建,随后便开始等待指挥官的命令,菲利普骑士抬起头,看到老骑士瓦尔德·佩里奇正朝自己走来。
“哨兵看到了烟尘,敌人在预定位置。”
这位来自康德领的老骑士一丝不苟地汇报道,随后带着颇为敬畏的表情看了那些准备就绪的炮击单元一眼,而菲利普则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心中默默估算着时间。
数分钟后,年轻的骑士轻声说道:“他们应该开始吃饭了。”
接着他转过头,对附近的传令兵大声下令:“开始炮击,三个齐射!”
炮手们得到命令,纷纷扳动炮击的拉杆,伴随着一连串此起彼伏的空气爆鸣和尖锐啸叫声,二十发裹挟着淡青色魔力光辉的魔晶轨道弹已经带着毁灭性的气势冲出炮口,并在晴空中划出一道道淡淡的弧线。
远方开始传来连续不断的巨大爆炸,爆炸都发生在离那些烟尘其实很远的地方,但每个人都知道,那些贵族逃兵已经被炮弹吓破了胆,即便炮弹落在他们千米之外,他们听到声音之后也会立即逃窜。
三个齐射之后,炮击阵地停下了射击,传令兵则在阵地中奔跑传递着新的命令:“战车整装!”“轻步兵一大队,二大队出发!”“掷弹兵随战车出发!”
训练有素的塞西尔第一兵团立即开始执行命令,来自康德地区的第二兵团则在这种气氛下被感染,也纷纷行动起来,瓦尔德·佩里奇则带着一脸钦佩的表情看着菲利普骑士:“没想到你如此年轻作战手法却能这么老练,你们塞西尔人都是这样擅长作战的么?”
菲利普骑士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笑容,老骑士的夸赞在他听来有些别扭:“这……其实我只是在按照领主的命令和提示做,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些手段会如此有用。”
一边如此说着,菲利普心中忍不住回忆起了高文交代给他的那些指令——
战斗结束之后,对逃窜的贵族联军进行追击,连续不断的追击,用远程的轻型炮火和连续的骚扰追杀让敌人疲惫至极限;沿途尾随贵族联军,攻击他们所停留的每一处驻屯地点,尽可能在他们获得补给之前把他们从屯点驱逐出去,以敌人的粮食补给作为己方的粮草来源;在可能的情况下,打开沿途每一个贵族的粮仓,除供应部队的口粮之外,将所有粮食以塞西尔的名义分发给就近居民;由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塞西尔第一兵团担任主攻,康德地区的第二兵团随行,抓捕不断掉队的敌方俘虏,并将其送往后方,在这个过程中施行最严厉的军管……
这将是一场比拼耐力和心理承受极限的竞赛,最先扛不住的,必然是那些在炮声中惶惶不可终日的贵族联军。
自那场决定性的胜利之后,这场注定会很漫长的追击已经进行了三天,尽管只有区区三天,菲利普却在每一天的追击中都愈发感受到领主那些指令的有效和……可怕。
领主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场战争的走向,甚至预料到了敌人在溃败之后的走向和绝大部分反应,塞西尔的军队就仿佛在追捕撕咬一群羸弱的羊群,战争在这个过程中变成了一种和荣誉无关的东西,但却有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和残酷味道浮现出来。
作为一个奉行骑士精神的正统骑士,菲利普却仍然选择执行这些命令,这不只是因为他的忠诚,也因为他的理智——理智告诉他,这看似残酷的行动其实才是让南境尽早重获和平的方法,只有那些愚蠢的贵族彻底被打垮了,他才不用在数年后再进行一次碎石岭炮击。
军队开拔,似乎无休无止的追与逃再次在南境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上演,装备着热能射线枪、体力充沛斗志昂扬的塞西尔战斗兵开始继续追击那些如惊弓之鸟般的贵族残兵。
在三天前那毁天灭地的火炮轰炸之后,贵族联军早已经被类似的炮弹呼啸声和爆炸声吓破了胆,在奔逃过程中,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来思考应对之法,即便有少数人还保持着理智思考的能力,也会被几万个只想着逃命的溃兵裹挟着一路逃亡,在这种情况下,塞西尔士兵们几乎没有遇上敌人任何像样的反抗。
在追击初级,贵族残兵中少数几支仍然保持战斗力的队伍也曾进行过反击,但这些回头反抗的部队很快便成了热能射线枪攒射下的牺牲品,他们中的少数幸存者则成为了追击部队接收的第一批战俘,而随着追击的继续,这些反抗正在变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无力。
就和恐慌一样,饥饿也正在渐渐吞噬着这支贵族联军中所有人的体力和心志。
为了逃命,贵族联军不得不丢弃了大量的辎重给养,包括绝大部分粮食也都被他们丢弃在逃亡的路上,没有人想过塞西尔人会进行这种可怕的、不留活路的追杀,在这无尽的逃亡中,他们很快就几乎耗尽了身上携带的干粮,而塞西尔人几乎永无停息的炮火和袭扰让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停留下来正常进食。
逃亡的贵族联军曾尝试退回卡洛尔领的高墙中寻求庇护,但塞西尔人在他们面前用“火炮”摧毁了他们的城墙,随后联军就好像羊群一样被硬生生驱赶着往西部地区逃亡,他们曾尝试从沿途的驻屯点和各自的领地农庄中获得补给,但塞西尔人的“炮弹”总会如影随形地降临在他们头上,那些贵族兵们在跑进自己的农庄和粮仓之后甚至来不及啃一口面包,便会在惊惶中被炮火驱赶到下一个地方——而他们的粮食,则会成为塞西尔人的军粮。
逃亡的贵族们渐渐开始明白了,明白过来那些塞西尔人根本没有结束战争的意图,他们没有打算停下来谈判,没有打算见好就收,那位从不遵守贵族规则的古代传奇这一次也没有打算遵守贵族规则——这场战争不是贵族游戏,它的目的是不死不休。
然而醒悟过来的贵族们丝毫没有办法,他们只能继续逃亡,不断逃亡,在累死之前都不敢停下步伐。
在日复一日的逃亡中,他们的体力和心志开始跌入谷底。
第0402章 行尸走肉
领主传来的“清扫”命令在塞西尔士兵之间传播着,这场追击战已经进入一种近乎机械化运作的阶段——至少对塞西尔战斗兵团而言是如此。
每天,前方斥候以及安插在贵族联军中的密探都会将最新的情报送到战斗兵团指挥官的手上,而即便没有这些情报,已经完全失去秩序的贵族联军在逃窜时也几乎无法隐藏自身的行踪,塞西尔兵团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锁定着那规模庞大的敌军,只要对方停下,炮火轰炸便会立即展开,没有正常的进食,没有正常的睡眠,甚至几乎没有停下脚步的时间——事实上这对于追击的双方而言都是一种意志力的考验,但很显然,贵族联军受到的考验会更加艰难。
塞西尔的士兵们有着轮班休息的机会,胜利之后乘胜追击的澎湃斗志也在激励着他们继续向前,沿途不断捣毁贵族各个领地的驻屯点为他们带来了足够的补给,而在塞西尔本土安全之后,从领地方向还派来了几次接替的援军,这进一步减轻了追击部队的压力。
反观贵族联军……他们正在迅速被逼近极限。
事实上他们早就达到极限了,以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任何凝聚力和纪律性的贵族私兵而言,当重型魔晶炮弹摧毁了整个前锋部队、具备超凡之力的贵族老爷和骑士、法师们也和普通步兵一样死在战场上的时候,这支联军中的绝大部分普通人就已经没了丝毫的战斗意愿。
他们之所以到今天还在持续逃窜,其中一个原因是联军中的骑士和贵族们还在努力维持最后的体面,塞西尔人的“天火爆炸”虽然可怕,但近在咫尺的超凡强者对普通士兵的威慑力更加强大,长久以来这些“上层人”所积累的威压已经被深深印在那些农奴兵、私募兵、青壮征夫的脑海里,至今还在勉强维持着队伍的局面。
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在开战之前霍斯曼伯爵所做的那些宣传,以及至今仍然在联军残兵之间流传的谣言——不少人坚信塞西尔人是依靠施行邪术、亵渎神明才崛起的,落入塞西尔人手中的下场会比死亡还惨,塞西尔的土地上遍布着谎言、罪恶、亵渎和疯狂的混乱,这种无端的谣言本应被理智者一笑置之,但却在那些迷信又无知的私兵脑子里深深地扎下了根,而随着塞西尔人无情的追击以及可怕的武力,这些偏见的力量甚至让本应毫无凝聚力可言的贵族私兵们一直坚持到了今天。
但不管他们坚持多久,他们的体力和意志终于是要到极限了。
寒冷的夜风吹过平原,夜风中带着春铃草的清甜,来自克里特兰的骑士巴尔特尔坐在一个冰冷的土坑里,和他的两名骑士同伴、九个扈从一同默默地数着时间,而在他们身边,是稀稀落落的几十个人,几十个来自克里特兰地区的私募兵、弓箭手、苦力和农奴兵。
这些就是从克里特兰出发并幸存下来的所有人,他们的领主已经死了,他们的一百多个兄弟姐妹在逃亡的路上失散,就连他们自己,也在入夜之前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夜幕里,没有人敢点亮灯火寻找同伴,甚至没有人敢开口呼叫可能就走在旁边的其他贵族兵团,失散之后好不容易重新聚拢起来的几十个人只能聚集在这黑暗寒冷的夜幕中,静静等待明天。
等待那个不一定会降临的明天。
没有人说话,即便朝阳的一线辉光已经出现在天边,也没有人抬起头来向着地平线看上一眼。巴尔特尔低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脚下的地面,饥饿和困倦同时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不想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动作。
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这里的每个人都几天几夜没有睡觉,即便超凡者也会在这种情况下濒临极限,更别提那些普通人。巴尔特尔现在只想躺下,只想睡觉,只想回到自己温暖的庄园,喝一口热辣的姜汁酒,然后一觉睡个三五天,但他知道自己没机会了——他不可能回到自己的庄园,因为就在昨天,他的队伍已经从那座庄园经过,并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被从天而降的炮弹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