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卖报小郎君
许七安难以置信:“那还有脸自称大儒?”
许新年在潭边蹲下,洗了洗手,解释道:“大儒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指学问深厚且有名望的读书人;另一种专指儒道的二品境。我们学院的大儒属于前者。”
携民怨撞碎一国气运,即使是王朝末年气运衰弱,依旧非人力可为。儒道的二品境到底有多强?那一品呢?
许七安陷入了沉思,许久,带着些许恭敬的语气:“云鹿书院可有二品大儒?”
许新年摇摇头,遗憾道:“两百年来,最多只出过三品,大儒三品是立命境,我也是那天送紫阳居士时,从老师口中听来的。我们学院的院长就是三品立命。”
许七安语气一下子轻松起来,随意点评道:“还不错。”
那三位老先生的性格,似乎有些浮夸和不正经,缺乏一点沉稳和严肃。许七安把自己的评价说给许二郎听。
二郎沉吟了一下:“他们以前不这样的,君子境之后,是三品立命境这或许和立命境有关。”
“嗯,紫阳居士以前也是如此,最近忽然就转变了性子,换了个人似的。我听老师说,紫阳居士只差半步便是立命。”
兄弟俩在书院漫无目的闲逛,许新年带着他参观一些名胜古迹,作为一千两百年悠久历史的学院,若非平时禁止闲杂人等入内,打扰学子读书,清云山必定成为游客如织的景点。
“大哥”走着走着,许新年忽然嗓音低沉的喊了一下。
许七安驻足看他。
许新年看了他一眼,别过脸去,假装看四处的风景:“我昨天想了很久,如果不是你,爹已经被问斩,女眷充入教坊司。”
“如果不是你,玲月妹妹昨天就危险了。很可能遭了姓周的欺负。”
“如果不是你,许家可能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侥幸里,然后有一天,忽然被灭门。”
说完,他大步朝前走去,走出十几米,无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亚圣学宫。
许七安跟着堂弟登上台阶,越过香炉进入殿内。七米高的红漆立柱撑起穹顶,学宫里供奉着的亚圣,正是云鹿书院的创始人。
蜡烛纤瘦的火苗里,那位亚圣穿着青色对襟儒衫,戴高高的儒冠,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搭在前腰,目光眺望远方。
亚圣的身侧,是一只灵动秀美的白鹿,白色的皮毛隐约可见云纹。
许新年指着那只白鹿,说道:“它就是云鹿书院名字的由来。”
许七安道:“读书人就是有雅致,白鹿为坐骑。”
许新年看了堂兄一眼,纠正道:“不是坐骑,是妻子。”
“!!!”许七安重新审视起亚圣。
许新年仿佛知道堂兄在想什么,说道:“书院的《云鹿志》里记载,这只白鹿是妖,在圣人坐下聆听经典,后化形成人,便陪伴在亚圣身边,一人一妖自幼相处,感情甚笃,结为夫妻。”
“人妖之恋在当时不容于世现在亦然。但是圣人知道后,没有棒打鸳鸯,反而赞同他们的婚事,圣人说:大爱无疆。可见只要有情,人与妖亦能长相厮守。”
自古人妖之恋皆有诨号,如亡灵骑士;草莽英雄;天人合一。所以,这位亚圣的诨号是什么?
指鹿为马马子的马?许七安朝亚圣塑像拱了拱手。
在许新年恭恭敬敬的朝亚圣行弟子礼时,许七安目光在殿内一转,发现大殿的左右两侧各立一块与人等高的石碑。
其中一面空白,另一面刻着字迹。
他走到碑前,念道:“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程晦。”
字迹工整,不飘逸不潦草不浮夸,给人一股君子中正的大气磅礴之感。
“这是国子监那位亚圣留在这里的。”许新年走了过来,与堂哥并肩站在石碑前。
“国子监的亚圣对了,我一直都不太清楚国子监与云鹿书院之间的恩怨详情。”许七安兴趣十足,眼睛里写着“吃瓜”两个字。
许新年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口,低声道:“此事要从两百年前,那一场争国本事件说起。”
“争国本?”许七安虽然是历史小白,但争国本的意思还是知道的。
太子者,国之根本!
争国本就是争太子之位。
“当时是仁宗在位,太子之位空悬十余年,两位皇子是当时有力的竞争者。一位是嫡长子,一位是贵人所生的庶出皇子。那位贵人甚是妩媚娇艳,深的仁宗宠爱。
“仁宗打算立庶出的皇子为太子,在当时,遭遇了满朝文武的反对。仁宗多次下旨,但都被内阁封驳回去,而当时带领满朝文武的,是云鹿书院的读书人。
“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自古以来的规矩,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违背。大哥,你说的很对,礼制是读书人惯用的屠龙术。
“这场国本之争,双方都不愿服输,双方拉锯了整整六年,期间,内阁首辅换了四人,朝堂上官员走了一批又一批。京城及地方,涉及到的官员多达两百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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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题字
“直到这时候,一位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接替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他没有继续坚持前辈们的理念,毅然投入到了仁宗麾下,顶着谩骂,为仁宗解决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国本之争终于结束。
“云鹿书院因为这件事,被仁宗厌恶,他意识到,云鹿书院的存在不利于皇权的统治。而这时,程晦提出组建国子监,由朝廷自己培养人才。”
“而儒家的衰弱,也至此开始。”
这就是云鹿书院和国子监关于儒家正统之争的由来。
国子监是国立大学,云鹿书院是私立,私立怎么可能干的过国立许七安恍然大悟。
许新年说完,带着考校的语气,“大哥有什么感想嗯,我指的是争国本这件事,与学术无关。”
是觉得涉及到学术的话,大哥这样的泥腿子答不上来?许七安心里吐槽,笑道:“表面是争国本,实际上是权力之争。”
“读书人想施展抱负,必须手握大权,而一个国家的权力体量是固定的。当你手握更大权力时,便有其他人失去权力。党争的最高境界,是架空皇帝,成为无冕之皇。”
许新年原本是随口考校,听到这里,脸色大变。
许七安斜了他一眼:“怎么,我说的不对?”
很对,但这话不能乱说许新年深吸一口气:“你继续说。”
许七安点点头:“儒家的屠龙术再怎样厉害,终究还是皇权更强一些。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这句话便道尽了一切。自古以来,不管是贪还是贤,只要是个权臣,就没有好下场。”
把持朝政只是一时的,到最后都会被清算,因为臣子永远是臣子。许七安上辈子读历史时,无冕之皇太多了,哪一个有好下场了?
曹阿瞒不算,皇权坍塌的战乱年代是另一回事。
许新年有些急迫的追问道:“有何破解之法?”
大哥与他说的这些,学院是不会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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