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四橋明月夜
面積足有上千平方。
夠奢侈了。
更奢侈的是,亭臺樓閣極具審美感,比如說,靠近柳香河的那一側,一座紅亭,一間茶室,一樹孤梅,將那片天地點綴得極有文化氣息。
“管家,你去忙吧!我去那邊坐坐。”林小蘇道。
“是!內務府有些東西剛剛送到,還來不及歸整,家主去那裡坐坐,也好!”管家出去歸整各處房間了。
兩個丫頭隨林小蘇進了這間紅亭。
這紅亭一坐,滿耳涼風,柳香河的風貌從這裡看過去,風物無邊。
而他自己這裡一坐,大概也成了船中畫舫遊客眼中的風景。
左側丫頭遞過來一杯茶:“公子,請用茶。”
聲音細糯糯的。
林小蘇接過她的茶杯,目光抬起。
這丫頭臉蛋紅紅的,有些不敢接他的目光,但也不敢逃避,就在那裡站著。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紅兒!”
“這個呢?”
“奴婢小青。”
“我看你們,似乎並非尋常丫頭。”林小蘇道:“是從宮中出來的嗎?”
“不是!”紅兒說:“奴婢二人,都是從教坊司出來的。”
教坊司!
林小蘇心頭微動。
教坊司這個名字,他聽過好幾遍。
從青鶯的口中聽過,從七皇子口中聽過,都有一個特定的指向:血龍將軍。
血龍將軍犯事,拿下天牢之後,他家女眷都被沒入教坊司。
那是太子洪鼎一手遮天的時代。
現在時代已經變了,七皇子取得聖寵,該當可以順利救出血龍吧?
這大概是他這隻蝴蝶的翅膀扇動之後,產生的另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如果太子在位,血龍將軍想出來,只能是下輩子。
但現在太子沒了。
血龍純粹是太子以權炙剿瓦M去的,放出來障礙不大。
“家主!”一名男僕急匆匆而來,跪地:“門口有一女子求見,她言,她名青鶯。”
青鶯!
她終於還是來了!
這位全程一臉懵的昔日手下,終於還是來了……
林小蘇輕輕一笑:“帶來見我!”
“是!”
“你們,暫且迴避!”林小蘇對兩位丫頭道。
丫頭盈盈一禮,匆匆退去。
看到她們盈盈的身段,林小蘇心頭好不感慨,剛剛從現代社會過來,就已經有了封建社會腐化墮落的意思了。
難怪人家說,蜜糖最是腐蝕人心。
這種花枝滿地,任君採擷的封建時代,現代宅男的最愛啊。
青鶯身影在院門邊輕輕一閃,似乎穿越空間,瞬間移動,出現於林小蘇的面前,嗵!
跪地!
“往日的你,可不是這種方式見我的!”林小蘇手託茶杯,悠閒地送入口中。
是的,往日的青鶯,乃是他這位執事大人的小助理,行事以高效為第一原則,往往是施展她獨特的身法,出現於他的身後,悄悄告訴他一些事情。
但今日,她直接跪下了。
青鶯道:“往日的青鶯,無需跪拜大人,但今日的青鶯,必須一跪。”
“哦?為何?”
“因為青鶯這一跪,是代冤死的爹孃跪的!”她的目光慢慢抬起,她的眼中,淚水盈盈。
“你爹孃?你爹孃是誰?”
“爹爹姓杜,單名一個丁字,乃是前任宰相。洪武十七年正月,爹爹被人羅織罪名下獄,家中五十七口,俱被斬首,青鶯因身在師門逃過一劫,得知噩耗之後易容回京,但無法查出任何蛛絲馬跡,只知道此事與心閣有關,於是,青鶯潛入心閣,只為尋得趾τH人之真兇,奈何這麼多年,一無所得,大人妙手策劃,一夜之間,除盡心閣,青鶯大仇得報,五十七位親人託青鶯,跪拜大人!”
嗵!
嗵!
嗵!
連叩三次。
她的額頭,已隱有血痕,她的淚,已流滿臉。
林小蘇明白了。
心閣所行之事,他早已盡知,這位前宰相杜丁之事,昨晚他還專門呈給陛下以及文靈殿上的諸官看過一遍。
青鶯,竟然是一個心閣奸細。
外界有間諜,這裡也有!
青鶯道:“青鶯有一請求,萬望大人成全。”
“說說看!”林小蘇道。
“請大人以次神鎮魂術,問問青鶯剛才所言,是真是假!”
次神鎮魂術,唯一的用途就是讓人說真話。
世上之人,號稱無事不可對人言者甚多,但是,真的能做到的,幾乎沒有。
而青鶯對林小蘇的請求,竟然是,讓林小蘇對她施展次神鎮魂術!
何等奇葩?
“為何有如此奇葩請求?”林小蘇道。
青鶯道:“因為唯有如此,大人才可放心將青鶯帶在身邊,青鶯也才可以真正為大人效力!”
意思出來了!
從此以後,她要為林小蘇效力!
不再是昔日那種紙面上的上下級關係,而是真正為他出生入死。
林小蘇笑了:“你能提出這種要求,那就不必次神鎮魂,此術法,傷腦!我可不希望你這位精明強幹的幫手,變成傻乎乎的花瓶。”
青鶯臉上的淚,瞬間盡去,眼中,有了開心激動的光芒。
“起來吧,陪我坐坐!”
“是!”青鶯從地上起來,給林小蘇續了杯茶水:“大人,接下來,需要我做些什麼?”
“等著!”
林小蘇目光抬起,投向遙遠的皇宮。
青鶯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大人,有件事情你不得不防。”
“說說!”
“太子……哦,不,前太子洪鼎的勢力,非比尋常,不僅僅來自朝堂,也來自江湖,他絕不甘心就此失敗,一定會捲土重回。”
林小蘇輕輕一笑,未答。
青鶯急了:“大人你別不當回事,皇朝儲位起起落落,沒到最後登基的關頭,算不得塵埃落定。”
林小蘇托起了茶杯:“那如果到了他蓋棺之時,算不算塵埃落定?”
“蓋棺?大人所說的這個字眼,是何意?”青鶯一愣。
“就是字面意思,屍體躺在裡面,蓋上棺材!”
青鶯眼睛睜大了:“歷朝歷代,皇子爭儲,太子廢立,都不太可能直接死人,上一任太子洪烈,被洪鼎逼得直接起兵,失敗之後也才是逐出京師,目前的洪鼎,可還沒到起兵這一步,關入天牢寒字獄,傳遞給天下人的態度就是‘冷處理’,陛下沒打算處死他的。”
這就是青鶯與一般人的區別。
她是心閣的人,她胸懷大志,她蒐集了太多的情報資料,她對官場瞭如指掌。
天牢,分為三個大的層級,天字號,地字號,寒字號。
危險程度依次而減。
天字號,代表著此人觸犯天威,基本上住進來的都是死囚。
就比如血龍,住的就是天字號。
地字號,代表著此人導致民怨沸騰,有可能處死,也有可能給予重罰,用以平息民憤。
寒字號,那就比較輕了,所謂寒,跟冷宮的冷字含義差不多,冷處理而已。
陛下將洪鼎打入寒字獄,傳遞給京城高官,太子派系以及天下人一個明確的訊號,太子東宮位是沒了,但是,人可以活著。
“青鶯你對京城局勢、皇朝規矩所知甚深,但是,這件事情你看錯了!”林小蘇道:“太子必死無疑,早則這幾日,遲則十天!”
青鶯眉頭深鎖:“大人,你……”
“別質疑這件事情,等著看!”林小蘇淡淡一笑。
青鶯是從常情常理來分析。
哪怕一個“寒字獄”,她都能分析出一大通。
然而,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跳出了她的預判,她將太子入天牢當成普通的皇子爭儲,大錯而特錯!
這,本質上就不是皇子爭儲。
這是性命的取捨。
陛下拿下太子東宮之位,聚集在太子東宮寶印下的皇道氣機,重新迴歸陛下手中,他取得了皇印掌控權。
這不是事情的終結。
這只是事件的開始。
陛下的身體的確在恢復,但能恢復到十年前嗎?
不!並不能!
因為他不是修行人,他是自然人,自然規律擺在那裡,五十歲的身體,無論如何比不上十年前的他。
他會怎麼做?
這就取決於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如果他真是一個仁慈寬厚的父親,他幹不出掠奪兒子生機為己用的歹毒事。
但他真是一個仁慈的人嗎?
呵呵,林小蘇只能表示呵呵。
因為他看過陛下所有的過往,他知道,自古無情帝王家。
這位帝王,可不是一個仁慈的人。
他只要意識到他跟太子這場繫結,可以反向掠奪太子的生機為己用,這位帝王一定會一不做二不休,將太子直接乾死。
然後利用這條因果鏈,將太子年輕的生命生機,轉移到他的身上。
用一場匪夷所思的反向掠奪,來將這場困擾他十年之久的“因果錯”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這,說起來很殘酷。
但,這就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