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四橋明月夜
夜深。
陛下下了龍床。
這是他的習慣。
白日昏沉沉,晚上整個人清醒了,這晝夜顛倒的毛病……
剛剛起床,太監總管急報:“陛下,宰相大人、左大夫周大人求見!”
“準!”陛下道。
兩位大人進門,跪倒,左大夫周賀道:“陛下,今日天牢發生一件極其嚴重之事,微臣不敢片刻延誤,夜深驚憂陛下,罪該萬死!”
“愛卿有何事?儘管道來。”
“是!”周賀道:“陛下,就在三刻鐘前,刑部尚書宋大人視察天牢,以其侍衛長置換血龍,實施了換囚!”
陛下臉色猛地一沉:“換囚?”
“正是!”
陛下緩緩道:“血龍此刻身在何處?”
“宋立夫親身護送其入了定北王府!”
定北王府!
果然是這個逆子!
你真當皇朝律法是兒戲麼?你真的放不下可笑至極的軍旅情麼?
陛下怒火萬丈:“霍剛!”
“在!”他的身後,一名雄壯漢子一步踏出,此人,禁軍大統領霍剛,先天神魔之體,氣度之雄,可鎮一國。
“著禁軍出動,圍住定北王府,一隻蒼蠅,都不準放出!七皇子洪雲、刑部尚書宋立夫,帶到天牢,朕要親察親審!”
“遵旨!”霍剛一個轉身,出殿而去。
宰相陳正道、左大夫周賀心頭狂跳。
陛下竟然親身出宮,這件事情,看來是真的觸動了陛下的逆鱗。
很好,非常好!
刑部尚書宋立夫,你個老頑固,今夜我看你怎麼逃!
第635章 假換囚
“備龍駕!入天牢!”陛下六個字一出,轟地一聲輕響,皇宮之後,八匹龍馬破空而起,拉著一駕巡天皇車,落在殿外,陛下帶著宰相、左大夫大步而去,龍馬之側,八名護衛同時鞠躬:“請陛下登舟!”
陛下陰沉著臉上了龍駕,站在最高處。
宰相和左大夫也登舟,站在他的下方。
龍駕夜空之中,華光萬丈,掠過半座城池,落在天牢。
天牢典獄長孫衝一看到天空的龍駕,趕緊出迎,嗵地一聲跪地:“天牢典獄長孫衝,率天牢四品以上全體官員,恭迎陛下!”
嗵!
所有官員全體跪地。
唰!
所有士兵持槍而禮。
龍駕上的陛下,步步而下,立於孫衝面前。
孫衝內心的興奮激盪而起:“陛下,微臣已然查清,宋立夫換囚之事鐵證如山,陛下是否要親眼一觀?”
陛下目光緩緩抬起,盯著天牢通道。
全場鴉雀無聲。
靜夜之中,腳步聲起,是禁軍行軍的步伐。
很快,一大隊人馬押送兩人來到陛下的面前。
刑部尚書宋立夫臉上滿是不解。
七皇子洪雲也是一臉疑雲。
“微臣參見陛下!”宋立夫跪在臺階之下。
“兒臣參見父皇!”七皇子洪雲也跪下。
“爾等,可知罪?”陛下聲音低沉,卻透著無邊的威壓。
宋立夫道:“微臣正常下值,正在回府途中,被禁軍無端拿獲,實不知身犯何事,還望陛下明示!”
七皇子洪雲道:“父皇,兒臣同樣不知身犯何罪,也請父皇明示。”
“明示?甚好!朕,給你二人明示!”陛下身子緩緩前俯:“你二人天牢換囚!目無國法,已然事發!”
後面一句話,一字一頓!
宋立夫霍然抬頭,一張蒼老的面孔上滿是錯愕:“陛下,微臣冤枉!微臣身為刑部尚書,豈有不知天牢重犯不容私情之國法?何敢天牢換囚?”
“你不敢?”宰相一步踏出:“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強辯?”
宋立夫大怒:“宰相大人也學會血口噴人了?你言下官換囚,換的是何囚?人證物證何在?”
“孫大人!告訴他!”宰相手一揮,直指孫衝。
孫衝開口:“陛下,微臣親眼所見,宋大人以巡視天牢為名,叱退了左右,以自身侍衛替換了天牢中的血龍,微臣派人跟蹤,親眼見到宋大人將罪犯血龍送入了定北王府,定北王府中侍衛副首領郭達,目前還守在血龍的門外。”
“一派胡言!”宋立夫大怒:“孫衝,你敢汙衊上司,構陷皇子,取死之道也!”
“放肆!”宰相一步上前:“宋立夫,你犯國法在先,還敢對忠於陛下、忠於職守的孫大人頤指氣使?”
“宰相大人,你身為宰相,不辨是非,誣衊下官事小,構陷皇子事大……”
“閉嘴!”陛下兩個字吐出,全場靜音。
宋立夫慢慢抬頭:“陛下,孫衝汙微臣換囚,宰相以官壓之,欲使微臣屈從,微臣百口莫辯,還望陛下親眼一觀,以正視聽!”
陛下目光緩緩抬起:“孫衝!”
“微臣在!”
“頭前帶路!”
“遵旨!”
陛下親入天牢,天牢之中,兩側侍衛齊齊跪地,陛下陰沉著臉走過長長的通道,前面,是一間牢房,牢房外面一塊牌子“天”。
這就是天牢層級最高的天字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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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龍,身為三十萬大軍的統帥,本身也是修行高手,自然夠得上重中之重。
陛下來到牢房前,裡面的囚犯蜷縮著身子,躺在稻草中。
陛下手輕輕一抬,兩名御前侍衛開啟牢房。
架起地上的人。
托起他的腦袋。
此人臉上烏七八糟,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看清,他的鬍子,乃是偽造,看起來是血龍標誌性的一圈絡腮鬍,但是,這鬍鬚是用血沾上去的,已經扯掉了一半。
“爾是何人?如實招來!”孫衝喝道。
那人雙目緊閉,一言不發。
“陛下當面,立時招供!”御前侍衛喝道。
那人的眼睛霍然睜開。
這雙眼睛一睜,寒光四射,一股從戰場中帶來的獨特氣息瀰漫開來。
陛下猛然一驚。
宰相也猛然一驚。
這……
這分明就是血龍!
別人對血龍或許只記住他的一圈絡腮鬍,但皇帝本人,卻是對他的這雙眼睛深深有感,當日派他鎮守西北折雲臺,看到這雙眼睛,陛下就覺得對他甚有信心,這或許是一代帝皇特殊的觀人之法,觀人觀眼。
此刻,這個號稱已被換囚的冒牌貨,竟然是真貨?
“血龍!”宋立夫開口:“有奸人向陛下舉報,言本官將你從天牢換走,你不妨如實告知陛下,這是否是血口噴人!”
“換囚?”血龍哈哈大笑:“以血龍之殘軀,汙宋大人一世清白麼?”
“汙我一世清白事小,然,奸人所圖非小,還欲置七皇子殿下於死地,是故,血龍,你需證明你是你!”宋立夫冷冷道。
“罪臣自己證明自己是自己!那也簡單!”血龍身子一震,一身衣服四分五裂,他的前胸後背,傷痕累累。
“陛下,罪臣丹田之傷,乃是當日陛下巡視江左軍營之時,刺客留給罪臣之印記,陛下當日親撫傷痕,稱讚微臣之忠,堪為軍中表率,該當記得這一劍之貫穿,不知這道劍傷能否證明我是我?”
陛下滿臉鐵青!
這是血龍的自證清白。
這又何嘗不是血龍的血淚控訴?
當日陛下江左巡視,突遇刺客,刺客極其陰險,佈下了欺天之陣,隔絕皇印之威,隔絕大軍之援,以高手引開陛下身邊的高手,對陛下實施絕命之擊。
是血龍奮不顧身,性命相搏,才支撐到援軍的到來。
那一戰,血龍將軍被一劍穿破丹田氣海,破了功,還是陛下親自安排,以天香斷續之術重鑄丹田氣海。
血龍此時舊事重提。
落在陛下耳中完全變味。
他分明感受到了血龍的憤怒。
當日以命相搏,有救駕之功的人,如今卻關在天牢!
陛下目光緩緩抬起……
四周之人全都目戰戰兢兢……
宰相陳正道心頭狂跳。
左大夫周賀眉頭死皺。
怎麼回事?
孫衝言之鑿鑿,說宋立夫已經換囚,現在,牢房裡分明就是血龍,何曾換過?
血龍還在,麻煩就大了!
孫衝嗵地一聲跪在地上,拼命磕頭:“陛下,此人的鬍子都是沾上去的假須,他……他必是假冒!還望陛下莫要……被他矇蔽。”
宰相一步踏出:“正是如此,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且道來,為何要沾上一部假須,是否惡意戲弄陛下?”
“宰相大人可讀過《禮經》?”血龍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父母因我而入獄,我拔鬚以示與父母同苦,該是不該?”
宰相深吸一口氣:“那你還一根根重新沾上,不是惡意誤導,卻又是為何?”
“為了朝堂顏面!僅此而已!”
朝堂顏面!
血龍拔鬚,是因為他面對父母被捕入獄,無能為力,只能以這種方式與父母共苦。
然而,他這拔鬚,若被京城之人發現,必定會引發風波,讓世人為他這悲情之舉而共鳴,讓世人質疑朝堂之英明。
是故,將斷須重新沾上,以全朝堂顏面。
前者若是孝,後者就是忠。
一部斷須沾須鬧劇,折射的卻是血龍的忠孝兩全。
宰相無言以對。
周賀汗溼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