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日走紅 第418章

作者:宋不留春

  在這之前,《暮春》都一直是採用了順拍的方式,讓演員們能夠跟隨著劇情慢慢地進入人物的狀態。

  怎麼今天突然要先拍結尾的戲份?

  其他演員同樣感到詫異、不解。

  劉畢戈把他們召集起來了以後,解釋了一下,說:“這個天氣很好,是符合我預想的天氣,我想先拍一版試試,你們別有心理壓力,要是拍得不好,那就不用這一版,回頭再接著拍。”

  聽劉畢戈這麼一說,大家點了點頭。

  陸嚴河說:“但是,劇本里結尾的部分,不是寫著是發生在一個下著暴雨的天氣嗎?”

  在暴雨的天氣裡,他們這些年輕人在經歷了一個夏天之後,面臨著分別,各懷心事,沉默不已。人物的狀態和關係都跟教室外的暴雨緊密結合在一起。

  劉畢戈說:“我一直有一個想法,我想把大家分別的這場戲,發生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風很輕,雲很淡,這個世界看上去一切如常,我想呈現的就是這樣一種感覺。”

  陸嚴河略一思索,大約明白了劉畢戈的意思。

  但是嚴令羽卻不理解,微微蹙眉,說:“導演,最後分別的這場戲,劇本里之所以把周圍環境設定成一個暴雨的環境,其實就是為了透過這種糟糕的天氣來反應一種分崩離析的狀態吧?”

  在電影的結尾,這幾個年輕人從相識到熟悉、最後又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不僅迎來了補習班的結束,物理意義上的結束,他們幾個人也面臨了感情上的結束。

  劉畢戈點頭:“之前寫劇本的時候,確實是這個想法。”

  嚴令羽問:“那為什麼要改成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呢?我感覺……這樣好像會很削弱我們的情緒。”

  劉畢戈沒有回答嚴令羽,而是看向陸嚴河。

  “嚴河,你怎麼看?”

  陸嚴河搖頭:“我暫時還沒有想明白,但是我腦海中能夠浮現出很多的畫面,就是,對我們幾個人來說,我們過去這段時間發生了一些事情,但對這個世界來說,我們發生的這些事情其實非常微不足道,我們感覺自己的世界發生了改變,但與此同時,這個世界其實沒有發生任何改變,但恰恰又是這種對比,有一種表面一切正常、內裡有很多東西已經崩塌的脆弱感。”

  劉畢戈笑了起來。

  他點點頭,說:“你明白我要的感覺。”

  嚴令羽他們仍然似懂非懂,面露茫然。

  但是演員不用把所有東西都想明白了才能夠表演。

  表演本質上是一種感覺。

  很多天才型演員,他們不需要做分析,全憑直覺演戲,碾壓很多技術派,就是這樣的原因。

  嚴令羽他們雖然沒有太明白劉畢戈和陸嚴河所說的是什麼,但不妨礙他們對自己角色的理解,不妨礙他們能夠在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教室裡,演出自己的迷惘和彷徨,憂鬱和無措。

  劉畢戈拉著他們拍了好幾條以後,停了下來。

  演員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停了下來,有些疑惑。

  但是劉畢戈就只是自己一個人去旁邊待著,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何晴晴小聲問:“導演這是怎麼了?”

  陸嚴河看了一眼劉畢戈的背影,說:“他估計是在思考什麼吧,讓他一個人安靜地想想吧。”

  何晴晴輕嘆了口氣,說:“也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這場戲演得我心裡面特別難受,好像真的要跟你們分別了一樣。”

  “嗯。”王靜點頭,“進入了情境以後,我也差點沒控制住要流眼淚,忍了很久。”

  陸嚴河聽她們這麼說,輕輕笑了笑。

  劉畢戈真的很會找演員。

  他找的演員,別的不說,共情能力一個比一個強,全是感性派。

  找這種演員的好處,就是隻要她們理解了、相信了,就容易入戲。

  三個女演員,三種完全不同的風格。

  嚴令羽是清冷寡言、成績優異的,何晴晴是陽光燦爛、熱情外向的,王靜是自卑內向、倔強執著的。

  三個女演員都跟她們所飾演的角色有著某種程度的相近。

  在陸嚴河看來,三個女演員中,最會演的是王靜。她的情緒給得最極致,也最剋制,有一種高階。不過她在這部戲中的角色相對比較不那麼核心,只有兩場爆發戲,情緒給得尖銳,令人觸目驚心。

  但站在行業的角度,也許最有星光的是嚴令羽。長相美麗大方,氣質出眾,像一隻白天鵝。

  陸嚴河經常在跟她們演戲的時候,忍不住遐想,她們未來會成為什麼樣的演員。

  然後,以此反觀自己。

  過了大約十五分鐘的樣子,劉畢戈忽然想清楚了什麼似的,猛地回來,說:“這個鏡頭,我要拍個長鏡頭。”

  他突然這麼一說,讓大家都一愣。

  然後,劉畢戈就詳細地說了一下,他要怎麼拍。

  簡單來說,他要讓攝影機從何晴晴開始,先拍何晴晴,再跟著何晴晴的眼神移到王靜身上,從王靜看向嚴令羽的一眼,鏡頭再排程到嚴令羽,一直到陸嚴河,讓鏡頭在五個人之間完成一個箭頭似的排程,來呈現他們表面還完好、實際上已經開始崩塌的關係。

  “不要打光,我要最正常的自然光。”劉畢戈說。

  於是,按照他的想法,不得不重新佈置,給攝影機清出一條可以移動的軌道,然後試拍,看試拍出來的效果,要根據新的攝影機呔來佈置打光的位置。

  然而,按照劉畢戈的想法,只用自然光,不佈置其他的光點,這樣一口氣拍下來,有的鏡頭是會變暗的。

  這是技術部門需要去跟劉畢戈討論的事情。

  陸嚴河他們這個時候什麼都做不了,就只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充當試光的模特,讓他們一次次地調整,找到拍出來的、最好看的角度。

  這裡的好看,指的是電影鏡頭的好看,而不是演員本身的好看。

  這個過程其實很枯燥,很無聊。

  因為他們還不能低著頭玩手機,得要時不時地配合攝影師和劉畢戈的要求,做一些動作,看鏡頭裡拍出來的效果。

  演戲其實充滿了類似這樣的基礎工作。

  結果,這一天下來,劉畢戈就只是把這一場戲的攝影動線和演員的視線定位弄好了。

  大家都覺得疲憊,唯有劉畢戈兩個眼睛興奮得像燈泡發亮,充滿了對這一場戲正式拍攝的期待和興奮。

  陸嚴河笑著說:“知道你想到了一個很好的鏡頭,但你也太誇張了,淡定一點。”

  劉畢戈說:“我越來越發自內心地覺得,我們這部電影會是一部很棒的電影。”

  陸嚴河:“我一直這麼覺得,從來沒有懷疑過。”

  劉畢戈一愣。

  陸嚴河說:“我知道你為了給大家鼓勁,說了很多你自己可能都沒有那麼堅信的話,但我一直相信你說的話,我也知道你一定能做到,你有這樣的能力。”

  劉畢戈沒想到陸嚴河竟然會如此信任他。

  這都讓劉畢戈錯愕了。

  “真的假的?”劉畢戈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陸嚴河:“真的。”

  劉畢戈笑了笑,“行吧,被你這麼一鼓勵,好像不好好做也不行了。”

  陸嚴河:“少來了,你從一開始不就把自己整個人都投入到這部電影上了,還搞得自己怪勉強的。”

  “因為怕失敗。”劉畢戈說完,低下頭,輕輕笑了笑。

  陸嚴河看著他。

  “電影,失敗是常態,成功才是奇蹟。”

第322章 砸本子,捋人物(大量《暮春》劇情,不喜勿購)

  大量《暮春》劇情,不喜勿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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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畢戈從前在陸嚴河面前都是胸有成竹的,對《暮春》這部電影,充滿自信和期待。

  他從來沒有在陸嚴河面前露出過這種擔心的一面。

  這讓陸嚴河很吃驚,完全沒有想到。主要是他真以為劉畢戈是一個過度自信、從來不懷疑自己的人。

  他平時表現出來的樣子,可一點沒有這樣的顧慮和擔憂。

  劉畢戈嘴角苦澀地翹了翹,“沒有想到吧?”

  “沒有。”陸嚴河諏嵉負u頭,“我一直以為你很自信,百分之百相信你這部電影一定會成功。”

  劉畢戈點頭,說:“我之前也這麼以為,在大部分時候,我都是這麼以為的。”

  “那是什麼讓你變得患得患失了?”

  劉畢戈:“不是什麼讓我變得患得患失了,是我沒法不在這個時候患得患失。”

  陸嚴河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我以前看很多導演寫的自傳,還有一些文章,他們都說,拍攝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無論是多麼偉大的導演,在拍攝片場的時候,都會感覺世界末日一般。”劉畢戈嘆了口氣,“以前我不理解,現在我理解為什麼他們這麼說了。”

  陸嚴河遲疑了片刻,問:“為什麼這麼說?我感覺……我們拍攝還挺順利的。”

  劉畢戈:“不是說我們拍攝不順利,而是那種實際拍出來的樣子跟自己腦海中想要拍出來的樣子的差距,讓我很挫敗,在我的腦海中,其實有著關於這部電影完整的樣子,它已經在我腦海中構築成了一個完整的影像故事,可是,它無法還原成現實。”

  陸嚴河聞言,詫異地笑了。

  “竟然是這樣。”他說。

  陸嚴河還以為,劉畢戈是擔心這部電影之後取得的成績不好。

  他說呢,感覺劉畢戈也不是那種會在製作過程中就為了結果患得患失的人。

  至少從之前的接觸來看,陸嚴河沒有覺得劉畢戈是這種人。

  歸根結底,劉畢戈其實還是在顧慮電影拍攝的問題。

  “盡人事,聽天命。”陸嚴河說,“我一直覺得,要做成一件事,除了自己的努力,很多時候還要靠天意,天意只能等,只有努力是自己能做到的,所以,把自己能做的百分之百地做了,其他的就只能等天意了。”

  劉畢戈反而驚訝地看了一眼陸嚴河。

  “我以為你更相信人定勝天。”

  “我確實相信人定勝天,但我也相信人總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陸嚴河說,“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暮春》這個劇本,而且馬上就答應了下來,我要演這部電影嗎?”

  “不是因為苗月是你的同學?”

  “這有一定的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從來沒有一部戲來找我演過一個高中生,還是這樣一個複雜的高中生角色。”陸嚴河說,“我喜歡這個故事,是因為它實際上講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接近與疏遠,相遇與分離,這種人物關係的變化,讓我能夠感受到一種悵惘的情緒,讓我想起我上高中的時候,想要快一點長大,早一點結束高中,從無法自控的狀態裡離開,去掌握自己的人生。”

  劉畢戈怔怔地看著陸嚴河。

  “到目前為止,我都覺得你拍的每一場戲,都始終圍繞著你最開始的創作意圖,沒有發生改變。”陸嚴河說,“而我也始終認為,你雖然是第一次拍電影,但你差的,也就是這一部電影,當這一部電影出來,它一定會成為你的代表作,我真的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這麼專注地去講人與人之間從親近到疏遠、去探究人物心理與青春迷惘的電影了。”

  這不是一個狗血的、涉及了墮胎或者三角戀的青春愛情故事。

  它講的是幾個少年少女在補習班相遇,偶然認識,慢慢熟悉,卻因為各自的成長陰影,關係變得複雜、沉重和崩塌。

  它講的是感情的脆弱,人的脆弱,以及少年人那些來如野火、去如輕風、無疾而終的心緒。

  -

  下了戲,何晴晴來問陸嚴河,收工以後有沒有空,他們幾個人想要再跟他一起把劇本捋一下,把人物關係和心理狀態的變化捋一遍。

  陸嚴河說好。

  他們幾個就去了孔繁的房間。

  嚴令羽說:“我其實一直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尹月會在看到孟白被他爸打了一巴掌以後,就對他另眼相看了。”

  陸嚴河說:“孟白被他爸打了一巴掌,是因為他發現了他爸出軌,所以跟他爸較勁兒——算了,就說我吧,我在跟我爸較勁兒,他就因為我態度不好,抽了我這一耳光,恰好這一幕被尹月給看見了。我沒想到會在補習班再碰到這個女孩,因為之前被她看到了我被我爸抽巴掌,所以面對你——”

  他看向嚴令羽,接著說,“我內心其實有點難堪,才故意對你冷漠,藉以不跟你說話,不用打交道,也就不用提起這種尷尬的事情。”

  嚴令羽點頭,“我對你另眼相看,是因為你被你爸抽了一耳光,還是因為你長得很帥呢?”

  “那不如綜合一下,你對我另眼相看,是因為你看到一個長得很帥的男生被抽了一耳光以後,臉上還浮現出桀驁不馴的、諷刺的笑。”陸嚴河說,“因為我這個反應,讓你有些意外。”

  嚴令羽略一思索,“這樣好,否則我無法給自己一個合理的動機,那其實我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對你有了一點好奇。”

  何晴晴說:“我還是按照之前所理解的,我知道尹月是一個挺高傲的女生,她平時在學校就挺出名的,是很多男生心中的女神,我其實有些羨慕她,沒想到在補習班跟她成了同桌,於是想要進一步瞭解她。”

  她看著嚴令羽:“當我知道她對孟白產生了好奇之後,我就難免開始猜測,她是不是喜歡上孟白了,因為我跟於琅一直關係不錯,所以,當他問我尹月有沒有喜歡的人的時候,我說了一句可能有。”

  孔繁拿著被他用筆畫得密密麻麻的劇本,說:“我知道孟白可能是尹月喜歡的人的時候,對孟白有了點嫉妒的情緒,正好碰到孟白鬼鬼祟祟、形跡可疑,所以就跟了上去,沒想到看到了孟白在偷拍一對男女。”

  “我偷偷喜歡著孟白。”王靜說,“但是,我是一個很普通也很自卑的女生,我從來不敢跟他表露心跡,事實上,他可能也根本不認識我,可是,我卻發現他經常在我家附近出現,我開始冒出一個念頭,我知道這個念頭基本上不現實,但我仍然忍不住這麼想,也許他也有點喜歡我,他在偷偷跟蹤我。”

  嚴令羽繼續說:“我並沒有喜歡上孟白,我只是疑惑,為什麼他能夠那麼坦然無畏地面對他的父親,即使被抽了一耳光,也可以毫不畏懼地面對他。我是一個別人眼中的好學生,但我有一個從小就管我管得很嚴格的父親,他管我甚至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不允許我跟男生說一句話,到點要到家,嚴格控制著我在家外面的行動,什麼時間做了什麼都要跟她說清楚,稍有頂撞或者反抗,他就會打我。我很恨我的父親,我一直夢想著什麼時候能夠找到我的母親,讓她來接我,離開這個恐怖的家。”